1
ldquo;听说了吗?苏家的那位傻小姐,昨晚上,没了!苏家现在,已经在素马朴车办白事咯!”
ldquo;哎哟,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ldquo;唉,苏家小姐这天生的痴傻、和这暴毙,怕都是祖上带来的报应......”
ldquo;这可怎么说?”
ldquo;说不得、说不得......要烂了嘴招不干净咯......”
民国十九年间,七月的扬州飘洒着斜斜细雨,中元之际的雨里似乎还比往年更多杂了几分阴凉之风,夜里出去还要招了凉气入体。
而中元节刚过的第二日,较繁华的街铺地带也已悉悉有了行客来往。
午间酒馆里两位中年男子谈论着的,正是扬州一带一商贾苏秦苏家昨日突遭的祸事——苏家自小犯有痴傻的独女苏云容夜里突然死去,如今苏家正张罗着丧事。
男子抿下一口酒,对同伴扬了扬手背以示不满:“哎,吊人胃口也要不得。”
另一名男子见此借着酒劲也鬼神不怕地神神叨叨:“你,还记得十几年前那一夜之间一家子全部遭祸的王家不?”
ldquo;十几年前...王家......”男子思量了一番,面色浮起一丝悸色“....哟,你这么一说倒是记起些......”
同伴见男子这般神色,又说道:“这回死的苏家小姐,生母就是当年王家的小姐!”
男子听此面上的悸色又多出了几分,自言自语道:“王家当年的事听说也是中元出的,苏家这位昨日死的也是中元,扬州怕是不干净......”
ldquo;不干净,不干净也只找到王家咯!”
2
苏家
中元节万鬼尽出鬼门关之时日,原本家不兴旺、现又正行丧事的苏家比从前更多了几分阴沉之气。
但看着不寻常的亡丧也注定要引来不寻常之道行不寻常之法。
戌子自小跟随师傅在南山修行,到如今已将师傅之道法学全八九,如今正是戌子被师傅派下南山游历修行之时。
此时天色将晚,他驻足于苏家大院之外。
ldquo;大院正东西南北四面均有阴云围绕,此家必被怨鬼所缠许久呐。”戌子暗暗思忖,并取出阴阳环念咒感应,想知是何鬼怪作祟。
ldquo;院内女鬼怨气极深,想是有杀家之仇。”戌子道。复又望了望四周,“如今这里正在办丧事,想来也跟女鬼脱不了干系,须得进去看看。”
戌子说着便要往里走,正好有一已有年纪的仆从身着丧服从内走出,见戌子手持道幡,气度不凡,稍稍行礼道:“道人,您这是?”
戌子见此回礼答道:“贫道乃南山修行道士,今云游至此,偶见此宅阴气甚重,愿入内施法超度死者亡灵。”
ldquo;您请入内吧!我去通报老爷。”
ldquo;有劳。”
苏家大院此时因为苏家小姐苏云容的丧事满挂着白绫,院内零零散散有身着丧服的下人走过,四个方位的阴云一直未散。
戌子向仆从问道:“这死的人是谁呢?”
ldquo;死的..是我们家小姐。您看来也是有道法的人,要帮帮我们小姐,好好度过鬼门关,别被二奶奶......”老仆从回头看了戌子一眼,戌子微微颔首。
ldquo;二奶奶?”
ldquo;欸......小姐昨天夜里死得不明不白......”老仆人说到此吧嗒吧嗒地滴下两滴眼泪,抬起袖子在眼角擦了擦。
戌子皱了皱眉:“如何不明不白呢?”
ldquo;昨天夜里子时,小姐房里忽然传来一声可怕的尖叫,等我们有人赶过去...”老仆从又擦了擦眼泪,完毕摆摆手:“人就没咯...”
戌子沉吟了一番:“昨夜,正是中元节。今年的中元,还是盛阴,怕不是...”
此刻仆从已引戌子来到了大院正殿:“道爷,这是正殿,小姐的灵棺就在此处。您先在此处小坐一会,我去请老爷。”
ldquo;嗯,有劳。”
老仆从走了出去,戌子向正殿四周审视了一番,只见屋子正中安置一棺还未封闭的灵棺,棺前摆着一框16寸黑白遗像,像上的女子正值碧玉年华,但浑身透着一股痴傻,少了一分正常人该有的灵气。
戌子走向未封棺的灵棺,用手探了探棺内女子的天灵,想探出女子的死因。
但这不探不要紧,一探着实让戌子吃了一惊。
女子的死因倒与戌子所猜测的相差不大,是为怨鬼借昨日中元夜里的盛阴抽去灵魂所致。
但人之灵魂共有七灵,人去世后七灵会尽数散去。棺内的女子虽已无生命气息,戌子的一探却明明探到女子体内还有一灵尚存。
只是,不应该啊。疾病或郁结等原因也会使灵有一定程度的散去,病入膏肓的人奄奄一息之时也只一灵尚在体内。苏家小姐体内还有一灵,体征却无任何生命气息......
戌子又向女子天灵探去,结果又让戌子倒吸一口凉气:苏家小姐体内的一灵,竟是被人施了法封在体内!
戌子此时思索万千。借助此体内被封的一灵利用道法完全可恢复苏小姐其它六灵至人回生。只是这屋内怨鬼分明是要害此女子性命......这一灵断不可贸然解封取出才是。
这时,正殿外忽传来一声呵斥:“你这道士,在小女身前作甚!”
3
戌子寻声望去,只见一沉稳中带文质的中年男子从外走来,壮年挺拔的身躯却透着不可言喻的悲伤。女儿刚“过世”,这是正常的。中年男子身边跟着的是带戌子过来的老仆从。
想来也是这家的男主人了。
戌子微微行礼,但对方并不领情。
ldquo;你出去!我这里不需要什么道士!”中年男子对戌子呵道。
戌子不大明白这恶意来自何处。
ldquo;老爷,您知道小姐死得不明白,死后也不知道会不会遇着二奶奶......”
ldquo;住口!我说过小姐的丧事不请人作法,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老仆从在中年男子的身后说得唯诺,眼里的悲切之情却生生透出,这是一个对主人忠心的仆从。
但中年男子似乎对女儿的死的某些方面特别避讳。
这里、这事,果然不简单。
戌子思量了一番,微微颔首对男主人说道:“先生莫生气。是小道自己进来的,不与老人家相关。”
中年男子也似乎比刚来时火气降下了些,对戌子道:“道爷要是为了钱,进来走一遭,我让下人拿些钱给道爷。但小女的丧事不需作法。”
戌子微微笑了笑:“若是一般的丧事,小道自不敢贸然惊扰。只是小道见先生这院子阴气围绕,怕是有怨鬼纠缠,若是......”
ldquo;不劳道爷费心。我苏秦,不怕什么怨鬼。”
ldquo;贵小姐的死怕也与怨鬼脱不了干系,也不知这里其他人会不会......”
ldquo;阿成,送客。”
苏秦背过身去,戌子却没有挪动步子半步。
老仆从听见老爷下了逐客令,望了望戌子,又望了望小姐的灵棺,濡了濡唇,似乎鼓起了勇气:“老爷...”
ldquo;送客。”
老仆从还想说什么,但戌子事先夺过了话语:“依小道刚才的探知,这位小姐还活着,小道还有办法施法将其救活。”
苏秦听此猛地一惊转过身来:“你说什么?”又抬手指了指灵棺旁的戌子:“医生早已看过小女..你这道士,莫要胡言乱语...”
戌子冷静的眸子直视苏秦:“先生怕是比谁都清楚,令女的死与院子里的怨鬼脱不了干系。鬼能害人,我这学不成的道士,自然也有办法从怨鬼的手里救人。”
苏秦此时没有言语。一是戌子本身带有摄人的气魄,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很难让人怀疑;二是女儿云容之死,他早已知定是玉烟所为,失去独女之痛,一个看来必有道法的道士说还能将女儿救活......
只是玉烟呐!这么多年,你还是死不瞑目吗?
云容又有何错!
苏秦脸上显现出痛苦的表情,戌子将一切看在眼里,又道:“先生不愿让小道为小姐超度作法,怕也是怕小道惊扰,或是害了院内的怨鬼吧。”
死一般的沉默。
片刻后。
苏秦的言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所言,当真?”
ldquo;小道救不回小姐,先生可押我进警局。只是......”
ldquo;只是什么?”
ldquo;小道已查看过小姐死因,确为阴鬼所为。但小姐如今有机会被救活,却实属蹊跷。还需小道引出院内怨鬼,确保无误后,才敢为小姐施法。”
ldquo;这...”苏秦眉头深锁。
ldquo;据小道探知,院内怨鬼留存贵府已不下十年之久,想来与先生必有渊源。”
ldquo;先生也无需担心。阳间有阳间的生存规则,阴间也有阴间的交转之法,阴阳两界之间的轮回报应交替存在。怨鬼若非怨气太重,断无法留存世间如此之久。”
ldquo;小道也可为怨鬼超度,让其入该入的轮回。毕竟阴间之鬼留存阳间,有违天道,长此以往,怕是要被天道惩罚,魂飞魄散。”
苏秦听此身躯透出的悲伤更为沉重:“魂飞魄散......道爷要为玉烟,超度轮回吗?”苏府被怨鬼玉烟所缠十六年之久,他几次听过“阴鬼纠缠,家宅不兴”和“害人之鬼将入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的话语,但都被他一一骂了回去。
他宁可被阴鬼折损家道,也不愿让爱的人受半分伤害。
ldquo;这玉烟......”
天边此时最后一抹残阳被天际线抹去。
苏先生看来是正道明理之人,容许、甚至放任怨鬼留在宅中害人,怨鬼又似受过杀家之仇,其中的纠葛冤情必定不浅......况且,怨鬼害的人,是苏先生的独女。
戌子正想更深探查,院子忽然从各处传来阴森的女鬼笑声。
ldquo;哈哈哈哈哈哈哈......”阴森的笑声配合院子四面聚得更深的阴云,显得非常诡异。
ldquo;玉烟......”
ldquo;不得了了,二奶奶的鬼魂回来了!”
4
十七年前,扬州。
这是民国二年。虽是时局动荡的年代,江南扬州这一年却依旧十里拂风、满岸垂柳,似是不知人间悲喜。
来客络绎不绝的酒楼里,现下谈论得最多的就是扬州当下最大的商贾之家苏家要以正妻之礼娶下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封作二奶奶。
庞大的迎亲队伍一路吹锣打鼓将花轿从正门抬入,满溢的欢喜似乎在向整个扬州宣示着这段良缘。
在大户人家,除了正妻,妾室过门从礼不走正门,而走偏门。
但苏秦待柳玉烟不同。
那时第一商贾苏家以正妻之礼纳妾,场面之盛大,扬州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红囍大字对挂的新房内,窈窕婀娜的柳玉烟与俊朗的苏秦正向而坐。
苏秦此时脸上泛着红晕:“玉烟,喝下这杯合卺酒,我们就是夫妻了。”
柳玉烟更是羞到不敢抬头:“秦郎......”
ldquo;叫相公...”
ldquo;相公......”
一阵耳鬓厮磨后...
ldquo;玉烟,让你当小妾委屈你了。与王幼君是父母之命,若不是遇见你之前就已...”
ldquo;行啦。”玉烟将玉手轻轻放置情人嘴唇,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秦郎心里有我就好,玉烟不委屈。大奶奶是淑德女子、名门之后,且现在大奶奶已怀有秦郎的孩子...玉烟会与她好生相处的。”
ldquo;玉烟,我苏秦此生,只会爱你一人。”
日子似乎就要那么平和地过去了,像所有有着真心相爱的男主人与小妾的大户人家一样。
但柳玉烟却在嫁入苏家的这近半年来,不断被沉痛的悲伤攻击。
首先是年仅七岁的妹妹外出被不知哪来的野狼叼走,被发现时仅剩尸骨。
再是父亲忽发痛风死去。
最后是柳玉烟的母亲。似乎因为父亲和妹妹的死悲伤过度,卧病后不久也撒手人寰。
在这出事的近半年间,柳玉烟几乎天天以泪洗面。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父母养育之恩大过天,玉烟却再无法回报。
或许,是我柳家命该如此吗?
玉烟想起从前与家人间的点点滴滴,悲只从心起。泪水不知第几次夺眶而出。
苏秦见柳玉烟这般模样,心中的苦楚却不比柳玉烟少。
只是,再怎么去劝慰,有些伤痛也无法因着外部因素平复半点。
而柳玉烟似乎也因受不了最后一个亲人也离世的打击,开始一病不起。
苏秦整日病床榻前,请尽了名医,想尽了法子逗柳玉烟开心,病却毫无起色。
二奶奶一家怕都是中邪了。
有年长的下人这么说。
只是这话传不进苏秦的耳朵里。苏秦如此宠爱柳玉烟,下人自不敢妄自对他说一些有损二奶奶阴德的话。
苏秦原本想带柳玉烟出去散散心,离开旧景也能淡化旧情。但无奈其正妻王幼君不久将要临盆,在家人的威迫下,苏秦想想也只好作罢,想等王幼君临盆后再作打算。
但可怕的事情就那么发生了。
5
这是一个子夜。柳玉烟原本就不安稳的睡眠在今夜的燥热中显得更不安稳。
ldquo;秦郎......”柳玉烟喃喃。
但今夜苏秦没有回答她。白天苏秦就因为紧急生意必须要离开三天。
柳玉烟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小孩的招魂似的唤声:
ldquo;柳玉烟......”
ldquo;柳玉烟......”
ldquo;柳玉烟......”
柳玉烟身子很疲惫,想起身回应却起身不了。
在柳玉烟的印象中,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声音。
但从前的声音轻而模糊,她只当是幻觉。
而这次,声音异常的清晰。
清晰到似乎真要在这个万籁俱静的子夜将柳玉烟的魂招了去。
ldquo;柳玉烟......”
ldquo;柳玉烟......”
小孩的唤声还在继续。
越来越空灵......
越来越近......
终于,柳玉烟在越来越燥热与越来越窒息的空间中使尽全力、直起身来。
世界安静了。
浑身的燥热感与窒息感完全消失。
甚至这些日子来卧病的不适感也完全消失。
柳玉烟向四周看了看,发现夜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小孩的唤声也已听不见。
ldquo;难道,是我病得太重了吗?”
柳玉烟想下床开开窗户,觉得房间似乎过于死寂,卧病以来也难得有这么好的精神。
却在,转身的瞬间,不可置信地瞥见了自己竟还睡在床上!
mdash;—柳玉烟吓得后退了几步。
现在起来的人是谁!
ldquo;啊——”柳玉烟惊叫出声来。
ldquo;啊——”
ldquo;啊——”
这么连续几声,空荡的夜里却没有一点声音回应。
柳玉烟指着床上如死灰般的自己眼睛越瞪越大、嘴越张越大——这一切,已经超出了柳玉烟的认知。
她死了吗?
这时,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邪恶的女人笑声:“哈哈哈哈哈......”
柳玉烟猛地一惊,今晚她受的惊吓太多了,竟一时没听出这是谁的声音:“谁!”
ldquo;柳玉烟!贱人!”
ldquo;姐...姐姐..”
来人正是苏秦的正妻——王幼君。此时她身着红衣,大着肚子出现在了寝房的门口。柳玉烟这才条件反射地发现自己的衣着被不知何时地换成了大红色。她从来不喜欢这么艳丽的颜色。
在柳玉烟的印象中,王幼君一直是淑德女子的典范,虽位分在她之上,她嫁入苏家以来却一直对她姐妹相称。对她好得似乎也像姐妹。
但刚刚,柳玉烟分明感受到了强烈的嫌恶。
如果没听错的话,她还骂了她。
ldquo;不要叫我姐姐!收起你假惺惺的面孔!每次看你在我相公面前跟我假装要好的样子,我就恶心得想吐!”
ldquo;姐..姐...”
ldquo;住口!”
ldquo;哈哈哈哈......柳玉烟,今日我来,是来为你送行的。”
ldquo;送、送行...”柳玉烟忽然跟想起什么似的,指指自己,又指指床,还是满减不下的惊恐,“姐姐,你看得见我吗?看得见床上的我吗?我...我这是怎么了?我刚刚听到...”
柳玉烟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她还在后怕中。
但王幼君恶狠狠地打断了她的话。
ldquo;很奇怪吗,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哈哈哈...”
ldquo;什、什么...”
早该想到的...
原来这就是死了吗...
怪不得...
身子怎么这么轻松...
柳玉烟感觉心口一阵猛烈地疼,躺在床上的尸身竟生生落下一滴泪。
死人也有心吗...
秦郎......
ldquo;柳玉烟,你看这是什么?”
柳玉烟忽然被王幼君的一声言语打断,神情恍惚地顺着声音望了过去,竟迷迷糊糊看见黑暗中的王幼君手提着一个双目放光的红衣木偶小鬼。
小鬼龇着牙,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与柳玉烟之前听到的招魂声如出一辙...
柳玉烟......
柳玉烟......
6
王幼君手提小鬼,走向并盯着惊魂未定的柳玉烟,笑得可怖:“知道这个小鬼用什么养的吗?是你那贱种和你妹妹的童子之魂...”
ldquo;妹妹...玉漱...贱种...我的..孩子吗?”
ldquo;没错,那贱种被我害死,你妹妹被我害死,你也被我害死!你们一家人,都是我害死的,哈哈哈...”
ldquo;什、什么......你...”
柳玉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她还有过孩子?
这是那个平日里与她姐妹相待的“姐姐”吗。
为什么有两个她。
还有她的家人。
不、不...这不是真的!
我要去找秦郎!
ldquo;秦郎、秦郎...”
柳玉烟口呼着苏秦的名字,挣扎着想要跑出去,却被王幼君拦住并推倒在地。
她笑得恶毒:“你已经死了知道吗?不久后相公就会忘记你,我和相公,又可以回到从前如胶似漆的夫妻生活。”
王幼君说到此眼睛闪过一丝光。
ldquo;从第一次见他起我就爱慕他,费尽心思、甚至以命相挟父母我才得以嫁进苏家。相公真是正人君子,从不寻花问柳...我们一直过着相敬如宾的夫妻生活,相公就是我的一切,我也是相公的一切......直到你出现了!柳如烟。”
王幼君的声音开始变得咬牙切齿。
ldquo;自打你进门后,相公就没再正眼看过我一眼,对我的关心,也只止于孩子!我原本不反对相公纳妾,我可以接受...”
ldquo;但我没想到啊...你一个小妾竟夺走了我相公的一切!你知道我相公多久没碰过我了吗?自你进门后,一次也没有!”
ldquo;哈哈哈...”
这是凄怆的笑声。
ldquo;我早就想害死你。特别在知道你有身孕后。但我不能让你就那么简单轻松的死去。死之前,我也要让你,受受比死更重的、失去至亲的痛!”
ldquo;因为看见你痛,我就舒畅!哈哈哈...”
王幼君的面目变得无比狰狞。
她捏碎了手里的小鬼,柳玉烟还没从无尽的惊慌中反应过来,就感觉身子一阵火辣地疼。恍惚中,柳玉烟看见了她的妹妹、和一个婴儿......
再之后,柳玉烟失去了意识......
7
ldquo;玉烟,是你吗?”
此时正殿四周亮有的灯火已尽数熄灭,黑暗中诡异非常。
苏秦感觉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是害怕,是想见、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
老仆从吓得躲到了戌子的背后,另有几个在场的仆从跑得不见了踪影。
ldquo;何处鬼怪,还不现身!”
戌子手举道幡,正要作法,却被苏秦一把推开。
ldquo;玉烟,是你吗?”
ldquo;哈哈哈哈哈哈......”
ldquo;玉烟......”
霎时,一抹红衣鬼魅之影不知从何处飘出,刹那间就飞入灵堂将棺中的女子劫了去。
ldquo;玉烟,别伤害云容!”
ldquo;今日,我必让这孩子给我的孩子陪葬!”
ldquo;你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吗?”
ldquo;我就烧了这孩子的身子,跟她同归于尽!”
柳玉烟狠狠地盯着苏云容,想将自己的魂魄化为尸火,烧入苏云容之身。
除了等着苏云容被活埋,体内一灵再无法见天日,这样毁了苏云容之身,也是害死苏云容之法。
但柳玉烟还未来得及动手,手里的孩子就被戌子施法夺了去。
ldquo;玉烟,停手吧!放过云容,你带走我,带走我......”
苏秦声音开始哽咽。这些年,他过得太辛苦了。
柳玉烟飞身过去与戌子争夺苏云容,却根本不是戌子的对手。
而就在戌子一个施招要将柳玉烟收下的法术中,苏秦霎时挡在了柳玉烟面前,一阵眩晕后,苏秦吐出一口鲜血。
ldquo;...秦..郎..”
ldquo;玉烟,我求你,收手,放过云容,她还是个孩子...”
ldquo;你带我走,生不能相守,死了在一起也好...”
柳玉烟此时的戾气降下了些。戌子此时也暗里施法降下柳玉烟身上的怨气。
从柳玉烟出现开始,他就在暗里探知此女鬼怨气如此之重的原因。
竟发现柳玉烟的怨气是因追魂骨小鬼脱离主人控制,将极怨之气加于柳玉烟之身后形成。
追魂骨小鬼一术是当下世间最邪的小鬼术,不仅养此小鬼的主人会遭受可怕的诅咒,养的小鬼、小鬼害的人也会受到极深的诅咒。
但此小鬼也能害人之至深。若用之得当,极可能导致被害之人永世不入轮回。
ldquo;秦郎...”
ldquo;玉烟,放过云容,你带我走。”
柳玉烟似乎有所触动,但复仇的怒气还是占了上乘,视线从苏秦处转向戌子,一掌劈向戌子道:“我今日,必要取苏云容性命!”
只是这一掌还未碰到戌子,柳玉烟就被戌子用法阵禁锢了起来。柳玉烟在法阵里不断挣扎。
ldquo;你不要伤害她!”苏秦挣扎着夺过了戌子施法的桃木剑,法阵开始减弱。
ldquo;你冷静一点。”戌子一把夺回桃木剑,“我在帮她。”
ldquo;看好你女儿。相信我。”
戌子不容置否的语气令苏秦不自觉地选择相信。且苏秦见柳玉烟这般样子,知道此时除了相信戌子也没有别的办法,便抱住女儿的尸体,说道:“你一定要帮帮玉烟、帮帮我,苏家的产业,都给你...”
戌子没再理会他,开始加强法阵,并费尽力气逼出追魂骨小鬼加于柳玉烟身上的怨气,施法收入一法瓶中。
片刻后,戌子的额头已渗出丝丝汗珠。
而柳玉烟此时似乎像虚脱了般倒在地上,并喃喃:“秦郎...”
8
苏秦听此赶紧靠近柳玉烟身边,道:“玉烟。”
ldquo;秦郎,我杀了大奶奶一家。”
ldquo;我知道。”
ldquo;她害死了我爹,害死了我娘,害死了我妹妹,还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ldquo;玉烟,我好想你。”
ldquo;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顺从父母娶了王幼君...”
苏秦想起那日自外生意回来后,同时得知了柳玉烟与王家一家和王幼君的死讯,只王幼君给他留下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儿。当他看到柳玉烟的尸体时,差点没悲痛得死了过去。
他记得那时中元刚过,当下人将他引入王幼君房间时,他不可置信地发现王幼君的柜子里竟藏有小鬼,且贴了柳玉烟一家人的生辰八字。
想起近几个月来玉烟家人接连死去,苏秦已想到大概发生了什么事,不由气愤无比。
接着,苏秦又在屋子柜台看见了王幼君写给他的百余篇书信。苏秦随意阅下几封,无非是在表达对他的深深眷念,以及所谓的让他“回心转意”,却也令他不禁震惊。
他一直以为,王幼君也与他一样,为着苏王两家的关系才与他成亲。却没想到......
王家一家当时死状极惨。苏秦没有去看。听得家仆与扬州城内议论、与王幼君七窍流血、身子萎缩的死状却也能一二得知。
王家当时为扬州至权至贵,一家惨死轰动了扬州。有旁亲在为其办丧事之时,请来超度的道士称王家是因不干净之事惹上了追魂怨鬼,都是报应云云。甚至追寻怨鬼追到苏家,说怨鬼就在苏家宅内,要来此收怨鬼。苏秦不分缘由地就将他们赶了出去。
而王家办丧事之时有偶然路过王家的人,回去后竟近一月都被噩梦缠身,夜夜不得安宁,更不用说家宅里的家仆之类。此事一发生,一传十百,扬州城内人人谈王家色变。
ldquo;柳玉烟,你该回你该去的地方了。”戌子说道。
ldquo;该去的地方...我害死了王家一家,该去地狱受罚了吗...秦郎......”
ldquo;玉烟别怕...我们不走。”
ldquo;小道可为夫人超度。柳玉烟,你可回你的轮回,去投胎了。”
ldquo;这...是真的吗?王家一家......”
ldquo;不全是你的错。王幼君不仅用你妹妹和你腹中之子的魂魄养追魂骨小鬼,还让你在子时着红衣死去,甚至在你死后捏碎害小鬼,企图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ldquo;所幸的是,追魂骨小鬼内的魂魄拼死反抗,也是你与魂魄的感应,毕竟是你的妹妹和孩子。魂魄最终化作极深的怨气附于你身,保住了你的魂魄,却也使怨气融合进你在得知王幼君害你一家后的恨意。”
ldquo;当时已近中元,种种因缘,竟使你成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极怨之鬼,复仇也是必行之事。”
ldquo;而王家。王幼君害你如此不留情,用你至亲之人之魂魄养追魂骨小鬼手段极其残忍,甚至拉你全家陪葬,早已害得王家必定不得善终。你,也是因果必然推进的一个工具而已。”
ldquo;玉烟,你受苦了...我们的孩子...”苏秦两眼朦上了泪水,又说道,“王幼君,太狠毒了。”
ldquo;先生不必太难过。善恶因果自有循环。且让小道为夫人超度。如今夫人极怨之气已散,应尽快趁当下中元节鬼门关大开之时回到阴间轮回才是。”
9
柳玉烟隔着衣物伸手抚了抚情人的发丝,眼中秋波道尽柔情:“今生注定无法与秦郎得有善终,只愿来世,还能再与秦郎相守,做牛做马我也愿意......”
苏秦笑着满噙泪水,死死盯着柳玉烟不放:“玉烟,我永生永世,都只爱你一人。从那个晴日第一眼见你,听你在湖畔小亭内念‘云想衣裳花想容’开始,我便从此心里只愿有你......”
ldquo;还记得你刚过门的时候,每日见我害羞的样子......”
......
在情人的依依不别中送走了柳玉烟后,戌子成功用苏云容体内被封存的一灵召回了她其它被散的六灵被救活了苏云容。
在施法的过程中,戌子惊讶的发现苏云容的出生时刻竟正是十六年前中元结束鬼门关关闭一刻。
那一刻万物从至阴转至阳,苏云容沾此至阳之气,一般的鬼怪平常根本不敢近身。
柳玉烟虽压着复仇的极怨之气,必要害死她不可,也足足等了十六年,才等来今年中元百年一遇的盛阴,消耗大量元气才散了她的六魂。
戌子在与其交手时就发现其元气不足。柳玉烟倒真是善类,散去怨气后没有起一丝意要伤害苏云容。只可惜遇人不淑,碰见了王幼君。
柳玉烟与苏秦也到底情深意重,戌子在与柳玉烟交手时,就故意制造苏秦为救她奋不顾身的模样,牵动她的感情,助怨气更易脱其身。
而苏云容体内被封的一灵,想来也是其母王幼君所为。王幼君十恶不赦,却虎毒不食子。孩子能出生怕费了不少劲。可谁又知这是不是天道要留给王家最后一个血脉呢?
王幼君会如此邪恶的追魂骨小鬼之术,王家祖上必定也不干净。苏云容被其母封了一灵,致其心智不全,也只能痴傻度过一生......
天道轮回呐。
戌子心想。
10
这一早,苏家宅院四角的阴云此时已尽数散去。苏秦原本想留戌子几日,却不想戌子执意一早就走,说是“世间如此鬼怪冤情不少,小道还需多去加持超度,还天道正义”。
苏秦听此也知不可挽留,千道万谢奉给戌子大量银钱,戌子却只取下少量。
戌子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就像他不知何缘出现在苏家大院一样。
苏家也因苏云容的死而复生一下又成了扬州城议论的焦点。
一年后
苏秦这日又独自一人泛舟扬州湖畔,远远竟在湖畔小亭内依稀见到柳玉烟的身影。
薄纱氤氲,婀娜多姿。
玉烟!
苏秦差点从船上跳了起来。
小亭内佳人一个回眸,薄唇轻启,似是在道:“秦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