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阅读史书、欣赏传记的时候,在回首往事、瞻望前路的时候,发现人生与历史何其相似。
早期,都透着神秘,充满了据说与传说,逸事源于父亲母亲的口述,奇闻出自七姑八姨的记忆。后期,或许可算信史,史料多见诸时断时续的日记、大小不同封面各异的证书、纸张加印章构成的档案。
人生,也是“前略后详”。前25年的人生往往就一句话:“某年于某校获得硕士学位,参加工作。”后面的轨迹则可以精确到年和月。
很多人的人生是纪传体,人们知道的只是他的父亲、泰山、兄弟、夫人,或者介绍完她的父兄、公婆、先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少人的人生像起居注,看得到他每天的忙碌与充实,但是看不出影响与意义。
人只要活在世上就像一本深奥的史书,难免不被索隐、附会、补遗,引来张三、李四、王五、赵六等各家注释,常被人传出“野史”、写出“外史”,说不定还被人收藏着“秽史”,但是一旦去世或去职,就少人问津,像合上史书,然后束之高阁。青史藏之于青山,人啊,最终托体同山阿,归宿也是一样的。
人们往往用一生写就其家族史,为家族繁衍几个后人,在家族史上增加几个人物,留下几句家训,但很难在地方志、国别史上露脸。有的人也能活成纪事本末体,有几件给人喜感或伤感的故事,留待亲族后辈评说。
有人一辈子的主题不离“油盐柴米”,毕生的追求就是“饮食男女”,他们的一生像一部薄薄的专门史,其中杰出者,独撰了“奋斗史”;潦倒者,倾吐“血泪史”;不安分者,写下“漂流史”。有的人热衷于观察、探究、挖掘别人的人生点滴,只做为别人鼓掌的人,他们只有评论,没有原创,他们将自己的人生写在别人的人生边上,将生活过成了一部“史学史”。
有的人明白“短史”不等于“简史”,就像“庆历四年秋 ”这样的一年一季在夏坚勇笔下可以化为一册书,美国的40年威廉·曼彻斯特可以写到150万字。有人懂得不太长的一生也可以过得丰富多彩,他们简单生活、深刻思考、不懈劳作,如同精心切割后的钻石,从不同角度看过去都异彩纷呈,就像鲁迅不仅是文学家,还是艺术家、翻译家、出版家、出类拔萃的公务员——为博物馆、图书馆建设立下汗马功劳的“教育部佥事”。
绝大多数人的人生是断代史,而有的人梦想“为往圣继绝学”并希望成为历史上绕不开的人物,他们在努力把人生写成通史。
也有人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历史中一直是主角,但是渴求能占据更大的篇幅,例如拿破仑,就“不愿在世界史上只占半页纸”。
渐多的灰白头发或许是青春流逝的标记,但也不妨是正在锻炼利器、刻写青史的证明。《吴越春秋》中,不是有人剪斷头发投于炉中,才铸成了“干将”“莫邪”这样的宝剑吗?剪断头发尚不足惜,发白何足道哉!
“不信青春唤不回,不容青史尽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