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总理在西花厅过年

发布者:卧湖尝蛟 2021-11-13 01:57 原作者: 周保章来自: 领导文萃

周保章是周恩来堂弟周恩彦之子。1961年,周保章第一次到中南海西花厅过年,在与七伯、七妈七天短暂的相处中,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

我到北京之后,和七伯七妈吃第一顿饭时,我边吃边观察。我看到七伯的饭快吃完了,等他吃完最后一口,我马上站起来,说:“七伯,我帮你盛饭。”七伯是长辈,我是晚辈,而且饭也不在跟前,我作为晚辈理应去做这些。但是,当我站起来,伸出双手去拿七伯碗的时候,七伯把手一挡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如此一来,我站在那里有些尴尬,我的手没有接到碗。看我尴尬了,七妈邓颖超打了个圆场,说:“保章,你坐下,你坐下。”七伯这时接着说:“自己能办到的事,为什么叫别人呢?”

后来的一天下午,我从外面回来,一进西花厅内厅,就看到七妈拼着两张桌子在缝被子。七妈是1904年生人,那时候57岁了,她眼睛不行了,所以我给她穿针上线,和她一起缝。

那时我就想,国家领导人,多么高的职位,身边工作人员不少,西花厅里有秘书、卫士、医务人员、炊事人员,还有专门的大师傅做饭,怎么七妈还要坚持自己动手呢?我心生很多感慨:一个是平等的精神,认为大家都是同志,是平等的;再一个就是七伯七妈没有忘掉那么些年来所坚持的东西,不忘本。

大年三十,总理家也和老百姓家一样,要吃个团圆饭。这个团圆饭可是大家庭的团圆饭。七伯把北京市的亲属接过来,像周恩寿伯伯一家。另外,七伯还把总理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连同他们的家属都请来,有三四十人。

到了吃团圆饭的时间,桌上光有碟子、碗筷,其他什么都没有。过了一会儿,我正纳闷的时候,卫士通知了,说总理到了。总理从车里出来了,从后厅的侧门进来的,工作人员也来了,他们拿来两样东西,小米稀饭和包子。就这两样东西,上得也很快,小米稀饭是大盆装的,包子也是大盆大碗端上来的。

这时候,七妈向七伯会心地一看,七伯就站起来了。七伯说话很简单:“今天年三十,请大家一块来吃个团圆饭,感谢大家。”他说了以后,又往七妈那一看,七妈也会心一笑。七妈站起来说:

“今天是除夕,总理请大家来吃团圆饭,不设酒,不摆菜,总理请大家吃包子,喝小米稀饭。为什么呢?中国革命是靠小米加步枪取得胜利的,小米对中国革命立下了功,我们在欢乐的时候,不能忘了小米,不能忘了小米那个年代。

小米那个年代是什么年代?艰苦奋斗,英勇杀敌、不怕流血牺牲的年代,所以还是要保持艰苦奋斗的精神。为什么能吃到肉包子,因为有共产党毛主席领导我们翻身做了主人,推翻了三座大山, 成立了新中国,人民的生活得到了改善,我们今天才能吃到肉包子,所以我们不能忘了共产党和毛主席的恩情。”

1961年的时候,七伯才63岁,身体好极了,走路跟一阵风似的,吃饭也很快。他吃完饭就坐在沙发上,小憩一会儿。他看我也吃完了,就把手一招,叫我过去。他问:“保章,你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工作?”

我说我在青岛,在工厂工作,是一名职工。七伯听了很高兴,还给我一些鼓励。然后,他就问工厂的情况,工厂还能不能正常生产,工人的生活怎么样,工人每顿饭吃的什么等等,问得很细。我就照实跟他讲,没有东西吃,农村很多人都非正常死亡。能吃到地瓜干就着酱油汤,就是好的了。没有油水,什么菜也没有,就是清汤寡水,不扛饿,能吃很多。

七伯听到这个情况,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很沉重。我知道他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年初一的午饭,就七伯、七妈和我三个人一起吃的。我一看,桌上摆放一个小碟子,盛了四个窝窝头。我心想,大年初一怎么吃窝头?我拿着筷子去夹窝窝头。七妈把我的筷子一拨,说:“保章,这是我和你伯伯吃的,那边有大米饭,你吃大米饭。”七妈没让我吃窝窝头。

这时正是困难时期,粮食都是按照定量的比例来供应的。我意识到总理在国家困难时期也和全国人民一样,粗细粮搭配吃。后来,我发现他们不只是粗细粮搭配吃,而且也定量、定比例,老百姓怎样,他们就怎样,完全没有特殊待遇。

七伯的办公室无关人员是不能进的,七妈一般也不进去,只有他的卫士、秘书等才可以进。我常看到七伯有很多的文件要批阅,一工作起来就不知道休息,常常需要七妈过来提醒他。每次七妈都是先敲敲七伯办公室的门,然后把门推开,七妈一推开门就说:“恩来,你是不是应该休息一会儿了。”七伯会说:“好,好,好。活动活动。”我远远地坐在七伯对面,看到他戴着那个黑框的老花鏡、蓝色的套袖在那儿忙着。

当时,用电是很紧张的。比如我们工厂,一个星期就三天有电。电那么紧张,所以当时对电的控制很严格,要求人走灯灭。 我刚到中南海的时候,看到西花厅总理办公室整宿地亮着灯时,很奇怪,就问成元功叔叔:“怎么对面那四行窗户老亮灯,一宿一宿地亮?多浪费电!”成叔叔说:“那是你伯伯还在办公。”我当时还想,有那么多的工作要做吗?要一晚上一晚上地办公。

临走的当天晚上,吃过晚饭后,我就想早点出发去车站。当天晚上七伯有事,没在家吃晚饭,就我和七妈在家。吃完饭,七妈说:“保章,不要着急,你伯伯还没回来。”

等了一会儿,外头有动静了,是七伯赶回来了。七伯三步两步就到了我跟前,主动握着我的手说:“保章,今天晚上我有会,不能送你了。”七伯接着说:“希望你坚持在基层,多写信来反映基层的情况。”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又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后转身就走了。等我回过神的时候,七伯已经出门了。

这个告别很简短,顶多两分钟。但是这两分钟对七伯来说,都是要事先安排的。特别是忙的时候,说争分夺秒也不为过,而且他的行程涉及的不只是他自己,还有好多工作人员。所以,这简短的道别,对我来说是多么的温暖和难忘!

(摘自《百年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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