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 鸦
从巴西圣保罗市机场开车到市中心大约需要45分钟到1小时,其间,我贪婪地看着车外的景物,毕竟这是我第一次踏足南美洲的土地,也是我梦想已久的旅行。我对巴西的第一个印象,并不是那在香港已久违了的蓝天白云,也不是11月份还能在空气中嗅到的浓浓初夏气息,而是沿途看到的无处不在的涂鸦。
初抵圣保罗市中心,把车放进一个小小的停车场,然后步行到旅馆,短短几条街,不论大街小巷的指示牌、建筑物的外墙大门、报纸杂志小食亭、红绿灯柱电灯箱,在能想象到的公共空间都可以“欣赏”到这些涂鸦。其内容千奇百怪,无所不包。从看不懂的文字符号,到人物、动物、足球、政治、历史……能想象到的内容都有。
我印象最深的两幅杰作,一幅是在共和广场外一个未动工的建筑工地,工地外围用长长的木板围了一个大圈,那幅色彩缤纷、内容趣怪可爱的涂鸦大作就画在约一公里之长的围板上。上面有满脸胡子的巨人的脸,有头发像花朵的小女孩,有两个怪人在弹奏一些不知名乐器,有一只猴子在树下跳舞,有几幢长了眼睛的古堡……简直就是一幅大千世界的精彩浮世绘。
另一次是圣保罗的友人知道我对涂鸦这玩意有兴趣,特意开车带我到一处闹市中的天桥上,俯瞰下面的5月23日大道,路边是一幅长达好几百米的黑白涂鸦。那条大马路是来往市中心的一条主要干线,两边共八条行车线,整日车水马龙,车流不绝。那涂鸦就像一幅精致生动的怀旧壁画,放在这路边博物馆供人观赏。画的内容大概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巴西,穿着那个年代服饰的人穿梭街上,各种阶层的人都有,细看之下,竟还有两个中国人站在街头。画工精细,几可乱真,俨然是一幅巴西版“清明上河图”。古老的人事、现代的建筑、黑白的影像、彩色的车龙—那些人,那些车,与5月23日大道的车流真真假假地汇集一起,构成一幅鲜活的街头艺术品。
先前,巴西政府多年来都尝试去禁止这些被视为破坏公众场所的行为,结果当然是屡禁无效。眼看禁之不绝、打压无果,政府干脆将这些行为导向市场或“收归国有”,主动邀请有潜质的涂鸦之士在市内一些重要道路和建筑画出彩虹,令那些本来的街头战士摇身一变成为艺术家,不但在国内扬名,还受到外国垂青。他们在欧美有一定的市场,有些甚至被邀进驻博物馆。
艺术源于生活,这让我想起在圣保罗市的市政市场内,用几百袋不同颜色调味料把门口堆成一个美丽拱门的杂货店。还有在盐湖的小饭店,当地人把客人饮完的可乐瓶在户外砌成美观实用的间隔和挡风墙。还有在玻利维亚的一个贫穷小村庄,人们在两边足球龙门架上各装上一个篮球架,一场二用。这些都是充满智慧的街头艺术。
也许,有些艺术一旦脱离了生活,换了舞台,或指定为某些人服务,就会大大褪色,亦丧失原有的特质和精神了。
足 球
巴西可算是一个贫穷的国家,或贴切点说,是一个贫富悬殊严重的国家。这里穷人居多,但我接触过的巴西人当中,快乐的却似乎占大多数。我问巴西的朋友,为什么巴西人看起来都像很容易快乐似的?他的德国籍女友告诉我,除了天生豁达的性格外,巴西人,或至少是里约热内卢人的快乐和富有,源自于三样巴西特产:沙滩、足球与嘉年华。
美丽的海滨、无忧的沙滩是上帝赐给里约人的天然财富,足球却是绝大多数巴西人生活中不可或缺,也是巴西精神的一部分。足球历史源自英伦,但足球似乎更属于巴西人,不需要翻看他们在世界杯的威风史,直接去看一场足球比赛吧!
我跟我的巴西友人说,来到巴西,你什么地方都可以不带我去,但无论如何一定要带我去看一场巴西足球赛。虽然走在沙滩马路、穷街陋巷,但似乎球赛天天在上演,你随时都可能在这些地方遇上一两个未来的贝利和莱昂纳多。
幸运的是,我在离开里约热内卢的前一天晚上,有机会看到一场两个死敌城市的精彩比赛,而且地点是赫赫有名的马拉简拿球场。
那天是里约弗鲁米嫩塞与圣保罗彭美拉斯两大球队的对垒,之前去买票时已顺带参观了弗鲁米嫩塞的球场和历史,球会的规模是巴西的头几位,人力财力自然非常可观,单是售卖纪念品的收入已然不菲。
友人说如果是另一队球队—全里约拥趸最多的弗拉明戈—的比赛,他可不敢带我前往观战,因为他们的球迷很多是年轻人和草根阶层,脾气暴躁,经常引发暴力事件。进入球场范围,朋友不断告诫我不要将车窗打开,以防有什么闪失。透过车窗往外看,无论是马路上、行人道旁,还是行人天桥上,早已“烽烟四起”。作为东道城市又是主场,99%自然都是弗鲁米嫩塞的球迷。他们激昂的会歌未入球场已在街头巷尾回荡,随处飘扬的还有小贩手中贩卖的队旗、队衣和各式各样用作打气的工具。车的响号声、人群的歌声和呼喊声混成一片,我虽非两队球迷,但那种气氛的感染力实在非同凡响。当然,更刺激的还在后头—
球场方圆十里都放满了车,似乎这种日子大家的车都可以随处乱摆,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街边位置把车停好,然后四个人浩浩荡荡往球场方向走。进入场内大大的圆形通道,还未到观众席,已听到从里面传来震耳欲聋又一整齐划一的歌声、呐喊声,大家血往上冲之余,都弃步行用快跑。匆忙走进观众席,喘着气定神一看,那宏伟壮观的球场,那黑压压8万人的气势,那红白绿的旗海,果然不枉此行。
看臺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有黑人,有白人,有老的,有嫩的,小至五、六岁,大至七、八十岁,赤膊上阵的、西装骨骨的、性感迷人的,都义无反顾地投入这接近两小时的“大派对”。主角自然是球场上那22个球员,但真正享受这派对的却无疑是那8万狂热球迷。最热血沸腾的是哪一刻?当然是作为主场的弗鲁米嫩塞在下半场攻破彭美拉斯大门的那一刻,现场8万人同一时间站起来,欢呼声、呐喊声,简直可以用惊天地、泣鬼神来形容。
离开球场的时候,人群仍然陶醉在胜利的氛围中,挥动旗帜标语,载歌载舞,街上车辆用响号声奔走相告,连守在场外街头的一行行警察都笑容满面。人们发自内心的欢乐,确实不是金钱可以买到的,只有足球才有此魅力。
足球赛是巴西人的日常嘉年华,而一年一度在2月举行的狂欢节,就是他们每年翘首以待的欢乐时光。我此次里约之行虽然没有赶上这节庆,无缘亲眼目睹,但已深深体会到巴西人的一生其实就是一场狂欢嘉年华。
性感
在南美诸国中,巴西人似乎是特别“得宠”的。我在旅途中遇到很多不同地方的游客,比较南美洲众多城市,他们都对巴西的里约热内卢和巴西人情有独钟。虽然当地治安令人大皱眉头,物价也绝不低廉,但依然有无数游客不分季节地趋之若鹜。也许很少人能够抗拒以性感、热情著称的巴西人。
在里约热内卢的街头沙滩酒吧,经常能看到人们手舞足蹈。在沙滩上,一部小小的唱机、一首节拍强劲的音乐,就可以吸引许多互不相识的弄潮客又唱又跳。在里约,有一天深夜我走在回旅馆的路上,沿途的店铺大都关了门,街上冷冷清清,想起当地友人的千叮万嘱,我禁不住加快脚步。路经一间地铺内灯火通明,里面一对对男女聚在一起跳舞,看来是一所探戈学校。我在外面拿起相机偷偷拍了几张照片,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貌似工作人员的女人,我还以为她要阻止我拍照,慌忙收起相机,说了句“对不起”,想不到她却是来邀请我入内拍照的。走进去时众人还笑脸相迎,打过招呼后,舞继续跳,还有人过来问我有没有兴趣与他们共舞。
在圣保罗市,通往我居住的旅馆街口,一间位处地下的店铺,内部装修简陋,但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内每晚都透着暖暖的灯光,一群人围了一个圈坐着,中间留了一大片空地,有好几对人轮流跳舞,旁边的人和着。音乐徐徐飘来,为这条本来阴森吓人的小巷平添几分令人流连的氛围。
除了热衷跳舞,巴西人接吻的方式也充分表现了他们无拘无束兼热情十足的性格。走到哪里都不难见到当众热吻的情侣。在沙滩、蓝天碧海、情侣双双的浪漫环境中,他们更是吻得不亦乐乎。走过那些公园广场,也常见他们吻得轰轰烈烈。即使在闹市街头,人车争路之地,只要是情到浓时,兴之所至,他们依然可以在红绿灯的见证下吻得天地动容。
有一次我走累了,坐在里约市中心一处可以眺望科帕卡巴那海滩的椅子上休息,目睹一对看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小情侣,身子靠着停在路边的一部车,互相搂抱,一直嘴对嘴地吻着。我坐在那里喝完了一罐汽水,他们还在吻着。我拿起相机,他们望了望我的镜头又继续吻。走过的人很多,在滚滚红尘中,他们的吻真有地老天荒之感,令人艳羡。
因为桑巴舞,因为桑巴舞女郎,很多人都会把巴西人和性感连在一起。事实上,不论男女,巴西人真的很性感,而且他们的性感是如此随意和可爱。
在巴西,常常会遇到对着你微笑的人,这是个笑容满溢的国家,人们似乎惯性地互送笑容。我来自一个如果你无端对陌生人展露笑容,就很容易被视为有不轨企图或精神失常的社会,于是更觉这些笑容来得可贵。巴西人,尤其是男性,很爱竖起拇指来跟人打招呼。习惯了以后,只要我竖起拇指,伴以一个笑容,换来的毫不例外是对方也举起一只拇指,回赠一个更大的笑容。
我在面包山上等候下山的缆车时,管理员热情地让我走进站头仍未开闸的位置,拍摄正在驶上来的缆车。然后帮我拍了一张照片,又搂着那车长一起竖起拇指,一脸笑容地让我拍照—他们的笑容既性感又可爱。
当然,性感的巴西女人也少不了。在巴西,毫不吝啬地展露美好身段的女士们,总能构成一道悦目无比的街头风景。我在巴西的时候刚好是初春,但女士们已迫不及待地把性感的衣裳披上身—貼身吊带背心、热裤、迷你裙,衣料愈少愈多人青睐。不分年龄,不辨肥瘦高矮,都不介意酥胸半露,体态撩人。
我曾经问我的里约友人,为什么巴西女人的身材都如此骄人,是否巴西人的饮食习惯有独到之处?他笑着说,独步天下的不是巴西食物,而是整容之术,巴西女人最爱整靓身段,以娱人悦己。
原来如此。
(摘编自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一路南美》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