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罗马学者塞涅卡曾经把一个藏书家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他说:“那个家伙一下子藏了一百本书!一百本啊,谁能有工夫读完?读不完不是浪费吗?”
那个时代,书还是珍稀之物,那些被大众敬仰的学者,例如苏格拉底、柏拉图、色诺芬,以及苏格拉底前面的泰勒斯,传授学问主要靠嘴。自然,那个时代看书的人很少,读书人看的书也很少,区区一百本书,就把塞涅卡这个古罗马的高级辩才兼哲学家吓坏了。
如果塞涅卡听说几百年后,遥远的东方有一个梁元帝,藏书多达十四万卷,他会吓得血压上升。按照塞涅卡的逻辑,十四万卷书是一个人一生也读不完的,把大量来不及读的书收藏起来,不仅是浪费,简直是变态。
有很多商品能让人产生快感,如视频之逼真,如声乐之悠扬,如绘画之意境幽远,一本书不仅“有用”,而且跟视频、声乐、绘画一样创造着快感。翻读一本书,书页泛黄,年代久远,你沉浸在书里,每一页都是一个梦,偶尔在翻页的时候动上一动,就像在做梦的间隙翻一个身,你从琐碎的世界游离出来了,你松开羽毛浮于时光之上,四周全是古典的心情。这就是书创造的快感,是别的商品不能提供的快感。
然而,藏书家要的并不是这种快感,他同样视书为快感的源泉,卻未必去读。他每藏一本书,就储备了一份快感,他的幸福感强烈无比,他检阅自己的收藏,就像守财奴检阅自己的财宝。
(彼岸花开摘自《今晚报》2020年2月4日,〔秘鲁〕卡里恩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