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

老金

老金已过了60岁。他这大半辈子辈子已过去了，可还不认识一个“闲”字。对他来说，只要有一点点空闲，不找一点活干，就感到浑身不舒服。老伴曾说他，这辈子就是一个干活的命。他年轻时外出打工，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从这个工地到那个工地，经他的手用砂浆抹平的大楼的墙面，没有留下来数字，就是留下来数字，几十年来，也已经算不清了。他不仅活干得好，速度快，质量也是上乘。这么说吧，凡是附近和他一起打过工的农民工，没有一个不对他大加赞赏的，他在他们中间名气很大。雇他干活的老板，只要老金给他们干过活，见识过他的手艺的，就会把他的名字牢牢记在心中。如果他下次不去，老板就会问，兰考的老金这次为什么没有来？

这么一位优秀的老金，这次在济南的工地上想不到竟翻了了车。

邻村的小刘，给济南的一个老板带班，负责在附近村子寻找农民工，带领他们给老板干活。据说他和老板有点沾亲带故的亲戚。今年秋天，老板的活下来了，小刘去家乡找人，第一个找的就是老金。老金说：我老了，比不得从前了。小刘说：姜还是老的辣，你老进永远不会老！再说，只要你老金带个头，其他事都好办！

在小刘的劝说下，老金就推开身边的杂事，和小刘去了济南的工地。

小寇更年轻，比小刘年轻十来岁，小刘30来岁，小寇20多岁。小寇长着满脸大小不等的青春痘，有红的，有紫的，有紫色透红的；光头，带一副墨镜。样子很凶狠。对他可不能小觑，他是老板派下来协做小刘工作的，像皇帝派下来的亲信，虽然官级不明确，权利大得很，别说干活的农民工，连小刘都得听他的。

当然，他们一律都得听老板的。

小刘带领20多位农民工来到工地，和老板初次见面，老板讲了半个小时的话。讲完话，背地里问小刘：那位瘦瘦的，高高的，头发花白的是不是有点老？他说的是老金。小刘说：老是有点老，但活干得好，是个老手！老板笑了笑，说：原则上我们不接受60岁以上的人。

老板姓裘，裘老板。大肚子，留着小平头。

裘老板预制这个楼群的工期是一个月，半个月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压缩到了25天。过了第20天，小寇和小刘就开始着忙了。对那些农民工的活，简直是逼着他们去干！天不亮就催，像《半夜鸡叫》里的周扒皮。吃过饭空碗没有撂下，又催着上工，像赶鸭人赶着一群鸭子，挥舞着长竹竿，火急火燎地吆喝着不停地赶。这天，下午收工，刚刚吃过晚饭，小刘又催着上工，几个人说：夜里怎么还上工？小刘说：加班。大家累了一天，正等着夜里躺倒，伸直胳膊腿喘口气歇一歇，想不到又要加班！这个班谁也不愿意加！大家坐在那里不动，不说加，也不说不加。小刘又催，这时老金站起来说：这个班谁愿意加谁加，反正我不加！说完脱下鞋，坐在被窝里准备睡觉。小刘说：这是小寇的意思。老金说：不管谁的意思，这个班我都不加！

小刘只得把小寇找来，小寇不像小刘那样和气，气势汹汹地质问老金：让你加班！为什么不加？老金说：说过了不加，就是不加！小寇气得火冒三丈：你惹恼了我，我把你的手梢子给你掰折！你服不服？说着做出要抓老金手的架势。老金并没有被小寇的话所吓倒，光着脚从被窝里站起来，直接把手伸到小寇面前：你掰，你快点给我掰折！小寇看老金动了真格的，就没有抓他的手，更没有掰。老金看小寇没有掰他的手梢子，说：我们是血肉之躯的人啊！不是牲口，就是牲口，也要给他们留下喘气的时间。你们口口声声说要赶活，可我们也要保命啊！

第二天老金向小刘提出辞工，小寇说：辞就辞！离了你这个金刚钻，我就不信干不了瓷器活！

老金离开后，晚上大家一片议论声，有的说：人家老金在这里都不干了，我们还有啥干头？有的说：我第一眼就看出小寇这个人不靠谱！有的说：明天我也要卷铺盖……大家七嘴八舌一片议论，第二天又有十来个人要辞工。看到大家纷纷辞工，小寇小刘感到局面很被动。最后老板知道了，也说小寇这件事处理得太莽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