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庆典低头承认:“谢先的儿子是我偷的!”
艾灵惊愕:“你——?”
杨庆典脑际浮现昔日画面——
1951年夏。杨秀玉病死三天后,孔庙小学工作由艾灵主持。在会议室,艾灵正向全体老师部署工作,‘老赵’向艾灵耳语,“我去看看两个孩子。”
艾灵点头,继续讲话。‘老赵’径直向艾灵住室方向走去……
杨庆典悄悄走进艾灵住室,他点上油灯,发现一男婴面朝窗户,小手伸在嘴里,呜哇地语,另一男婴在酣睡。杨庆典先摸摸未睡的男婴,看看其头顶,而后又照照熟睡男婴的头顶。他迟疑一会儿,接着吹灭灯,抱起熟睡的男婴跑出来……
杨庆典抱着婴儿快速穿过学校后花园,向后河奔去……
杨庆典跳进后河,双手举起孩子游到对岸……对岸路上。秀峰母急忙接过孩子,孩子哭了一声。
杨庆典小声道:“快抱回家,明天我们送到秀峰那里!”他说罢又游回学校……
杨庆典脑际画面消失——
艾灵愤怒:“老杨,你怎么这样做?秀玉把孩子托付给我,是对我的信任。你这样做,是怕我把孩子害了,还是怕养活不了?你太瞧不起人了!”
杨庆典摇头:“不,我怕连累你。当时生活条件差,你的奶水连得索一个都不够吃,加上你工作压力大,还有紧张的政治运动,我不忍心使你精神和身体再加负担!”
艾灵泪如泉涌,上前抓住老杨的手,而后扑到他怀里:“谢谢你的理解。但是,你想把孩子抱走,为什么不明说?”
杨庆典有自己的理由:“我知道:孩子丢失,谢先对你更残酷。你忍受了谢先、陈青岩等人折磨和侮辱。可是你也知道:‘柏子山计划案’没有破,他们怀疑我有重大嫌疑。如果我身份暴露,我会罪加一等,还会牵扯你和于老师等人。”
杨秀峰接话:“老爹说得有道理。那种政治形势,迫使人们不得不用非正常的手段,处置非正常的事。”他拉住艾灵,“我替老爹向老同学你请罪!”
艾灵语重心长:“我们都见证过那个年代,我理解老杨的良苦用心。”
突然,杨秀峰“扑通”跪倒杨庆典面前痛哭起来:“爹,原谅孩子过去对您的不敬不孝!”
杨庆典泪流满面,他没有扶起杨秀峰,脑际浮现昔日往事——
1951年夏夜。杨庆典家灰蒙蒙的草房,从窗口透出灯光。杨庆典腾挪闪躲,箭步冲进院内,他“当当”敲门——
秀峰母在室内惊问:“谁?”
杨庆典低声应:“我,钦典!”
秀峰母战战兢兢开门,又惊又喜,“好几年没有你的信儿,我想没有你了。你从哪里回来的?”
杨庆典声音沉稳道:“1949年11月,我在渝都释放19名革命志士。为了大家安全,他们让我隐名埋姓回到华西孔庙小学当教师,他们称我‘老赵’。”
秀峰母抹泪:“解放后,村镇干部,多次到咱家查你的下落;秀峰、秀玉也问你,我说你已经死了。”
杨庆典淡淡一笑:“是的。老杨庆典已经死了,新杨庆典还活着!”他潇洒地把她抱到床上,亲吻一阵,把秀峰母搞得呼吸急促,泪流满面……
杨庆典和秀峰母躺在窗下,共枕一个粗布枕头。秀峰母安静地躺在杨庆典怀里,露出甜蜜的微笑:而杨庆典望着绕着油灯转的飞蛾,显得心事重重。
“秀峰是在郑大附中吗?”杨庆典问。
“是的。儿媳妇张艳,也懂事,小两口很恩爱。”秀峰母说。
“有小孩吗?”杨庆典问。
“怀上了,还没有生。”秀峰母说:她翻身问:“小先和秀玉在孔庙镇,你不经常见他们吗?”
“经常见,但形如陌路人,甚至我是他们的专政对象。”杨庆典显得无奈。
“谢先知道你是国军军官,早已和我们划清了界限,秀玉连咱家都不敢来了。”秀峰母说。
杨庆典坐起来,环顾室内:“两人对党的忠诚胜似爹娘,干起工作,要成绩,不要命。形势所迫,不认爹娘咱理解他们,还要保护他们。”
秀峰母也坐起,疑惑问:“先和秀玉出啥事了?”
杨庆典痛苦地说:“谢先怀疑我和陈国清是‘柏子山计划案’敌特分子。陈国清为了保护我,自己承认是敌特分子,被谢先整死了。”
秀峰母惊恐起来:“你们是敌特分子吗?”
杨庆典给妻子说实话:“我是敌特分子,也有罪恶,但不是‘柏子山计划’案中的敌特分子,陈国清也不是。”
秀峰母问:“案破了没有?”
杨庆典摇摇头:“没有。谢先因为陈国清之死,又去朝鲜打仗了。秀玉在学校当校长,生个儿子没有奶,仨月后……”
杨庆典说到此停住,捧着脸哭起来……
秀峰母惊恐,迫不及待问:“秀玉怎么了?”
杨庆典沉痛道:“患重病,发高烧,离开人世。撇下一个儿子叫弘。”
秀峰母放声大哭:“秀玉呀,我苦命的闺女!跟着谢先没有过一天好日子!都是谢先做的孽!”
杨庆典安抚妻子:“白发送黑发,是咱的罪责。当老的,咱担起来!”
秀峰母问:“那孩子呢?”
杨庆典说:“死前,秀玉把校长位子和孩子都托付给了陈国清的老婆艾灵。艾灵不计前嫌,愿意替她喂养。可是,艾灵也很难。她丧夫生子,与婆母相依为命,身心疲惫,奶水连她自己的孩子都不够吃,哪能再添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秀峰母痛苦又担心:“那孩子咋办呀?”
杨庆典说:“咱养着。但不是你养,而是让秀峰养!”
“也是这个理儿,舅如父。明天我把孩子要回来,抱给秀峰!”
“不行!如果我的身份暴露,会给好几个人带来祸端。”
“想办法也得把孩子弄回来!”
“只得用阴招了——”
杨庆典向秀峰母耳语……秀峰母吓得哆嗦……
夏夜。杨秀峰家室内。杨母叩开杨秀峰门。杨庆典抱着婴儿满头大汗走进室内,一手托着孩子,一手抓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张艳吃惊、不解,问杨母:“他是——?”
杨秀峰一看,愤怒而上前:“娘,他不是狗特务吗?你怎么领到咱家?”
秀峰母点头杨秀峰的额头:“他是你爹!”
杨秀峰脖子一扭:“他不是我爹,是渝都白公馆的刽子手!”
杨庆典坐下来,不慌不忙道:“你可以不认爹,但要认这个孩子!”
杨秀峰看看孩子:“不,不把你的问题搞清楚,我谁都不认!”
杨艳吓得哆嗦,“秀峰别说其他了,咱家有敌特分子,快报案吧!”
秀峰母把婴儿从杨庆典怀里接过来:“报吧,让公安局连我也抓走!”
杨秀峰口气缓和道:“娘,你不是说:我爹跟着胡宗南当兵死了吗?”
秀峰母卖起关子:“是的,可是后来我才知道真相。”
杨秀峰诧异:“什么真相?”
秀峰母看看杨庆典——
杨庆典端起杯子,又喝口茶:“别管我是死是活。但这孩子是你姐姐秀玉的孩子,你必须收下!”
杨秀峰惊恐,“我姐怎么了?”
秀峰母答:“谢先上朝鲜了,生死难料。你姐生孩子后没有奶,后患重病去世,撇下这苦命的孩子,咱不要谁要?”
杨秀峰点头说:“要是这样,该要。这是杨家的血脉!但是,决不能公开承认是我收养的。”
杨庆典成竹在胸道:“这好办,就说是你们生的就行了。”
秀峰母对杨庆典说:“您还隐名埋姓吗?”
杨庆典摇摇头,无可奈何道:“形势这么紧张,我不给你们找麻烦,就当我死了,只要你们过得好就行。”
杨秀峰痛哭流涕,“爹,恕孩儿不孝!”
秀峰母、张艳、杨秀峰和杨庆典抱在一起,哭声一片……
杨庆典脑际回忆画面消失——
于秋叶说:“真相已经大白。得索,回去你向杨抗利挑明,我给宋书记汇报。”
杨庆典说:“可以给宋书记挑明,但还要给抗利隐瞒。”
于秋叶不同意杨庆典意见:“现在是什么时代了,您还瞻前顾后?”
杨庆典显得有城府:“挑明真相,会给抗利带来思想压力,他与家人、同事的关系也不好处。”
杨秀峰赞同:“我爹说得有道理。”
杨庆典续道:“宋书记和于老师牵挂抗利失踪几十年,饱含着对谢先浓厚的师生情战友义,俺杨家感激不尽。请向宋书记转告俺的谢意。”
杨秀峰接话:“也请宋书记放心,他们苦苦寻找的弘,已经长大成才,在规矩做人,谦恭地为老百姓为社会服务。”
艾灵满面笑意:“弘有了下落,且有作为,这是对父母的大孝,也是宋书记和于老师的希望所在。我想宋书记会高兴,于老师也会在九泉之下安息。”
于秋叶承诺道:“请杨爷爷和杨叔叔放心,我和得索就依你们的心愿而为。
陈得索点头。杨庆典抬头看太阳,“天不早了,走,回家我给你们杀小鸡,烙油馍吃。”
在杨庆典家吃过午饭,杨秀峰试探问父亲:“爹,您一个人在家,我们都不放心,回郑州吧?”
杨庆典摇头苦笑:“我走南闯北一辈子了,哪也不去了。你娘身体不好,你们照护好她就行了。”
于秋叶撺掇:“杨爷爷,还是到郑州好。”
杨庆典恬静地笑笑:“我朝踏晨露,晚送日落。郑州哪有这悠闲的田园生活?”
杨秀峰说:“万一您有个头疼脑热的,咋办?”
杨庆典心有余念:“眼时我觉得还死不了,唯有‘柏子山计划案’没有破而绞我的心。”
杨秀峰不屑一顾:“老百姓一个,陈年积案,破不破与您有啥相干?”
杨庆典想法:“ ‘柏子山计划案’,毁了这么多人,却没有结案。虽然我出狱了,于老师、陈国清也平反了,但是,我仍感到冤魂未散,无法独善其身。此案未破,宋书记、单虎局长窝火,俺还憋屈呀!”
杨秀峰难为情,艾灵、陈得索、于秋叶感动得眼内泪汪汪的。
于秋叶动情地说:“杨爷爷说得对。得索,破获‘柏子山计划’迷案,是你们警察的责任。”
陈得索紧攥拳头:“请放心!我会让已故的人清清白白,健在的人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