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近，家庭话题的公号很难经营。世界剧变中，扯家长里短显得觉悟不高；积极讨论时事又不知道该迎合谁，挺谁都挨骂。怼人是一种习惯，以为“世浑浊我独清”；犹如黑夜里的呐喊，你不知他是烫的还是浪的。
所以我们意识到回避争议非常重要。比如，最近孟晚舟庭审不利，我苹果手机就不敢拿出来，怕挨骂；媳妇用的是华为，明显就安全多了。其实我只是用惯了iOS系统，而媳妇是喜欢华为摄像头那善良的欺骗。再比如，我媳妇爱音乐，家里有一把尤克里里，这可是西洋敌国的物件，恐引争议；于是学贯中西的媳妇愣是用这货弹出汉乐府，节奏是这样的：
噔儿，噔儿，趟儿啊；
噔儿，噔儿，趟儿啊；
半斤棉弹出八两八，
谁家姑娘要出嫁？
育儿方面，我显然更相信中国传统文化。历经千年，故事逻辑上至少是靠得住的。其挑战在于，用幼儿思维解读古人逻辑。更大的挑战在于，老婆总抱怨我把书中的道理讲成了歪理，怕把孩子带跑偏了；我干脆心一横，把他们娘俩都带沟里了。
2
我碰到的第一个逗逼问题，是关于战斗力数据的。张飞守徐州，和吕布打平手；虎牢关三英战吕布，刘关张哥仨打一个还是平手。慕子觉得这不科学，难道关羽+刘备=0吗？我解释说：“有些事不是人多力量大哦，一个妈妈怀孕生宝宝要用九个月；那九个妈妈生宝宝能不能只用一个月？”慕子陷入努力的思考，很快找到bug：“不对，九个妈妈生九个宝宝，三英战吕布是在打一个吕布！”我一想，数学上确实不合理，于是求拜于社会学：“你想啊，张飞是技术人才，关羽也是，手艺都跟吕布差不多，如果二打一，能赢；可刘备是领导，非要掺和技术，结果关张还得腾出手手保护他。外行领导内行，就是这么尴尬。”慕子问：“张飞怎么不让他滚蛋呢？”我说张飞感动还来不及呢，老板跟着一起拼命，这叫领导艺术。
慕子更不解，刘备手艺这么潮，怎么还能领导关羽张飞。我解释说刘备是汉室宗亲，慕子不屑：曹操说他就是个卖草鞋的。我摸摸他的头：“这很正常，就好比国际造型沙龙的美发师Tony，回到家乡人人都叫他张二狗。”
3
讲到夺长沙关羽战黄忠，慕子的关注点很别致：“为什么黄忠的刀是圆头的？”我糊弄道：“他怕跟关羽拿错了嘛。他俩后来成同事了，下班一块洗澡，出来时候拿错了第二天上班怎么办？”
当时糊弄过去了，到五虎将“授衔”时又出问题了。关羽不满黄忠和自己同级，慕子问：“关羽为什么看不起黄忠啊？不都一起洗澡了吗？”我只好续编：“关羽特别傲慢，跟老板称兄道弟嘛，连诸葛亮都不放眼里。诸葛亮让他守在荆州千万要和联吴拒魏，孙权也巴结他要求亲，结果关羽说：虎女岂能嫁犬子？后来就被东吴给弄死了。关羽的悲剧就是一身江湖气，缺少职业精神。”
讲到张飞战马超，慕子觉得张飞很有意思，自称三爷爷，骂别人匹夫。我告诉他这是张飞的性格缺陷：嘴欠，手欠。不光骂对手，也骂自己人，骂不过瘾还上手。把督邮打了，害的刘备跑路；得罪了曹豹，结果丢了徐州；最后把手下逼急了，被手下给捅死了。也是领导给惯的，只搞上层路线，轻视群众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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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到了诸葛亮的《出师表》，我吟得摇头摆尾，情到深处，鼻涕泡都出来了。慕子却不买账：“诸葛亮为什么一次一次打魏国啊？魏国又没惹他。”我告诉他：“刘备是抢了刘璋的地盘建立的蜀汉，有川地土著，有外来移民，还有‘无知少女’：无党派人士魏延、知识分子马谡、少数民族孟获、女同志孙尚香。为了建立凝聚力，就必须有个纲领，那就是光复‘大汉’；曹魏废掉了汉，所以得削他。这是以外部矛盾转移内部矛盾注意力。”
慕子似懂非懂，问：“诸葛亮这么厉害，为什么要帮刘备？”
我告诉他：“曹操那儿有贾诩郭嘉荀彧，孙权那儿有周瑜鲁肃吕蒙，团队成熟，竞争激烈；诸葛亮看到刘备集团尚在草创期，个人发展潜力巨大。三顾茅庐就是一个想请人，一个吊着卖，很容易谈拢。”
慕子突然发难：“哈哈哈哈哈，爸爸，你来到新加坡，是不是一样的道理啊？”这个问题把我感动坏了。当初也许真是原因之一，坡国很小，南国放屁北国捂灯，细化到每个行业竞争都不算惨烈。大家背景不同，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神仙老虎狗，都自我感觉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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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试着问慕子：曹操刘备孙权，谁是好人谁是坏蛋？慕子想了一回说：“好奇怪啊，他们没有谁是好人，都在抢地盘，可是为什么我更喜欢刘备呢？”这个答案是让我欣慰的，我告诉他：“曹操是中央官二代，孙权是地方官二代，只有刘备是白手起家：自己是卖草鞋的，关羽是通缉犯、张飞是杀猪匠。他们哥仨的创业故事实现了小人物的逆袭，所以更讨人喜欢。”
真正欣慰的，是读到最后一卷：姜维率军第十一次北伐曹魏。慕子忧伤地说：“家底子都打光了。刘备诸葛亮都死了，姜维为什么还要对外打仗？”我告诉他姜维是军人，只有打仗才能实现个人价值。慕子表示并不认可：“那些小兵凭什么呀？他们都有爸爸妈妈宝宝啊。”
好在我一直把《三国》当成创业故事在讲。所谓蜀汉“正统”，看着像主义，其实是生意。生意里面，人人都有自己的野心——饰以天道仁义，就没那么赤裸了。刘备关羽张飞三个屌丝，集资攻打黄巾军攫取第一桶金；后来走运拿到了荆州刘表的风险投资扩大规模，跟东吴取得合作；进而通过对手的运作失误，收购兼并了益州刘璋，并整合南方孟获等上游中小企业；所谓汉室正统，其实是企业文化，靠这收买人心，也因此磨尽了气数。
脱离主义谈生意，每个人物都鲜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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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地球的历史浓缩到一天，那么晚23点左右恐龙出现，23：59：55，早期智人出现，23：59：59：9xx，也就是最后的0.1秒，人类进入文明史。在这0.1秒中，这个可怜的物种生老病死，红尘滚滚；居然还有空争论天地真理。
在这个星球上，我们有1000亿同类死去，70亿同类苟且活着。本应抓紧享受游戏，上场时间如此短暂，还老争那些有的没的，是生意不好做还是手机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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