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事件录:偷猫的他

发布者:请叫我温姐 2021-11-12 21:11 原作者: 长腿柯基来自: 脑洞故事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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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意识进入了计算机,就成为了一段算法、一个程序。只要它们活动过,必然会留下痕迹,就是所谓的log(日志)。”

“脑洞故事板很早就是计划的一部分了。这里所有的故事,都源于那些日志。”

commit n-529

Author: 长腿柯基

Date: 2020/5/29

Content:樱花道秘闻之水塔往事

1

樱花道和樱木花道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是一条两侧种满樱花的道路,路的最西边,一个丁字路口,樱花道就此到头,再往西就是机械大厂。大厂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老牌国营厂。樱花道左右坐落着大厂的家属院、子弟中小学,和若干门面房小商铺。

樱花道上的大厂家属院,有一个杂草丛生的废弃足球场,最角落是一座水塔,是这片区域最为复古的建筑。周身红砖砌成,塔身是竖圆柱形,塔顶是矮胖圆柱形,很漂亮。水塔不高,当年仅是用作四层住宅的供水。如今家属院的住宅都重新建了高层,这座水塔也废弃了多年。

家属院的大门口有一家便利店,与门卫室相对而立,外墙上枯黄粗壮的爬山虎藤蔓,昭示着这家店也有些年头了。

2

岑月年接到路庄的微信,让她有空来便利店一趟。

岑月年和路庄虽是同届的机械大厂子弟,以前只是相识却不相熟。一年前两人考研二战,同在市图书馆自习,来往才变得密切起来。如今,分数线已出,双双落榜的两位研友,又都锲而不舍的选择了三战考研。

岑月年推开便利店的大门,带起一阵风铃的脆响。

听见动静,一个清瘦青年从货架中站了起来,正是路庄。

路庄的左眼先天失明,瞳孔呈灰色,健康的那只眼睛却亮而有神。

路庄从堆满货物的货架中绕出来,对岑月年说,“找你帮个忙。之前听你说过,你会唇语是吧?”

岑月年疑惑点头。

“帮我看个东西吧。”路庄绕到收银台后面,取出笔记本电脑,打开了一个视频文件。

“这是什么?”岑月年凑近屏幕。

“监控。”路庄轻咳了一声,眼神有点飘。

岑月年瞥了他一眼,“监控”一词,包括监控这事,一直是路庄的禁忌,这牵扯到一件与他父亲有关的往事。

路庄说,“猫丢了,想查查监控,看它跑哪去了。”路庄前一阵在便利店门口捡了只老猫。

当初路庄把这只猫捡了回来,岑月年来便利店买酸奶。只一眼,岑月年就得出结论,猫是家养的。

第一,虽然身上脏兮兮,也不是什么品种猫,但这只猫并不怕人。少有流浪猫会主动跑过来蹭人脚的。

第二,猫的胡子,臀部上的毛有明显的烧焦痕迹,臀部烧焦的毛色,一道一道,像极了电暖气格栅的形状。

“它八成回原来的家里了。”岑月年打趣,“难不成你让我看猫离家出走的时候,嘴里骂骂咧咧地说它要往哪走?”

“它不是自己跑的,是被人抱走的。”路庄急于找猫,监控录像已经摆在电脑桌面上了,他点开播放键,“这是昨天便利店门口的监控。你看这个人,他把猫举起来,说了一句什么,就把它抱走了。表情凶狠,我怕是个虐猫狂。”

视频中,男人举起猫咪,一脸怒气地说着什么。岑月年接过路庄手里的鼠标,一遍遍地扯回进度条,反复看着这个片段。

“老……家……伙,只……好……杀……掉……你……了。”岑月年盯着视频中男人的嘴唇,一字一字地读出来。

路庄惊得双肩一颤,“你确定?”

岑月年面露担忧,让出屏幕前的位置,“说的就是这句话,视频很清楚。这人你认识吗?”

屏幕中画面定格在男人收回凶狠表情的一瞬,路庄从这人的五官中,搜罗到一丝缥缈的印象,拍案说道,“认识!他叫张洋。上中学的时候我见过他,比我们大两届,不过我有十多年没见过这个人了。”

路庄的独眼有异于常人的天赋,能够高度精准地识别人脸。只要那张脸过了路庄的脑子,这人的形象就被他刻录在大脑深处了。就算是十几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路庄依然可以凭借五官和神情认出来。岁月在脸上流过所产生的变化,对他来说并不是障碍。

便利店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讨论。

“有图钉没?”门卫老钱手里拿着一张A4纸进来了。

“有。”路庄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图钉,老钱点头道谢,用指头捏出四枚图钉。

便利店和门卫中间隔着小区的大铁门,门卫室的师傅总会来便利店借图钉,用以在公告栏张贴告示。

老钱抬了抬手里的A4纸,叹气道,“郭丰乾没了,这是讣告,昨天死在家里了。从前多硬朗一个老爷子啊,说不行就不行了。”他猫腰从收银台旁边的货架上够了一罐凉茶,递给路庄结账。

老钱一边扫码付钱,一边来了谈兴,“他也算是机械厂最老一辈的工人了。好在他外孙过年前回来住了,不然一个人死在家里,不知道得多长时间才能被发现呢。他外孙和你俩差不多大,现在是个大厨。在咱这附近开了个饭店,刚要开业,现在估计因为他姥爷的事,得缓一缓了。”

“什么饭店?”岑月年好奇。

老钱伸进衣服里摸出一张卡片,看了一眼,递给岑月年,“喏,上品楼,这是他给的饭店订餐卡。”用食指点了点卡片上的联系人,“张洋,就是他了。”

老钱把名片留个了两个人,捏着凉茶罐离开了。

岑月年和路庄的视线定在卡片上,几乎是同时抬头,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想。电脑屏幕上张洋的脸,似乎更加骇人了。

【老家伙,只好杀掉你了。】

这句话或许不是对那只老猫说的。

“可能只是巧合。”路庄先开口。

“那也太巧了吧。”岑月年的声音不算镇定,握着鼠标的手也肌肉紧张起来,指头不受控制地点了两下,视频被误关了。

她从文件夹中找刚才的视频,慌乱中连连点错,点进一个名为“水塔2008-2012监控录像”的文件夹。

这个文件夹的名字,显然给了岑月年更为重大的冲击。整个机械大厂,没有人不知道那年发生的事。

3

2012年冬天,警方破获了一起大案,陆云走功不可没。那是两个从南方逃窜而来的悍匪,当时就连警方也没能掌握两人的真实相貌,通缉令上只有两人带着蒙脸毛线帽的照片。

两个悍匪在本市作案后,准备跑路,遇上大雪天,迷失了方向,慌不择路的悍匪逃进了樱花道上的水塔内,两人脱掉身上的衣物和毛线帽,在水塔内烘烤。

没人知道路云走在水塔里偷偷装了监控,那监控非常隐蔽。

当时,路云走正在便利店里吃泡面,面前的屏幕正是水塔中的监控画面,他认出了通缉令上的两人,报了警,把悍匪的露脸正面照从监控录像中截了下来,交给警方。

陆云走是是聋哑人,但不是天生的。年轻的时候他在机械大厂上班,为了挽救一场爆炸事故,造成了永久耳聋,聋了以后,就不再说话了。厂里除给他一笔慰问金外,还把小区门口的便利店给了他。路庄的妈妈就是那时候离家出走的,当时的路庄刚学会叫爸爸,陆云走却无福听见了。

警方破了案,路云走举报有功。但在水塔里偷偷安装监控的事情传遍了樱花道,一个开便利店里的聋哑人,为什么要在水塔中暗藏监控呢?

当时,水塔已经废弃了四五年,又处在足球场的最角落。离人最近的地方,就是路云走的便利店。水塔成了樱花道上一个隐蔽的私密空间,那几年在水塔中逗留过的人,都在路云走的监控中留下了他们的秘密。

监控事件暴露后,便利店的客人忽然多了起来。有人来打探,担心自己曾留在水塔中逗留,秘密是否被路云走看穿,有人是好奇他在监控里看到过什么。大厂领导也来过,问他偷偷安装监控的目的。

但路云走只是沉默地摇摇头,把对方递过来的笔和纸推回去,他什么都不打算透露。

几天后,路云走在便利店后的小屋里烧毁了所有水塔监控录像的光盘,因煤炉燃烧不充分,造成一氧化碳中毒,在救护车上断了气。路庄在那一天成为了孤儿。

4

岑月年把光标放在名为“水塔2008-2012监控录像”的文件夹上,转向路庄,“水塔的监控录像竟然有备份?当年所有人都以为路叔把这些烧光了。”

路庄很不绅士地拍下笔记本电脑的盖子,这是他不愿提及的事情。

岑月年问:“你看过这些视频吗?”

路庄沉默不语。

岑月年不是读不懂空气,只是她太想知道答案。“里面有什么可疑的人或者事吗?”

路庄说:“这个文件夹我从来没打开过,也不打算打开。”

“为什么?”岑月年瞪大了眼睛。

路云走的死太可疑了。当年水塔监控的事情传遍樱花道,岑月年就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岑月年说:“路叔为什么在水塔秘密安装监控?为什么会在烧光盘的时候中毒去世?这些监控录像里也许就藏着答案。你都不想知道吗?”

“那是意外。”路庄有些激动,声音高了几分。

岑月年见路庄反应强烈,只好换了话题,“好吧,不说这个。张洋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路庄端坐如泥塑,“那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情,你要是觉得有问题,可以报警。”

岑月年皱了眉,本要脱口而出的反驳,想了想,又咽了回去。路庄正在为刚才提到路云走那件事情生气,还是不招惹他为好。

“我走了。”岑月年走出大门,关门前,想说的话终究还是没憋住,“猫丢了你还要查监控去找,人命丢了呢?”

便利店的大门合上了,风铃叮咚作响,每一声都击打在路庄的心上。

路庄明白那“人命”二字,不光是指郭丰乾,还有他父亲路云走。

他当然也对父亲的离世心存疑虑,但无非是两种可能。

一,路云走在遭受威胁后自杀。在那些监控中,记录了某些人决不能见光的秘密。而路云走知道了他们的秘密,在对方的重压之下,选择了自行了结。

二,监控并没有拍到任何阴谋,装监控仅仅是为了满足路云走偷窥的欲望。事情暴露后,路云走不愿在好奇的目光和唾沫星子下过完下半生,选择了自杀。

路庄当然不接受意外中毒的说法,父亲是多细心谨慎的人啊,在遭遇爆炸事故之后,更是凡事以安全为先。但意外中毒是最漂亮,最体面的说法。

路云走的事情一直是路庄心里的一个疙瘩。在父亲去世后,他无意发现了水塔监控的备份文件,但他从来没有点开过。

他不想看,他怕看见的是父亲不愿示人的偷窥欲。他不敢看,他怕看见父亲当年不该看的东西,自己也丢了性命。

岑月年回到家后,收到路庄的信息:“水塔监控的事情别说出去。”

岑月年回复:“我嘴很严。”生硬的文字明显还带着不愉快。

路庄不懂哄女孩,但他了解如何让岑月年消气。

他主动提了张洋的事情,“张洋那事,你有什么打算?会不会是重名,对猫说‘杀掉你’的张洋,和郭丰乾的外孙张洋不是同一个人。毕竟这个名字比较大众。”

岑月年说:“是同一个人的概率很大。”

路庄这一招奏了效。岑月年对推理问题的热衷,让她很快就忽略了两人之间的不愉快。

她说:“首先,年龄相符。第二,猫是郭丰乾家的,你记得猫身上有电暖气烧焦的痕迹吧?咱们这又不是南方,为什么要用电暖气。我刚才到物业,谎称报修暖气管道。发现报修登记册上,郭丰乾家一年里就报修过六次。这说明他家的暖气经常出问题,老人怕冷,买个备用电暖气,再合理不过。不过这些都是推测,下个礼拜,大厂礼堂里办郭丰乾的告别会,到时候张洋一定是在家属席位上的,那时候去看一眼就知道了。你要去吗?”

“我也去吧。”路庄的拇指悬在发送键上,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路云走死后,路庄成了孤儿。大厂的工会给他办了一个基金,厂职工和家属每年都自愿捐钱。直到路庄考上大学,还有不少人坚持给路庄捐钱。

郭丰乾是捐款者之一,他如果对这事置之不理,总觉得心有不安。

郭丰乾与路家的关系有些微妙。八十年代末,路云走分配到大厂,任钳工,郭丰乾是他的师父,但没过几年,师徒俩人产生了矛盾,路云走当众打了郭丰乾,退出了钳工班,转做电工去了。师徒两交恶之后,再没有往来过。

当路庄从捐赠名单上看到郭丰乾时,有些讶异。又想想,大概是徒弟离世后,师父终是放下了两人之间的仇恨吧。

5

郭丰乾的告别会上,岑月年的推论得到了印证,出现在便利店监控里的张洋,就是郭丰乾的外孙。

告别会进行到家属发言,主持人请张洋上台。

张洋的发言很短,三言两语的场面话,看不出有多大的悲痛。

岑月年说:“张洋从小和他爸妈在深圳,后来他爸妈的生意出了点问题,顾不上他,就把他送回来给郭丰乾带。那时候张洋读初中,在子弟中学读了一年,辍学打工去了。算起来,和郭丰乾的相处也就一年多的时间。”

这是她从门卫老钱那里打听来的。老钱见岑月年对张洋感兴趣,毫不保留地把他知道的情况跟岑月年说了,深为自己牵红线的功德感到自喜。

岑月年认出台上的主持人是熟面孔,“那个主持人好像田子轩啊。”

“就是田子轩。当年的年级第一,高考失利,现在是市广播电台主持人。”路庄有些唏嘘。

此时,田子轩正在讲话。他介绍说,郭丰乾年轻时兼任大厂广播员,说一口标准流利的普通话。童年时,田子轩曾在郭丰乾的指导下,学过朗诵,算是郭丰乾的徒弟。

路庄他们那几届,没人不知道田子轩。他常年稳居年级第一,只要学校举行晚会和仪式,他总是主持人。

田子轩在学生时期唯一一次考年级第二,被他妈在班级走廊上掴了一个耳光。她大嚷大叫,“你还想让我活吗?”

台前的讲话已经换了人,田子轩坐回座位上。不远处的张洋不经意地往田子轩的方向瞥了一眼,起身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田子轩低头整了整领带,也起了身。

岑月年注意到了不寻常。和路庄一起,跟了过去。

男卫生间的门紧闭,门口放着一块“正在打扫”的牌子。

“刚才发言不错啊,师徒情什么的,说得跟真的似的。”是张洋流里流气的声音。

“呵,我妈非让我来的,动不动就以命相挟……你怎么选在厕所见面?”很沉稳,是田子轩的声音。

“难道约在水塔啊?呐,老头太会藏东西了,我翻了两天才找到,感动不?”

“你没看过吧?”田子轩的声音,还伴随着电子产品的按键声。

“我可不会摆弄这种东西,也不稀得看。你自己检查检查。”张洋的声音。

传来播放设备里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是童声,只两句,就“啪”的一声打断了,是田子轩合上了机器。

“放心了吧,数码摄像机你也拿到了,老头也死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张洋的声音。

“不要这样说。”田子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

“好吧好吧,向来都是一本正经。”张洋的声音。

脚步声逼近大门,田子轩的声音又响起。“今天的事情谢谢你,小时候的事,也谢谢你。”

6

便利店里,路庄按着笔记本不松手,但频繁的抿嘴出卖了他内心的动摇。

岑月年在一旁劝说,“本来只是张洋有嫌疑,现在又多了个田子轩。路庄,别犹豫了,我们真的需要看水塔监控,张洋绝不是随便提了‘水塔’。”

逝者已矣,但不能放任杀人者逍遥法外,路庄是懦弱,但这点正义感还是有的。他紧绷的双肩塌了下来,下了决心,缓缓打开了电脑。

岑月年舒了一口气,与路庄并排对着电脑,“看2008年四五月份的监控录像。”

路庄惊讶道:“你怎么把时间范围划分到这么小的?”

“我做过调查。”岑月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翻开,“从门卫老钱那里拿到的情报,张洋是2008年春天住到郭丰乾家的,年末就离开了。所以,他和田子轩可能产生交集就是在这一年内。”

路庄问:“那为什么是四五月份呢?”

“老钱说,汶川地震那天,郭丰乾心脏病发,是他给救护车开的大门,那天家属院里乱成一团,他记得特别清楚。出院以后,郭丰乾卧床了几个月。所以,5·12以后,田子轩就不可能还到郭丰乾家里学朗诵,他和张洋的接触就集中在郭丰乾住院之前的几个月。”

说话间,路庄已经打开了2008年四月的文件夹,两人逐条看过之后,锁定了几个视频。

四月的每个周三、周五放学后,田子轩都会背着书包出现在水塔中,拿着一本书朗读。读完书,在窗台边站立一会儿,才离开。每周如此,无一例外。

最为重要的是四月十八日的视频,下午六点半,田子轩和往常一样来到水塔内,从电表箱里拿出一本书,坐在地上朗读了起来,但看起来情绪不高。

因为正对镜头,可以看清书本封皮上的插画,两个赤裸的古代男女搂抱在一棵芭蕉树下。田子轩读了一会,停了下来。头沉在胸前,攥着书的手似乎在发力。忽然,他发狂般把书砸向对面的水箱,胸口起伏。等情绪逐渐平息,他站起来,把书拿了回来,继续坐下来朗读。

路庄疑虑道:“好像很生气,但读这种书能越读越生气吗?”话说出口,路庄才意识到尴尬,毕竟岑月年是女孩子。

但岑月年并没当回事,还竟然念道:“不觉欲火已动,须臾面赤耳热,将粉颈轻勾。”

“你在说什么啊?”路庄吃惊不小。

“那天厕所外偷听到的,你忘了?”岑月年眉尖一挑,嫌路庄大惊小怪。

路庄尴尬地挠挠头,“啊,好像是摄像机里发出的声音,就是这句。”

录像中,田子轩读了一会儿书,心情似乎更差了。他爬上窗台,腿搭在外面,如果不是风吹动他的头发,这好像是暂停画面。他就这样危险的坐着,足足有三十分钟。

不一会儿,张洋出现在镜头里,他蹑手蹑脚地走到田子轩身后,把他猛地拖了回来。

张洋对田子轩说着什么,田子轩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最后,张洋向田子轩展示了一个小瓶子,从田子轩的身体反应来看,他有些吃惊,但也只是片刻的波动,随后就走了。

之后,张洋窝在角落里捣鼓他那个小瓶子,差不多有十多分钟,也离开了。

张洋走后不久,两只老鼠出现在镜头内,在张洋待过的地方逗留后,身子一歪,躺倒不动了。

视频快进到一个小时之后,路云走的身影匆匆出现在镜头中,他弯着腰看了一会儿地面,把死老鼠收拾起来,离开了。

忽然看见父亲的身影,路庄心中一颤,但并没有沉浸太久。他问岑月年:“你怎么想?”

岑月年一直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她说:“田子轩在告别会上说,每周三、周五的晚上,他会到郭丰乾家里学习朗诵。”

“但其实,田子轩去郭丰乾家里,不是学习朗诵,而是给郭丰乾读色情小说,而且去之前,都会来这里练习。田子轩很不情愿,甚至有点想不开。但因为某些原因,他不得不去。那个摄像机,就是郭丰乾拿捏着田子轩的把柄。”

路庄接着她的思路往下推想,“所以田子轩对郭丰乾有恨意,他有杀人动机,张洋和郭丰乾也有矛盾,他甚至准备了毒药。08年,两人合谋下毒,但当年郭丰乾并没有被毒害,很可能我爸发现后,阻止了他们。现在,郭丰乾死了,田子轩和张洋刚好还凑在一块,这是一场跨越了十二年的合谋杀人案。报警吧。”

岑月年摇头,“仅靠这个视频,也只能说明08年张田二人有杀郭丰乾的嫌疑。而且,如果这两个人在08年的时候就想要杀郭丰乾,就算第一次没能成功,何必等到十二年后。少年时不敢做的事,现在还能保留着冲动和恨意吗?”

路庄本来对这件事兴趣平平,此时竟越发有了干劲。他认定父亲在这起事件中,是个正义者的形象,所以他对真相格外渴望。

路庄说:“我找张洋接触一下,说不定有线索。”

岑月年有些发愁,“这倒是个办法,但你能以什么借口接触他呢?”

路庄打开收银台带锁的抽屉,取出一个账本递给岑月年,“大厂工会给我办的救助基金,郭丰乾每年都会捐钱。我以感谢为由,请张洋吃顿饭不为过吧。”账本上记有捐款人和捐款金额,路庄去领捐款的时候,他都会记下来。这些恩情,路庄要记着,用余生去还。

岑月年惊讶地接过本子,小心翼翼地问:“我记得,郭丰乾和你爸之间有过不愉快吧?”她翻看着本子,金额竟然一年比一年多。

路庄说:“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郭丰乾大概早就释怀了吧。我猜想,他长年给我捐款,是想要弥补当年两人交恶的遗憾。”

岑月年不太忍心,但不得不吐露真相,“其实,我听我爷爷说,在老年活动中心,郭丰乾经常骂路叔,骂得……不怎么好听。所以我觉得,郭丰乾不太可能给你捐款。”

岑月年有私心,她之前有意不提路郭之间的龃龉,是怕路庄因此抵触调查。

路庄沉默,疑问越来越多,他更要知道真相了。

不是郭丰乾,那会是谁呢?问题陷入困局。

岑月年把上品楼的订餐卡递给路庄,“先把张洋微信加上。”

张洋通过了路庄的请求。本来以为要费些功夫,毕竟张洋看上去并非善类,但出乎意料,张洋很爽快地答应了路庄的约见。

退出和张洋的对话后,路庄翻看着他的朋友圈,“大多是说工作的事情,最近也没有对郭丰乾去世发表什么。”。

岑月年接过路庄的手机,不断上划的拇指骤然停住,又往下划了两下,就这样往复多次,好像发现了什么。

岑月年拿过路庄记账的本子,对着张洋的朋友圈看了又看。

“假设给你捐款的人是张洋,时间就对上了。”她指着账本,“基金是2012年成立的,但当年他并没有捐款,而是到了2014年的时候,给你捐了200块钱。”

岑月年把张洋朋友圈的日期划到2014年的某天,图片是张洋站在一家饭店的招牌下,配文是,【感恩师父,我出徒了】。

“这一年,张洋学成出徒,有了更高的待遇,可能有了一些积蓄。2015年和2016年的时候,从朋友圈发文可以看出,他干得不错,老板器重。相应的,工资待遇也在提高,这两年分别给你捐了500和800。”

岑月年手指下滑,翻到2017年的某条朋友圈,张洋和朋友在广州开了个大排档,生意不错。

“2017到2019年,他的捐款金额每年都是1500元。”岑月年翻着账本说:“其实,2014年往后,给你捐款的人数和金额都在减少。因为这一年你考上了大学,已经成年。但郭丰乾名下的捐款只增不减。大厂的工人退休金每月只有2000元,抛开郭丰乾与路叔的矛盾不说,他也不太可能有闲钱捐款。但张洋不一样,看样子这些年他攒了不少钱,具有捐款的能力。”

路庄陷入了迷惑,张洋有什么理由给他捐款呢,他们甚至没有说过话。

“和我爸有关!”路庄恍然,只有这个可能了。

7

路庄和张洋约见在樱花道的一家茶馆。

张洋来时背着一个双肩包。

没等路庄开口,张洋先从包里拎出一团毛球,竟是那只老猫。

张洋拉开凳子,一副糙汉的坐姿,他说:“你要是想谢老爷子,咋不去他告别会上演个讲啥的。诶,我可没时间听你感恩,我来主要是得把这个猫给你。”

“为什么给我?”路庄满是疑惑地接过老猫,抱在怀里。

张洋说:“它本来就是你爸送给我的,现在还给你了。”

说完,张洋拿过茶碗喝了个干净,就要离开。

路庄连忙叫住他:“你不打算说清楚吗?我爸怎么会送猫给你?”

张洋离开的动作并没停下,“想送就送了呗。”

路庄紧追不舍:“那你为什么要给我捐钱?”

张洋起身的动作一滞,看着路庄,下巴一扬,说:“谁告诉你是我给你捐的钱?”

既然被戳破,张洋直爽承认道:“你爸有恩与我,这些年帮你一把,就当是告慰他了。我不是大厂职工,就借了我姥爷的名义捐钱。”

路庄见张洋仍然站着,没有要留下来深谈意思,故意说道:“我爸,一个聋哑人,一个在水塔理装监控的偷窥狂,能怎么有恩与你?”

果然,这句话激起了张洋的愤怒,他揪起路庄的衣领,瞪着眼睛道:“你这小子,咋这么说你爸?”

路庄的独眼深幽,盯着张洋,“那你倒是说说,我爸,他到底怎么有恩与你了?”

张洋松了手,坐回到椅子上。

“不用激我,既然你那么想知道,聊聊也行。”他给自己的茶碗里添了一杯茶,也给路庄续上茶。

他拿出手机,发了个信息后,抬头看向路庄。

“我十五岁的时候,爹妈生意忙,他们把我送到樱花道,让我和姥爷住。我从出生都没见过这个姥爷,陌生的很。我讨厌这个姥爷虚伪抠门,姥爷也很讨厌我学习差,爱混。反正就是谁看谁都烦。”

“我一直以为我爹妈生意好了就能接我回去,但是他们告诉我,姥爷年纪大了,需要人陪。那意思就是让我陪他到他见马克思呗,这我哪能受得了呢,我俩天天过得跟仇人似的。”

“那时候姥爷家里闹耗子,总撒老鼠药。我无意中发现,姥爷喜欢拿他吃完的降压药瓶子装买回来的散装老鼠药,老鼠药瓶就放在阳台上。”

张洋把玩着空茶碗,举在眼前看着,好像那就是药瓶一样。

“虽然瓶子一样,其实也混不了,老头的降压药和老鼠药颜色形状都不一样。偶然一次,我去买老鼠药,发现老板给我推荐的新品老鼠药和降压药片一模一样,我当时就买了。”

“那时候年纪小,讨厌一个人,就想让他死。有天,我跑到水塔里,把空的降压药瓶里装满了新买的老鼠药。”

张洋的手机响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对路庄说道,“这个事情里面,还有一个人。我刚才问了他,他同意我和你讲他的事。”

“我那天跑到水塔里装药,碰见了田子轩,他当时正坐在窗户上,看样子要自杀。还好我身手矫健,把他给拽下来了。”

“当时,我知道点他的事。他来我姥爷家里学朗诵,我姥爷那老不休,让那孩子给他念色情小说,说是朗读训练。他俩上课的时候都关着门,我趴门缝听过两次。我姥爷用摄像机给他录像,田子轩不来的时候,老东西就看摄像机自慰。”

“田子轩应该是不愿意把这事说出去,只能忍着。他妈管他管得紧,逼着他学朗诵,他也不敢反抗。我是觉得,他当时要是自杀成了,我姥爷和他妈都是凶手。”

“我那时候也比较没头脑,特别仗义地跟他说了我的杀人计划。我说,我也特别讨厌我姥爷,我把他杀了,他也欺负不着你了,你根本没必要寻死,该死的是他。”

“我记得田子轩好像没多大反应,只是说,我杀了我姥爷后,记得通知他一声。”

“在水塔装药后的第二天,我回家路过你家便利店,你爸忽然出现,把我两个胳膊锁在背后,推进店里。事情太突然了,我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你爸扯进你家便利店后面的小屋里了。”

“那小屋里还有个人,田子轩。这小子坐在凳子上,低着脑袋,也是被你爸给掳进来的,地上还有个小奶猫。你爸把我的书包拽下来,翻出装老鼠药的瓶子。我吓得腿都软了,瞪着田子轩,怀疑是他告密,但田子轩的表情也很疑惑。”

“你爸拧开瓶盖,把我的头夹在胳膊下,嚯,那力道,夹的我脑袋嗡嗡直响。我的头要是个瓜,都能碎了。他一手捏着我的脸,一手往我嘴里灌药,我吓得咬紧牙关,但根本挣脱不了他的控制。最后药当然没灌进嘴里,他把我推开,又去给田子轩灌药,田子轩倒是英雄就义似的,闭着眼,任由你爸把他的嘴捏开。”

“你爸见他这样子,就没继续。把我俩放开,比划着让我们给那只小奶猫喂药。那意思就是给我们两个选择,要么我俩把猫毒死,要么他把我俩毒死。我当时以为你爸是疯子,这种剽悍的疯子咱可惹不起。不就是杀猫嘛,人我都敢杀,还怕杀猫。”

“我接过药瓶,把药片倒在手上,拎起小猫。啧,小猫太可怜了,背上的毛立着,眼睛里还有泪。我把猫塞给田子轩,让他动手。田子轩还不如我,我给他递老鼠药,他连接都不敢接。磨蹭了半天,我俩一脑门子的汗,也没把猫毒死。你爸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凶巴巴地把药夺走了,然后指指他的眼睛,再指指我俩,把我俩轰了出去。”

“走到门口,他把小猫扔到我怀里。我脑子一团浆糊,不知道这是咋回事。后来我和田子轩反复琢磨这事,怎么也想不明白你爸是怎么知道我的计划的。但他的目的我是懂了,阻止我杀人。把猫扔给我,是让我看到这只猫,就记得这天他的警告。”

“当然,你爸因为监控出事后,我就全明白了。那天田子轩也在水塔,你爸从监控里看到我俩交谈,以为我们是要合谋杀人,这倒是冤枉田子轩了。”

“当年我害怕你爸告发我,就想方设法讨好他。我没钱,就会炒几个菜。我给你爸连着送了好几天的炒菜,顿顿有肉,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嘛。他也没客气,每次还回来的饭盒都吃得一点不剩。这样我就安心了,想着他应该不会再为难我了。”

“有天他又把我拽进便利店里,这次倒是没那么凶,他递给我一个名片,是个厨师。他扯了张纸写道:不读书就出去学本事,天天逃课在街上晃悠有啥出息。”

“那个厨师就是我后来的师父。我按名片打电话过去,他说他是你爸当兵时候的战友,在广东开了饭店。他说:老路给我发信息推荐你,说你做的菜很好吃,很有天赋。老路还说了,你这孩子勤奋善良,希望我能收你为徒。”

“我去了广东,走之前只跟你爸告了别。我跟他说:我将来一定当大厨,当了大厨就回樱花道开酒店,叔只要来我的酒店吃饭,终身免费。”

“我知道他听不见,但是我说完他就笑了,还点了点头。”

“我从小不爱学习,爱混,唯一正经点的爱好就是做菜。我爸妈,我姥爷都吃过我做的菜,但没人夸过我,也没人告诉我,我有做厨师的天赋。他们只觉得我学习不好,就是垃圾。是你爸给我指了条明路,没有他,我张洋现在还是个混子。我现在回来开饭店了,但是,你爸再也吃不到了。”

张洋的鼻尖红了,偏头挠了挠后脑做掩饰。

路庄百感交集,他怀抱着老猫,不停地捋着它背上的毛。他问:“那,这只猫?”

张洋回答:“就是那时候的小奶猫,我走后我姥爷一直养着。现在姥爷没了,我不会养猫,饭店又忙,交给你最合适不过了。”

“你不喜欢猫吗?”路庄想起监控里张洋对着猫凶狠的样子。

“也不是不喜欢。”张洋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乱发,“我对小动物没啥耐心,我怕我把它养死了,对不住你爸。”

路庄看着他,表情充满质疑。

“嘶……”张洋又焦躁地扣了扣下巴上的胡渣,坦白道:“其实吧,之前发生了一些小插曲。我差点没忍住我这暴脾气,把它给宰了。”

路庄问:“因为什么?”

张洋说:“这事,是为了田子轩。”

“我姥爷太老了,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我既然回了樱花道,就算再讨厌他,也不能不管他,所以我就搬到他家里住了。”

“田子轩知道我回来了,就拜托我把姥爷的数码摄像机偷出来。这些年我和田子轩一直有联系,你说神奇不,我俩都不是一类人,却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我去了广东后,你爸给我发信息,说如果生活上遇上什么事情,多联系教田子轩,他读书多,有思想。你爸的话我肯定是要听的,田子轩那小子向来没朋友,我俩就成了朋友。”

“直到我姥爷出殡后,我才找到那个摄像机。我当时也是手贱,抠内存卡玩,卡掉了,这老猫就把卡给吞了。也是邪门,老猫离家出走好几天了,那天刚回家,就给我捣乱。我去逮它,他又跳窗离家出走了。”

“我在咱小区里找了一圈,在你家便利店附近找到了它。一天了,也不知道它把内存卡拉出来没。这卡要是被人捡了去看,我可太对不起田子轩了。我找到它第一个念头,就是把它给宰了,破开肚子看看有没有内存卡。当然也就是想想,老猫回家的第一泡屎就把卡给拉出来了。”

“我把卡装上,把摄像机交给了田子轩,我知道,这是他这十几年心里最大的疙瘩,现在疙瘩总算解开了。不过,这猫我是真不会养,正好那天你约我,我想,送给你最合适不过了。”

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真相。路庄点点头,“猫我会好好养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保守秘密。也谢谢你这些年的捐款。”

张洋豪气地摆摆手,“当年我给你爸的许诺,对你依然有效,你任何时候来我酒店,我都会给你免单。

张洋走后,路庄抱着老猫,还在回味着张洋口中的路云走。

岑月年从旁边的隔间走到他对面坐下,张洋的话,她都听见了。

“田子轩的事情,张洋说的并不全面。”岑月年把手机递给路庄,“田子轩有实名认证的微博,我顺着这个账号,找到了他的小号,他曾参与过一个话题的讨论。”

“你尝试过结束生命吗?”路庄念出那条话题。

【十三岁那次,我离死很近。那个时候,我已经快要受不了我妈了,她的控制欲让我窒息。她把我送到一个老人家里去学朗诵,那是个非常令人作呕的老人,他欺负我,威胁我,那段时间成了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起先两次,教学都很正常,第三次的时候,他给我拿了一本旧书,让我给他念。

那是本色情小说。他说如果我念得好,念得有感情,就每次奖励我50块钱。我那时候太渴望钱了,有了钱,我就可以离开家,离开妈妈,获得自由。

我那时候财迷心窍,答应了他。

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练习,期望着念得好,就可以得到更多的钱。但老人反悔了,不但没有给我涨薪酬,之前承诺的50块钱他也不给了。他手里有我读书的视频,他用这个威胁我。

我又到了那个没人的地方,那里很高,只要跳下去,就一定活不成。但我每次靠近边缘,都不敢真的跳下去。直到那天,我看到了那个老人从下面经过,我目测着,他再走近多少,我就跳下去,我一定可以砸死他。

恨意果然比自杀更让我有勇气,就在我下定决心要跳下去的瞬间,我被救了。

低谷过后,一切就有了好转。老人病了,我不用再去他家上课。我收获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就是那个救我的小子,我的人生一点一点变得有了颜色。】

岑月年在他的小号首页输入“叔叔”二字,下面显示了几条内容。

她说:“每年清明,田子轩都会在微博上怀念路叔。张洋当初应该不知道田子轩那一刻是要和郭丰乾共归于尽,但路叔看出来了。路叔逼他俩杀猫的举动,是试探他们是否善良,也是为了让他们明白要敬畏生命。敬畏别人的生命,和自己的生命。”

8

在茶馆待了不过一个小时,路庄却觉得过了很久。

回到便利店,沉默了一路的路庄忽然对岑月年说:“作为儿子,我太不了解他了。”

岑月年感叹:“路叔凶巴巴的外表下,有着很温情的内心。”

路庄看着收银台上的电脑,说:“现在我更相信,我爸在水塔安监控一定有他的理由,绝不是为了偷窥。我要知道更多他的事情,还有他当年究竟是触碰了谁的利益,才没了活路。那些监控录像,我要看。他的事情,我要全都知道。”

岑月年拍拍路庄的肩膀,“需要的帮忙的时候,吱一声。”

老猫窝在墙角“喵”了一声,好像也在表明态度。

那些藏在水塔里的往事,被路庄在电脑里压了许多年,他也懦弱了许多年。现在,该是揭开真相的时候了。

关于路云走,关于樱花道上的人和事。

敬畏别人的生命,

和自己的生命

作者微博:@长腿柯基十七

又酷又害羞的神秘写作人。

日常沉溺于加班。

写故事和读故事的时间,是最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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