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原本静谧的午后,却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刘欣放下手中的熨斗,疑惑的走向玄关。
谁啊?她心里想着,却没有出声询问。丈夫还没下班,儿子在幼儿园,独自在家的女人总是小心警惕的。
砰砰砰的敲门声再度响起,这次还夹杂着低低的叫唤,「小刘,开开门,是我啊!」
「眉姐!」 刘欣惊讶地叫出来,刚想开门,伸向门把的手却迟疑了一下,苏眉失踪好几天了,现在突然现身自己家门口,而且看这样子,像是在躲什么人。
刘欣顿时犹豫起来,苏眉该不是扯上什么麻烦事了吧。这样想着,她不由缩回了手,转而把脸凑向猫眼。
门外苏眉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小刘,开开门啊,求你了!」
她看到了,那个反复出现在梦里的凶手,而自己竟然愚蠢的暴露了这一点。一想到那个残忍的凶手也许正在逐层逐户的找寻自己,苏眉吓的眼泪都掉下来。偏又不敢大声呼喊,怕一不小心引来那个可怕的男人。
与此同时,从猫眼里往外张望的刘欣也面露惊恐,她先是看到了苏眉焦急的脸,然后,在苏眉的左肩后方,还有另外一张脸,那张脸长发披肩,大张着雪白的眼仁,正阴毒地盯着苏眉。可频频回身张望的苏眉却仿佛没看到一般,明显她在害怕躲避的另有其人。
眉姐怎么惹了这种东西!刘欣迅速离开猫眼,背靠鞋柜捂住胸口连做几个深呼吸,吓的心口怦怦直跳,同时又不禁暗恼,怪不得苏眉都不回自己家,原来惹了这么可怕的东西,现在又想把这污漆麻糟的玩意儿引来我家啊!
刘欣就这样又怕又恼地缩在门后头,一直等到敲门声消失,苏眉低泣着失望的离去。又过了不知多久,她听到邻居陆续回家的脚步声响起,刘欣才恍然回神,从猫眼里再三确认安全后,匆匆忙忙跑去接儿子放学。
陈永伟搬家那天是个周六,搬场工人进进出出忙的热火朝天,刘欣拉着儿子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她没有上前去同陈永伟和雯雯道别,对这父女俩她多少有些愧疚。苏眉至今下落不明,与自己那天的见死不救多少有点关系。但下一刻刘欣脑中晃过一双阴毒的白眼仁,霎时惊得她浑身打了个冷颤。
我也是为了自保啊!她这样想着。多少次,她梦见自己扒着猫眼往外看,门外站着一个表情阴冷的女人,每每都把她生生吓醒。如果当时心软放了苏眉进来,那现在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胡思乱想中牵着儿子回到家,因为刘欣家一进门就是个暗厅,所以平常一进屋,儿子都会甩开她的手去摸墙上的吊灯开关,然后大肆翻玩具。但今天直到刘欣换好鞋,回头发现儿子还拉着自己的裙角站在门边,正要开口问,儿子却指着屋里说了一句,「陈佳雯妈妈。」
「啪!」 刘欣手里的包砸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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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毕业后幸运地被一家美资企业录取,顺利地留在了 S 市,成为千万打工大军中的一员。而与其他异乡客一样,我面临的首要问题便是租房。为了省钱,我选择了合租。
出租屋位于古梅小区一栋电梯房内,虽然是二十多年的老房子,但架不住它地段好啊,步行一刻钟就是地铁站,距离我每天的班车点更是只有五分钟的路程。所以尽管房东开口要价一千,还只是朝北的客卧而已,我仍然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房东有多黑心,这屋子出了名的不吉利,房东老婆就是在这屋里发的疯,之后几个租房的也都住不长久,就欺负我们这些不知底细的外来人。
话说回来,一切落实之后,生活也渐渐步入正轨。唯一让我有些在意的,是我的室友。
我的室友是个在校大学生,在我的认知里,大学生不住校跑出来租房的,大都是热恋中的情侣。可我们同住的两个多月中,她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
我原先以为她来自富裕的家庭,嫌弃学校住宿条件差,花点闲钱租个房什么的。可共处一段时间后我却发现,这姑娘穿着简朴,每天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件衣服,牛仔裤都洗的发白了。平时做起洗衣晾晒这些活,手脚非常麻利,一看就是在家做惯了的。另外她还兼职两份家教,一个星期里总有几天要忙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家。于是我又觉得她像是出身穷苦人家。
不过她平时比较腼腆,问她三句话能答个一句就不错了,所以大部分时间我俩都是各管各的。
一次偶然,我发现了她的异常之处。
有天夜里我被尿憋醒,在挣扎了一刻钟后,我认命地爬起来,一边咒骂聚餐时拼命给我灌酒的小李,一边睡眼蒙眬的摸去厕所。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其中妈妈两个字说的比较大声。
我不耐烦的在门外转圈,这人怎么大半夜的跑厕所打电话?感觉实在憋不住了,我敲敲门,说话声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我看没动静,只好又小陈小陈的喊她,片刻后门从里面一下子打开,小姑娘黑着个脸走出来,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擦身而过。
怎么她还生气了?我刚想发火,借着灯光看见她一双哭到通红的眼,质问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独自在外,谁都不好过。
回床上后我想着这孩子半夜思念妈妈了吧,想着想着就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不对啊,我记得她 从里面出来时,两手都空着,没拿手机啊。难道放衣兜了?可就那么条吊带小睡裙,哪来的兜。
难不成她大半夜一个人躲卫生间里自说自话?想到这里我当即白了脸,自己不会这么倒霉,摊上个精神有问题的室友吧。
后头回想起来,就是从那晚以后,她这种自言自语的行为开始多了起来。
平日里跟我三句话都嫌多的人,独处时一个人却唠唠叨叨个没完。而让我感到有些瘆人的是,有些时候她仿佛在跟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语气非常亲热,表情也完全没有平时的疏离,变得十分温和。
只是每次我一接近,她都会迅速停下话头,转身僵硬地看着我,我只好强装自然的路过。以至于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她每天说什么说的那么开心。
有时候连我都忍不住佩服自己神经粗大,跟这么个室友住一块儿,竟然没想过要搬走。不过话说回来,她除了爱对着空气聊天,其他都挺好。分摊费用时很爽气,卫生也搞的干净,习惯了她的特殊爱好以后,我俩倒也相安无事。
一天晚上,部门聚餐唱 K,玩得太嗨就忘了时间,等我到家时已经十一点了,我一边心里暗骂借酒装疯,拉着我不让走的小李,一边轻手轻脚开门进屋。一进客厅便发现,室友的房门竟然是虚掩着的,淡黄色的灯光借着门缝洒进客厅,一同泻出的还有她愤怒的嗓音。
「租房子的钱,等我毕业工作以后会还给你的,但我住在这里有我的理由。」
我暗暗咋舌,犹豫着是直接进屋呢,还是趁机听墙根。
「我不会回去的!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突然拔高的声音让我停下脚步,好奇心占了上风。平时小姑娘一直安安静静的,很少见她露出这么情绪化的一面。
「你总是说我排斥刘阿姨,不肯接受她当我的后妈。可你知道吗,她这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每回出差她都是怎么对我的?她虽然不打我,但我从小就接受她的言语冷暴力!跟你说了你都不信,她一哭,你就信了她的话。」
我站在客厅,突然明白她为什么有闲钱租房,却手脚勤快的像个佣人。这时屋里又传出她激动的声音。
「你只知道出差出差!当年也是因为这个…」 小姑娘的声音突然哽咽了,片刻后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再度响起,「好,我们不说这个,总之我不会回去的,你也别想断我的生活费,这是你欠我们母女俩的。等我工作了,我一定不会在你们跟前碍眼,反正她也给你生了儿子,你们一家三口过去吧。」
电话那头似乎在焦急地说着什么,室友听了一会儿后不耐烦地打断道,「你每次都这么说,可回头刘阿姨还不是照样拿我当丫鬟,伺候你们的儿子。」
最后她突然异常平静地说了一句,「爸爸,别说了,其实我已经找到妈妈了,我现在很幸福。你以后别再找我了。」 随后她挂断了电话。
屋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我踮着脚走出门外,轻轻关上门。在走道里呆了一会儿,突然觉得眼眶有点酸涩。
原来她的身世是这样的。
我瞬间母性泛滥,对她无比同情起来。都说没妈的孩子是根草,我虽然家里不富裕,可从小父母疼爱,家庭和睦。所以很难想象,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在亲生父亲的忽视和后妈的恶意下,是怎样熬到今天的。
她也许太想念亲生母亲了,以至于每天对着幻想中的妈妈说话。
想到这,我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过于冷漠了。作为室友,我完全可以尽自己所能,让她感受旁人的善意。
第二天下班路上我特意买了个小蛋糕,我知道那天是室友做家教的日子。晚上她回家时,我主动打招呼示好,并拿出点心让她填肚子,她起先有点惊讶,沉默片刻后便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这就对了嘛。我笑眯眯地想着。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便说道,「哎呀,这么久了都还没正式自我介绍过,我叫秦露。你叫什么呀?」 随后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补了一句,「我只听过房东喊你小陈。」
她对我微微笑了下,轻轻地回道,「我叫陈佳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