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和老张去了一趟网红打卡地“大汉塘”。自从央视在《新闻联播》片尾的《最美中国》中播出过此地一处水库的水中红杉林的震撼画面后,“大汉塘”就大大出名了。
其实,这是一个极普通的地方,普通到连当地人也搞不清它的名字的来龙去脉。地图上标注的名称为“大旱塘”,是因为它是一个为周边的水田供水的水库,大旱年份,甚至是主要的生活水源地。上世纪中期,大搞水利建设,这个由西北山地向东南缓缓倾斜的地方因地势稍高,适宜引水自流,于是就建了一座水库,名字就叫“新建水库”。但当地懂些历史知识的人模模糊糊的知道,这是一座古城的所在,因为东边不远就有一个古村叫“大城畈”,而且传说是汉代古城,于是俗称它“大汉塘”。但地名普查员登记时,村民未讲清缘由,于是就被想当然地记录成“大旱塘”,以讹传讹了。随着岁月的流逝,历史的尘埃越积越厚,就渐渐湮没了。
但到了关注历史的年代,人们开始从蛛丝马迹中慢慢地搜寻到历史的遗迹。
“大汉塘”下游不远,其实还有座已经被淤积得快成河道的水库——“长城水库”,一看就是那个年代的产物。长城水库呈正三角形,它的西南端有个村子,名叫“城池埂”,得名于水库南埂原本是坚硬夯土的古城墙。令人惊奇的是,如果你留心,你会发现,从城池埂往北、往东,都能依然隐隐约约看到古城墙的影子。这是个方方正正的“城”,面积大约0.3平方公里,像是一个“内城”;要是把“大汉塘”的这个古埂作为北城墙遗址,则面积有1平方公里左右。如果把眼光再放远些,你会发现,这个“城池”东北面10多里外,从东到西,依次还有叫“大墩”“小墩”“三墩”的地名,那分明是古城正面的烽火台残留。
这自然也引起了专家的注意。省社科所的文物专家有几次的实地考证,据说,基本可以肯定,这是一座2000多年的古城,甚至基本确定了城门及各功能区的位置,但具体是哪个朝代的古城,他们很慎重,没说。
2000多年以前?那至少应是汉朝。2000年前,方圆1平方公里的规模,这绝对是一座“大城”!一个一级政区的所在!而2000多年前的一级政区所在,唯有庐江郡城!
我不是历史专业出身,但我知道,自从汉文帝十六年分淮南国置庐江国开始,到东汉末建安年间“庐江贼”破郡县,郡城开始辗转至皖城(潜山县城),庐江郡城舒县300多年未曾迁移。那么这个舒县在哪呢?
现在,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个郡城就在这个“大城畈”!
交通基本靠水路的古代,一个郡城的选择是很讲究的,既要便于交通,又要便于防守。西汉时的庐江郡(国)包括江淮分水岭以南、长江以北、大别山以西的原淮南国中部,有12个县。大别山东北的龙舒、雩娄、灊,以东的临湖、居巢、襄安,以南的枞阳、皖、湖陵邑、松兹、寻阳,分属巢湖流域和长江流域,连接他们的“点”就是舒县。如果你打开地图,你会发现,“大城畈”紧邻长江的支流孔城河,又与巢湖流域的罗埠河和天河近在咫尺。要知道,这三条河在古代尤其是汉代都是通航的河流啊。南来和北往、东去,在这儿形成了集聚点,天然的城市区位。你再看,正北不远是冷水关,正西不远通桐城的大关,这两处是秦以来古代的官道驿站,陆路畅达自不必说。从防守角度看,西北是高耸的大山,南面孔城河及柯坦河形成了天然的护城河,东、北皆有大湖,易守难攻。
而近些年来,随着修谱的轰轰烈烈进行,周边的大姓周氏出示了古谱。赫然发现,他们都是三国名将周瑜的后裔,是“爱莲堂”一支。《三国志·周瑜传》记载:“孙坚与义兵讨董卓,徙家于舒。坚子策兴瑜同年,独相友善,瑜推道南大宅以舍策,升堂拜母,有无通共。”如果族谱可靠,想来可佐证这儿就是庐江郡城舒县。
我这个本地“土导游”的介绍,引起了历史专业出身的老张的讥笑:“考古居然可以从地图入手了。”
我反驳:“考古有专业人员做,我当然没资格说我是在考古。但你有没有发现,有时从宏观居高临下去做推断,或许更接近真相?就好比你刚才的感悟一样。”
我指的是老张刚才说的话。刚才,我们登上“大汉塘”大埂时发现,景色远没有电视中的好看。当然,时间点不同,不是杉树叶最红的时候可能是一个原因,但老张说,那是航拍的效果。我们想进到树林里去,却发现找不到路。询问当地人,回答说:“前些时候,承包鱼塘的把通往里面的埂挖断了,说是隔一块鱼苗塘,通活水。要进去,必须坐船。”但在刚砍掉荆棘灌木的四周转了一圈后,老张忽然又对我说:“我感觉他们是有意把路挖掉的,就是不让人进去。你看,人不进去,草滩上绿草如茵,沙鸥也悠闲在树上栖息。”我说,来一次不容易,要不要坐下船进入逛一圈?他启发我:“你没发现吗,进去拍照不如在外围。四周不同地方,角度不同,景观配合不同,美感就不一样了。”又补了一句:“用你们文学的话,美在距离。”
我想起来祖籍从庐江迁往道州的理学大家周敦颐在《爱莲说》中的那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来了。
说笑归说笑,的确有道理。随着我相机的照片增多,我也有这个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