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十一岁,父亲准备把我送到距离家三十多里地的镇小学读书,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做!父亲说:“家里这些老师教不好你,你要到镇里的学校去念书,将来才会有出息。!”当时我自然是懵懵懂懂,体会不到一位父亲对自己儿子的希冀。时光就像家乡里那辽阔无际的草原一样,暑去寒来,冬来春往,在凋敝与葳蕤之间轮回不息。十五年过去了,我已徒然憬悟,我的父亲是在普通不过的农民,说长自草根出身蒲柳实不为过,小学就已肄业的父亲却始终坚信读书的重要性。或许父亲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也吃同样的亏。我能有这样朴拙而又温情的父亲深以为荣,他对生活的态度更是让我受益终生。!
父亲有一天去镇里为我找寄宿家庭,母亲在家里为我缝制海绵铺垫,我在房前屋后陪着狗仔兀自撒欢。我知道我距离开家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正如龙应台在《目送》中所说:“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用追。”离开与我朝夕相处的父母我才有了想念,品尝到了想念的味道,像泪水一样甘烈与苦涩。
半个月之后,母亲第一次来看望我,那一幕我至今都不能从记忆中抹去,那一幕似乎被时间机器剪成的一帧剪影,永久地定格在我的心案里。我站在寄宿家庭门前的台阶上,母亲慢吞吞的走了过来,在我面前迅速蹲下一把把我搂在怀里。母亲泪如雨下。我从没见过母亲这样,是的,母亲就像见到了与她失散多年的儿子。那一刻,我被母亲惊震到了。长大后我观看过一部影片——《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影片最后有一句台词使我印象深刻,主人公坐在椅子上,眼里写满故事脸上显露从容的说:“生活就是要不断的放下,可令人遗憾的是没有来得及好好告别。”我才知道哪里有什么提壶灌顶的话,只是要先有一段类似的经历,当看到或听到那句话时,在自己的心中訇然中开。
父亲买了一辆摩托车,为了在我周六周日放假的时候去接我回家。那时候每临星期五的下午我都格外的高兴,我焦急的等待着摩托车的嗡嗡声,盼着父亲来接我回家。那时候从镇上通往家乡的路还没修上柏油路,是土路。每逢下雨天道路会变的泥泞不堪,路面潴淤着积水,坑坑洼洼。我坐在父亲后面搂着他宽厚的腰,父亲载着我趔趔趄趄的骑驶在回家的路上。遇到沟壑父亲就会去林立在一侧的树林间穿行,我把脑袋紧贴在父亲伛着的背上,抬头看见遮蔽天空的树叶扑簌簌的,雨珠争先恐后的砸在我和父亲的身上,父亲总是问我冷不冷。在夏日温暾轻风的吹拂下,这对父子淡出一排排的杨树林。如今,那三十多里的路已被修成石板路,风雨如晦的日子车辆依然畅通无阻。行路难!行路难!在生活中每当需要我坚毅忍耐的时候,心中就会想起那条彳亍前行的路,来换日后的旖旎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