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说书法
---也谈王羲之《快雪时晴帖》
郭有生
说到三希帖,书法界的朋友那个不知,不就是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王献之的《中秋帖》和王?的《伯远帖》吗?这三帖中,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又位列其首,有天下第一帖的美誉。乾隆帝对此有“天下无双,古今鲜对”、 “龙跳天门,虎卧凤阁”、 “神乎其技”等评价。全帖共有28字,世叹“二十八骊珠”。
我是个书法门外汉,对书法尚未登堂入室,自然眼光有些另类,因此对这天下第一帖不免感受有异,总傻乎乎地觉得似有多处不足之点,心中老是嘀咕,乾隆帝怎能把这列为三希帖之首呢?我猜测这唐摹本是摹手水平太低了,或参入己意太多了,甚或压根这就是一个冒牌货,并不是王羲之的手札。
首先说说书法中的避复问题。避复,在修辞中也有,就是在语言运用中为了避免重复而出现单调乏味的现象,而选取一个同义词或近义词代替的现象。比如毛泽东在《念奴娇·昆仑》一词中有“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之句,其中”遗“、”赠“二字,就是选择义同形异的词来避复,倘若都写成”遗“或都写成”赠“,自然让人感到单调了。再如《红楼梦》中写晴雯有” 水蛇腰,削肩膀,钗?鬓松,衫垂带褪,有春睡捧心之遗风“等语句,其中用”?松垂褪“等词,也是避复的用法,”?“和”垂“是同义词,”松“和”褪“也暗含着这个意思。书法也是讲究避复的,既讲究邻近相同文字要写出不同来,而且邻近相同的偏旁部首,甚至相同的笔画也要写出不同来。比如一个”三“字,相同的三个横画,书法高手一定注意避复而写出三种风味。倘若书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二字的”穴“字旁要避复,那”女“字和”好“字的左偏旁自然也应当避复。书法家不是总津津乐道,王羲之的《兰亭序》中20多个”之“,写出来字字不同,各有异趣吗?那么,我就不明白,《快雪时晴帖》仅有的28字中,”羲之顿首“四字,出现了两次,为什么就不避复呢,而写的是那样的相似,那样的雷同呢?而且“时晴”二字中的“日”字旁也像律诗中的合掌之病,也太相似了,没有避复。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幅帖28字中有草有行有楷,也是“乱石铺街“的一种。这种形式的作品,最让人担心的是不能和谐统一,不幸这服帖就给人这种感受。大家知道书法中”贯气“一词,说的是形之连贯,气之统一的,讲究笔断意连,字断气连,要使整个书法作品朝揖有情,顾盼照应,神气贯通,和谐统一。这里形的贯通是表,气的贯通是里,二者往往形影相随。但,显然后者更重要,有后者才能有一幅作品的完整性、鲜明性和精神性。其实,文章也是讲究贯气的,我们自然可以借鉴。文章中,我们用各种关联词语,联接复句和句群,使外在形式上贯气;我们讲究语意的段段相连,环环相扣,层层推进,使内在思想上贯气。而形式和内容又都围绕着主题,这是文章整体的贯气。如此看来,贯气的核心就是连贯和谐。但《快雪时晴帖》,开首草书四字”羲之顿首“与紧接着的行书“快雪时晴”等字,不仅从外在的视觉感上,就给人不连贯和谐的感受,而且文字内在的气韵感,也不连贯和谐。“羲之顿首”四字,飘逸飞动,轻快活泼;“快雪时晴”却端庄严整,肃穆平静。如此看来,倘若我们不知这是王羲之写的,我们看了这幅作品,会不会摇头呢?第二行“安善未”、“果为结力”和“不次王”倒像三个书家写的,也不贯气。
有评论者说:“或行或楷,或流而止,或止而流,笔法圆劲古雅,无一字不表现出作者的悠闲逸致。”明代鉴藏家詹景凤也说 “圆劲古雅,意致优闲逸裕,味之深不可测”。如此说来,此作真的是表现了闲情逸致了。事实呢?首先大家应当明白,倘若是表现了“悠闲逸致”,自然和书作的内容不相协调。其文曰:
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山阴张侯。 (感人爱情故事 www.lingdz.com)
此文翻译出来是这样的:
王羲之拜上:大雪过后天气已晴,真是太好了。想必你一切安好。那件事情还没有结果,心里真是郁结,是自己力量达不到啊。王羲之敬上,山阴张侯亲启。
而且倘要表现闲逸,笔画当舒缓,文字大小当匀称,章法空白处理当疏朗。但此贴只从笔画就可以看出,或草书的飞动,或楷书的静止。
其实每种书体,就有一种情绪感。狂草的奔放,像人在激情状态下;行书的流畅,像人心情愉悦欢乐;楷书的端庄,像人严肃而不苟言笑;隶书的张扬,像人心情振奋;篆书的古雅,像人一脸深沉。但《快雪时晴帖》或草或行或楷,倒像一个喜怒无常,情绪十分不稳定的人。从笔画来看,也给人心绪不安的感受。我们知道,情绪或情感是由独 特的主观体验、外部表现和生理唤醒等三个要素组成的。 而外部表现,又包含面部表情、举止表情和语调表情,而这些表情和某种线条往往在一定的条件下,让我们在联想或通感中结合在一起。比如心情平静的语调是平缓的,那么平直的线条就给人平静感;愤怒的语调起伏很大,那么忽粗忽细、忽长忽短变化很大的线条也有这种激情涌动感。这样看来,书法鉴赏中对某些笔画,在人们的表情联想或心理通感中,使之具有了情绪色彩。王羲之此帖,“羲之顿首”,是草书,那线条让我们联想到了人的举止表情——活蹦乱跳的欢快;“快雪时晴佳想”六字偏于楷书,那线条让我们联想到了人的语调表情——平静严肃;“安善未”三字是行书,那线条让我们联想到了人的面部表情——舒畅快乐。如此等等,说明此帖没有鲜明的书法主旨,没有突出的书法主题,要说表达了什么,也绝不是什么悠闲逸致。也有人也许说,蒲松龄的《促织》,写了人物或愁忽喜、忽怒忽悲,跌宕起伏、变化多端的情感,书法也能用抽象的线条暗示出这种情绪变化。从这个角度说,“快雪时晴”四字,正是表现心情畅快的文字,那么线条也该欢快流畅,岂能用平静严肃的线条呢?
笔力是优秀书法的一个重要因素。笔力,往往是从笔画的爽利、筋骨和动势表现出来的。我们的笔力感,和我们的生活经验、创作实践和审美意识是密切相关的。我们用笔非常纯熟,下笔干脆果断,不犹犹豫豫,拖泥带水,笔画就会有爽利感,所谓“速以取劲”,就含着这个意味。如果中锋用笔,万毫齐力,就会使笔画具有筋骨感。而笔势,就是求活,而不要成为僵死的笔画,所谓以形藏象,象中含神。王羲之在《笔势论》中说:“若平直相似,状如算子,上下方整,前后齐平,此不是书,但得其点画耳。昔宋翼常作是书,繇乃叱之,遂三年不敢见繇,即潜心改迹,每作一波常三过折,每作一点,常隐锋而为之,每作一横画如列阵之排云,每作一戈如百钧之弩发,每作一点如危峰之坠石;****(缺四字),屈折如钢钩,每作一牵如万岁之枯藤,每作一放纵如足行之趋骤,状如惊蛇之透水,激楚浪以成文,似虬龙之蜿蜒,谓其妙也。”而《快雪时晴帖》中,“雪”字用笔凝滞而不爽利,“王”字柔弱无筋骨,“山”字对称而不讲开合、欹正,三竖的连接也都是实接而没有虚接或断接,从而显得呆板而失笔势。
当然,我不懂书法,自然是傻的视角,傻的分析,傻的结论,并且傻傻的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你对此只管鄙视,毫不理睬,继续拜倒在这天下第一帖的脚下,做审美皇帝的审美臣子!
2015。08。08写于陕北佳县柳营西路(文化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