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秋分了。”
父亲换了雨鞋,朝山湾走去。
原是阴天,竟出了一丝太阳。不一会儿,父亲从地里把姜采了回来,每株姜上携有二三个绿色的、带些环纹的花苞。
我问父亲:“这个花苞能开花么?”
父亲说:“不开,现在街上卖这姜的,都兴把花苞带着。”
母亲接了话:“他就是想带回来给你看看。”
我见有些姜表皮粗糙,褶皱遍布,知了是姜母,便又问母亲:“这些姜怎么长成了这样?”
母亲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花苞折了下来,一边擦拭姜上携的土说:“因为生了这些小姜呀,就像你妈一样,生了你们就老了,等你生了孩子,就也成姜母了。”
“那为什么不用水把姜洗干净了,多省事,而要擦呢?”
“用水洗,速度是快,但姜就老了。这擦的,虽慢,能出嫩姜。”
擦姜着实是个考验耐力的活计,又要保证擦去姜上的土,又得防止姜皮进入指甲盖。否则,等手停了下来,灼烧的疼痛感也就来了。
“你爸这人真怪,不一次性把姜都弄回来,上次收一波我整整擦了两天,这次又来一点,多麻烦。”
“我爸给姜留了时间嘞。”
父亲从山湾回来了,他的鞋上沾了许多姜地的土。换了鞋后,同我一道坐在沙发上看母亲。母亲将那些花苞洗净插进了玻璃瓶,我俩都笑了,母亲是个爱花人。
父亲的菜地,迎来了丰收,单是这姜,就收了几波。父亲说:长好的姜可以收,没长好的,得在地里再待一待,但又不可待久了。前些天,父亲寻思秋分这天,带我去收地里的毛豆。因毛豆也得多待些时日才能熟透,这事也就作罢了。在父亲看来,凡事宜早不宜晚,但在对待农作物上,父亲又另当别论了。
父亲出了门,他的花生被日光罩着,白白胖胖的。
才上午十点钟,母亲就到厨房忙了。过去,母亲上班,饭多是父亲做。父亲下班早,家里的饭做得也早。若是中午十二点归家,父亲必是十点钟就开始准备饭菜了。他炒菜的速度极快,常是不出半个小时,饭菜就做好了。搁在灶里热的饭菜,尽管吃的时候失去了好看的颜色,但却更入味了。因了父亲这般,不论是我还是母亲,都宁愿饭菜的色相丑些,也要保障有热饭吃。
快到饭点时,父亲将中秋节吃的猪脚买了回来。
我笑他:“明天才过节,今天买了那不是不新鲜了。”
父亲说:“等明天买,那就不一定买得到了,过节嘞!”
母亲说:“你爸不一直这样么?什么都是提前就弄好了。”
是啊!父亲一直这样。
住在清河巷时,父亲天没亮就起来做饭了,那时,无论六点起,还是七点起,锅里永远有热腾腾的稀饭或馒头;我要出远门时,父亲怕我误车,距离车至还有二三个时辰,就开始催我了;父亲应承了凌晨四点钟要帮人搬家,几乎一夜没睡,一二点钟就出门了,母亲说他:积极得很……
上午,日头还晒着,到了下午,颗粒大的雨开始持续下个不停。吃罢饭,父亲就没了踪影,母亲念叨着,这还没到上班时间,人又不见了。我猜他准是提前上班去了。
在父亲看来,似乎准时也成了不准时,只有在约定时间内,赶早、提前才是他所认可的时间观。
我常说:来得及,来得及。
父亲总说:早点好,早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