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尔康的军旅记忆 作 者：beyond1212（秋风抚琴）
建军节写下些琐碎，以纪念在马尔康生活三年来难以割舍忘怀的人和事。
今天是2014年8月1日，建军节。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个节日似乎可有可无，依旧是起床、上班、工作、下班，与平时无异，只是在电视广播里偶尔会出现一些象征性的新闻和图片而已。今年的八一貌似还没有八二来的热闹，商家的噱头好像都集中在明日的乞巧节，“度娘”不仅为它制作了特殊了LOGO和浮窗，而且还弄了两只喜庆的鹊儿踩着“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竖联。这也难怪，毕竟军旅人只是少数，而男女之爱却浸透于每个人的人生经历，成了贯穿人类生命始终的永恒话题。
我是军旅人，当然对建军节有特殊的情感，从入伍到转业的十六年人生历程中，几乎每个建军节我都是在部队大院里度过的，它的第一关键词就是热闹，每到这一天就会出现灯笼高挂和彩旗飘扬的营院、上级首长和地方领导的节日慰问、战友铿锵激昂的演讲和聚餐时的壮怀豪迈干杯。以至于自己转业回地方的这几年每到这个节日我都过的特别阴郁和别扭，甚至最了解我的妻也没能在这一天清晨对刚睁眼的我道一声“节日快乐”。
离开军旅的“八一”是苍白和黯淡的，没有营院、没有战友，更没有慰问和聚餐，唯有回忆萦绕。仔细想来，其实回忆也是一种别致的庆典，我很喜欢在安静的夜晚，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南湖岸边的清水平台上，借橘色的路灯，远眺湖面另一端狮子山的廓线，信意想些乱七八糟的陈前往事，这对我来说是休息更是享受，尤其在今天这样有着特殊意义日子，回忆往往会带给我一些思绪上的兴奋，为了延续这种兴奋的快感，所以我选择了用键盘来记录它。
十六年，是一个不长不短的时间，对于终生戎马的军中将军来说它并不算长，但从人生最黄金的弱冠、而立的两个人生阶段来讲它更不算短。回想自己这十六年，虽谈不上南征北战，也算走南闯北，进过城、下过乡，呆过内地，上过高原，这当然比一生只处一隅的军中人多了些故事。但并不是所有呆过的地方和经历的事情都值得去记忆和挂怀，好象一首佛歌中唱的“人生就是一首歌”，既然是歌，就免不了有轻重和强弱。对于我的军旅历程而言，哪一段会更重一些呢？思忖良久，“马尔康”这个地名很负责的跃出了脑海，虽然在这里的时间不长，仅仅只有三年而已。马尔康位于青藏高原南缘、四川盆地西北部，藏语意为“火苗旺盛的地方”，是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州府所在。七年前，我对这个地方完全是一无所知，也从来没有想过我这一辈子会和它扯上什么关系。这也印证了杜一说的那句话：冥冥中是有一股力量的，它能时刻在左右着人们的相识与别离，佛家就把这力量叫“缘”。
08年，驻藏区部队增编抽组，内地部队要征调58个完整建制连到驻藏部队工作，编制并入藏区部队序列。这就意味如果被抽到，你的军旅历程将被改写，全连官兵将从此离开内地，远走高原，似乎有点流放的味道。当时我所在的部队驻扎在城市，作为连队主官自然不希望自己的连队被抽到，可是造化偏偏弄人，全国那么多建制连队，我竟然中了大奖，全省抽了两个连，其中一个就是我带的的连队，增编的位置就是这个叫“马尔康”的地方。抵触归抵触，执行归执行，虽然要走的那段时间，我一听到“马尔康”这三个字就头痛，但作为军人，军令如山的道理我比谁都明白。还记得远行前的一天晚上，团里的军务科长到连里检查携行的物资时，发现除了按规定携带的物资之外，我还多出了一个携行包，打开才发现包里码放着一整套白话的二十四史，科长一改往日严肃的态度，和颜悦色的问我：带这么重的书干嘛呢？上去后，连队会配图书室的嘛！我斜眼看了他一眼，冷冷的说：我看不懂藏语，还是自己准备一点能看懂的靠谱些。科长没做声，悻悻而去。次日，全连官兵坐了十六、七个小时的火车到成都，又从成都坐了10多个小时的长途汽车才来到了这个叫马尔康的地方（当时汶川段的公路因地震还未完全修缮，所以时间会长一些，现在可能只需要4、5个小时）。到时已黄昏，这个山脊间的小县城虽然没有都市里华灯初上的味道，但当地的党政军领导对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人，还是搞了一个很热闹的欢迎仪式，我依稀还能记起那个给我献哈达的藏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上划过的那一丝羞涩。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我和马尔康开始相识、相知和相爱。马尔康的人让我温暖，马尔康的景让我陶醉，马尔康的生活让我的人生得到了沉淀和洗礼。
马尔康的朋友们
罗政委是我在马尔康认识的第一人，准确的说是罗政委把我们全连官兵从成都接到了马尔康。连队的交接是在成都指挥学院完成的。记得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全连官兵就已经登上了三辆大交通车，原部队的送兵领导把我们的花名册交给了一个带着眼镜、身材魁梧挺拔的大校手上后，齐刷刷的站在车下，向我们挥手告别，有的战士还为当时的送别的场景配上了点泪花，可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想：这表面上演的是送别，这心里肯定是在想，终于把你们这伙人平安送走了，没有折腾，万幸万幸！而这个带着金丝眼镜，身材魁梧的接兵大校就是罗政委。我在马尔康工作的三年时间里，罗政委给我的印象是面善、言少、儒雅温和，我很少看他发脾气。尤其是开电视会议时，我最感谢的就是他，李师长要求颇高，讲事情谈问题都非常详细周密，时间自然也不会短，每当该政委讲的时候，罗政委都能准确了解和把握我们这些参会人的心态，常常只说一句话：师长讲的非常具体，我都同意，希望同志们高标准抓落实，散会。每当这会儿，那些憋尿的参会者会向离弦的箭一样冲出会议室，使膀胱得到因释放而带来的快感。当然我感谢罗政委并不仅仅是因为膀胱上的那一点点快感，而是在转业的问题上罗政委给我的建议和帮助。当时由于家庭问题我希望转业回地方工作，我也知道自己不大符合条件，30岁的副营哪能走的这么容易，我向政委提这个事的时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罗政委对我说：“你的性格非常适合部队，如果好好工作，会有很好的前途，如果你不想在高原工作，我可以尽我的能力把你调到成都去，你离开部队会很可惜。我希望你再回去好好的想想，想好了再来找我，如果你非要走，我也不阻拦你。”政委的这一番话说下来，我的眼眶湿润了。后来我如愿以偿转业回了地方，但政委的这番话，我终生难忘，如果再让我选一次，也许我真的不会离开马尔康。回地方工作这些年，逢年过节政委和我都会互发短信或是打个电话问候一下，遗憾的是，我一直都未能回四川看望政委。昨天政委发短信告知他已调回成都任职，并更换了电话。我心里默默祝福：政委，恭喜您调任成都，祝金光闪闪的将星早日挂上您的肩头。
徐参谋长是四川南充人，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帅”，还是那种有点粗旷的“帅”，虽然有些络腮胡子，但刮的还是干干净净。最开始和徐参谋长接触是在搞3。10实兵作战演练时，当时由于自己刚上高原，心里的演练方式和策略还是内地的模式，对高原部队的方式还是有一些抵触，徐参谋长也看出来了一些端倪，但他并没有因为我的不配合而声色严厉的批评我，而是耐耐心心和我讲方法讲程序，一遍搞完了不满意，他把我们这些指挥员集中起来再讲一遍，休息室还和我们吹吹牛、唠唠嗑，演练搞完了，我和徐参谋长也成了很要好的朋友，他的孩子小羽放暑假时，他就把小羽丢在我的连队里生活锻炼。虽然他是首长，但在我们心里，朋友是没有上下级之分的。他带机关考核组到我连队里组织考核，休息时，我还让战士们把自己编排的舞蹈“nobody”跳给他看，看的他哈哈大笑，还用标准的四川话说：要得！要得！跳的再有点力度就好罗！今天是八一，我给徐参谋长打了个电话，他告诉我他已经退休回南充了，要我到南充去玩，从言辞中我听出了他对军旅的不舍和遗憾，不舍的应该是对30年军旅习惯的告别，遗憾的应该是没朝着将军的梦想走的更远一点。当然参座也有让他自豪的地方，他高兴的对我说：“你知不知道，小羽在民航飞行学院，已经读大二了，再过两年就要开飞机了。”话里浸透了一个父亲的自豪和对儿子的希望。 (亲情日志 www.lingdz.com)
熊副政委，好象是四川成都人，到高原任职前是指挥学院的学员大队的政委，说句实话，我最害怕熊副政委来连里检查，因为他特别细致，尤其在部队政工方面，可以说的上是百科全书，所以只要他来连队，房间一看，本子一翻，战士一问，是必出问题，不管我是如何的认真细致的准备，但问题始终会有，想在熊副政委那里得高分可是难上加难。其实熊副政委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主儿，按他的话讲，主要是帮助我们摈弃不足，修正错误。熊副政委在工作上严谨，在生活上却是个极其随和的人，没有什么架子，不管是蹲点还是检查，吃大食堂，和战士们过生日，正团职首长都是自己在水龙头旁洗衣服、刷鞋子，这是楷模，更是榜样。最让我感动的是我转业回地方一段时间之后，有一次我陪妻子在超市里买菜，竟然还接到了熊副政委的电话，他非常的关心我的工作和生活，还叮嘱我回地方工作要注意的一些问题，这个电话彻底让我泪奔了。连妻都说，四川的首长真的太有爱了！
汤副主任和迪副主任，汤副主任是四川内江人，迪副主任是陕西人，汤副主任来高原任职的时间不长，稍微比我长两个月，迪副主任可是个老高原，在阿坝州待了20多年，两位主任都是我连队的常客，经常下来蹲点，汤副主任温和，迪副主任严厉，但都是很好的领导。
冯师傅，四川南充人，我刚上高原时，他是我们营的副教导员，现在是组织科长，冯师傅可是个奇才，能说会道，能歌善舞，往往一出口就能说出经典语录，一出手就能做出上好的“手抓牦牛肉”，这也是我拜他为师傅的原因。我跟冯师傅关系不一般，记得我刚抽组上高原时，总部，总队很多将军到马尔康检查抽组部队，正巧是过年，师里要连队张灯结彩，营造良好的精神风貌，迎接首长视察，当时的我还在闹情绪，哪有心情去迎检。前前后后很多事情都是冯师傅在操办，买灯笼对联布置营区，找大柴火烧篝火盆，请藏族的阿姨教战士们跳锅庄，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好意思。尤其上高原的第一年，我心态并不太好，抵触的情绪或多或少都存在，加之连队战士们对我的拥护和信任，使我的自信心恶性膨胀为自负，以至于我所带的连队在思想上很难融入驻藏部队，比如说，其他连队大部分官兵都说四川话，我却要求官兵在营区里必须用普通话交谈，不准用方言，其实言下之意就是杜绝官兵说四川话，冯师傅和李教导员都很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不厌其烦的和我讲道理，讲危害。还记得冯师傅对我说的话：一个连队的优秀，并不是体现在你在的时候，它能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而是体现在你离开后，它依然能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这才是基础扎实、全面过硬的连队。冯师傅，谢谢你。还有一点我要和冯师傅说句对不起，我酒醉时，就和冯师傅吵架，但你从来不和我计较，谢谢冯师傅的体谅和包容。
孙胖子和荣彬兄弟，火炮连连长和指导员，一个湖南人，一个山东人，与我们连毗邻，仅一墙之隔，我一直觉得孙胖子那个连应该我来带，毕竟我是学炮的嘛！从专业的角度来说，我更专业。我非常庆幸能和火炮连当三年的邻居，能和孙胖子和荣彬兄弟朝夕相处，训练之余，无数次篮球比赛的交锋，无数次歌咏比赛的比拼，很遗憾，我们连一直被模仿，但从未被你们超越。但对于做菜来，我们连是望尘莫及，我所敬佩的马尔康三大厨师“冯师傅”“孙胖子”“蒲先生”。我现在依然很想念你们亲手烹制的“手抓肉”的味道。我还要感谢孙胖子和荣彬兄弟的媳妇，谢谢孙胖子的夫人，能让我牵着你的小手在全连官兵面前高歌一曲，谢谢荣彬兄弟的夫人，我的妻子每次到马尔康来，都要在你成都的家中歇脚和打搅。这些记忆都成了我人生历程中的永恒财富，永不磨灭。
蒲先生，消防中队的中队长，与我们连毗邻，仅一墙之隔，现在他因该是大队长了，好像也是南充的汉子。这位先生值得我敬佩的是文武兼备，拉出去能比武，静下来能看书。某日，我晃到消防去，他没发现我，我竟然看到他坐在树下聚精会神的读《世界通史》，真是难能可贵。蒲先生也是做菜的好手，所以我一直觉得消防中队的菜比我们连的菜好吃些，为这个问题冯师傅一直批评我没向你学习好，惭愧啊！
还有谭副参谋长、林副主任、张彬科长、华恒科长、晓鸿科长、雪峰、文清、长春、子勇、光荣、康林等兄弟，这里不做细表，兄弟我不会忘记大家，祝大家一切安好！
美丽的马尔康
马尔康县是个美丽的地方，坐落在阿坝州的两座高山的山脊中，是一座倚河而筑的狭长县城，这条河就是著名的大渡河的支流之一“梭磨河”，著名作家阿来的小说《尘埃落定》写的就是在这个地方发生的故事。马尔康的美来自它的原始，随处可见藏族特色的碉楼，上窄下宽，墙壁虽然都是用风化石片打平垒砌而成，但看上去还是非常的结实和漂亮，这类建筑的厕所似乎都挂在的碉楼的墙壁上，俗称“吊厕”。每当看到这些建筑的厕所，我总有疑问，粪便从高处掉下来，虽然闻不着臭味，但屎尿飞溅所造成的清理困难是如何规避呢？在马尔康，白塔、经幡和转经轮是随处可见的，傲立旷野的白塔神秘而高贵，随风飘逸的经帆亲近而圣洁，每当看到藏族乡亲在转塔行列中，我都仿佛置身于佛法的神圣和喃喃颂经的空灵，魂魄已不知何往。马尔康的境内，还有一个很著名的寺庙叫大藏寺，全名是甘丹大藏恒林，名有“功德圆满”之意。大藏寺是由嘉绒高僧阿旺扎巴大师于公元1414年所建，是他修建的108个寺庙中的最后一个，至今有600多年历史。到大藏寺必须要驱车前往，当年我带我妻子去大藏寺是在县里租用了一台小面包车，师傅是藏族人，很健谈，在1个多小时的路途中，他的嘴几乎没有停，向我们介绍藏族的各种风土人情，所以我一直觉得藏族人民是淳朴可爱的，热情、好客和温暖。我们来到大藏寺，寺庙里有一个叫“丹增曲扎”喇嘛，专门负责带我们参观寺庙，为我们解读大藏寺的建筑、历史和人文，而且还是免费的。当时妻子还是想付些酬劳，但丹增不收，他说我们能来大藏寺碰到他就是有缘，这是他应该做的，由此可见这个寺庙的厚重和修行者的纯粹。起初，我们以为丹增是藏人，后来才知道他是寺庙里唯一的汉人，原名叫王智新，山西人，在北京生活、工作，好像是个摄影师，他说他在北京听了大藏寺一个活佛的讲演后，很受启发，活佛让他到大藏寺洗礼，他第一次到大藏寺来就被它感动，然后返京辞职，回到大藏寺，毅然决然的出家。丹增说，如十月怀胎，大藏寺给了他新的生命。对此，我们虽然无法理解，但还是为他的勇气所折服。距离那次去大藏寺，已过去数年，今日撰文我还是想起丹增，唯祝丹增曲扎一切都好，大藏寺风骨永存。
马尔康的三年生活
在马尔康生活的三年时间里，除了所带的连队每年都是先进连队外，我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安静和沉思，即使没有任何人陪伴我，我都能饶有兴致的活着，我想这是我这个年纪的人难能可贵的一种品质。马尔康的夜晚是寂静和空灵的，如同一杯纯的不能再纯的茶，纯净而有内涵，我常常在连队熄灯以后，搬来凳子，坐在走廊上，借着廊灯看看沈从文先生的湘西散记，看累了就抬眼望一望前方夜幕中的高山，听着梭磨河潺潺的流水，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有意思和更有韵味呢？久而久之，我几乎忘却了都市的灯红酒绿，忘却了尘世的一切烦恼。也许有人会说，马尔康那么好，你怎么还想转业回都市呢？当然我还是个俗人，六根未静嘛，做为俗人是有人生任务的，人生任务尚还没完成，哪能一味的只图清净呢，只盼望马尔康的纯净能让自己这个俗人的精神层次稍微的高那么一点罢。很晚了，今年的建军节又过去了，今晚我该枕着“马尔康”入眠。
甲午年七月初七丑时
于武汉南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