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二战德国士兵的回忆录,感受一线士兵在战争中的血腥与绝望2

发布者:东北人 2023-5-14 12:09

续接第一篇,没看第一篇的请先看第一篇


第一章 向斯大林格勒前进

盖伊·萨杰 [法国]

[出自《被遗忘的士兵——一个德国士兵的苏德战争回忆录》] 1967





明斯克 基辅 战火的洗礼 哈尔科夫

  我们正站在一长串军列的旁边。刚刚接到命令,我们必须将枪和背包按堆放在铁轨旁。时间已到了中午12点或者1点左右。劳斯军士长正嚼着他从自己背包里拿出来的一点食物。劳斯并不太帅气的脸现在已经对我来说渐渐地熟悉了,甚至有些让人欣慰。好像他的动作是某种信号,我们都拿出了自己带的干粮,一些人甚至狼吞虎咽地迅速吃下了平日两顿的口粮。劳斯注意到了这一切,他心满意足地对大家说:“好的,你们把自己的东西都吃掉好了,因为还有一星期你们才会领到下一次的口粮。”

  虽然我们都感觉好像仍旧是有些饥肠辘辘,但食物的作用开始让我们觉得有了一丝暖意。

  此时我们已经在寒风中等待了两个多小时,严寒已经让大家开始感到它的威力。我们在铁轨边跑跳着,互相开着玩笑并原地跺着脚,有一些人拿出纸来开始写信。我的手指已经被冻僵而无法拿笔了。我只好开始观察车站上的情景来打发时间。满载着作战物资的火车不停地穿过车站,将车站变成了一个拥堵不堪的场地,各样的车厢绵延近一公里。一切都是杂乱无章,车站的管理看起来也是同样的一塌糊涂。军列要出去时,只能转到另一段铁轨上,而在那些铁轨旁也同样站着一些像我们这样不知从哪里来的其他连队。当列车来时,士兵们总是站起来让出路来,结果几分钟之后,刚让开的这列火车又掉头折了回来。天哪!

  我们旁边的这列火车似乎已经永远地停在了这里。要是这列火车不走,我们在车站的日子会更好过一些。为让自己活动一下冻僵的腿脚,我爬到停在我身边车厢的窗口向里望去。车厢里没有装什么牲口,整个列车满载的是武器和弹药。

  此时我们在车站里已经等了4个小时,大家也被冻得浑身发僵了。天色渐渐暗淡,气温也跌了下来。为了打发时间,我们再一次开始吃自己的干粮。夜色变得更暗了,但车站一点也没有冷清下来,夜色中仍旧是穿梭不停的军列。劳斯看起来有些受不住了。他把帽子拉下来盖住耳朵,将衣领竖了起来,并走来走去好让自己感觉暖和一点。我和几个从切姆尼兹来的朋友组成了一个互助小组,这个小组一直伴随着我们很长时间。小组的成员有:林森、奥林海姆和霍尔斯,这三个德国出生的人法语说得和我的德语一样烂;小组里还有摩万,他是从阿尔萨斯来的;还有奥地利人乌特贝克,他有一头像意大利舞蹈家一般乌黑而卷曲的头发,乌特贝克不久后离开了我们的小组;当然最后还有我,一个法德混血儿。后来,除了乌特贝克,小组里的所有人都渐渐掌握了用德语和法语两种语言彼此进行交流,而乌特贝克却总是令人心烦地不停地哼唱着意大利民谣。对于听惯了瓦格纳的德国人而言,这些单调的意大利小调实在是难以令人恭维。

  霍尔斯有一块带着夜光显示的手表,表上的时间告诉我们已经八点半了。我们确信部队登车出发的时刻马上就要到来了,上面不会让我们在站台上过夜的。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连队有几个人拿出了睡袋,他们将睡袋尽量避开潮湿处,放在凸出的地面上;还有几个人甚至睡到了正停靠着火车的铁轨中间。

  我们的军士长靠坐在一堆士兵的行李上点燃了一根烟。他看起来非常疲惫。我们无法想象这样的一个晚上要在外面露宿,而且看起来我们不可能被留在车站上。我们认为出发的哨音马上就要响起来,然后那几个没有耐心等待的白痴们将会狼狈不堪地收拾起他们的睡袋集合。但结果是:如果我们效仿他们的话,我们将会是明智地补充两个小时的睡眠——因为两个小时后,我们仍旧坐在铁轨路基冰冷的石子上。天气正变得越来越冷,星星点点的小雨也开始下了起来。军士长正忙着用车站上的行李为他自己搭建一个临时的露营棚。当他用防水布将自己的露营棚盖上时,他完全不用担心天气的变化了——真是个老狐狸!

  而我们现在也不得不为自己找到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我们不能离开自己的武器太远,但我们还是把步枪留在原来集放的地方。由于步枪的枪口朝上,落下来的雨肯定要流到枪管里,这如果被上面知道了,一定有我们好看的。到了现在,车站上最好的露营的地方都已经被占掉了,我们唯一可以去的地方就是睡到旁边列车车厢下面的铁轨间。我们曾经想到这列货车的车厢里去睡,但所有的车厢都被粗铁线锁了起来。我们满腹牢骚地抱怨着爬到了车厢下的铁轨间躺下。雨水仍旧顺着风从我们的两侧刮了进来,这让我们实在是愤怒之极了。但到了以后的日子,那时的“愤怒”实在让我感到好笑……

  我们尽了最大努力为自己在雨中找到了某种程度的“露营地”。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睡在露天,我无法合上自己的眼皮超过15分钟。我所能记住的就是长时间地呆呆地盯着我头上的火车车厢底巨大的横轴。在疲惫中,我总觉得我头上方的横轴在转动,好像火车就要启动一样。我会突然完全醒过来发现什么也没有发生,然后我就又回到了似睡非睡的状态,然后又会下意识地惊醒过来。天刚蒙蒙亮时,我们离开了这个临时的“宿营地”,大家浑身又酸又麻,看起来活像一帮刚被掘出的僵尸一样。

  早晨8点钟,我们集合准备登车。霍尔斯好几次说我们可能会在前面的某个古堡里过下一夜。那时我们谁也不知道在战争中军队的生活是怎样的。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在野外露宿,但谁也没有料到我们将要度过许许多多比这晚要糟糕许多倍的夜晚。

  我们连的任务是负责押运军需货车。连里的人随后被分为三组,分别押运三列长长的货车,每节车厢有两到三名士兵负责。我和林森、霍尔斯被分在一节敞篷货运车厢上。车厢上摆放着飞机的机翼,在这些机翼上刷有黑十字的标记。很显然这些东西是给德国空军使用的。依据这些部件上所刻的生产标记,生产地是拉迪斯伯恩 [ 译者注:德国城市名。 ] 。这些货物的目的地是明斯克。

  明斯克——俄国,这个地名使我们大家的嘴里都感到有些发干。

  一路上,我们的运气开始走下坡路。先是我们押运的车厢是露天的,然后连绵的雨水慢慢变成了雪花,列车的运动加剧了原本已经难以忍受的寒冷。经过商议,我们决定躲在覆盖着DO-17轰炸机引擎的帆布底下。我们的决定使大家免受了刺骨寒风的侵袭,大家蜷缩在一块儿也让我们稍微觉得了一些温暖。我们在帆布下面待了足足有一个小时,不时发出一阵阵没有任何缘由的傻笑。列车隆隆地向前驶去,我们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除了不时我们听到的对行列车交会时的轰鸣声。

  突然,林森听到了一个高于车轮轰鸣之上的喊声。他小心地将自己的脑袋从帆布里探了出来。他回头向我们平静地说:“是劳斯。”然后他又把帆布拉上了。大约10秒钟后,我们的帆布被猛然掀开。满脸怒容的军士长正看着我们这三个嬉笑的家伙。劳斯戴着钢盔和手套,看起来他正忙于他的本职工作。他的脸和外衣上都是雪,而在他身后是蜿蜒摇曳的绵延的货车车厢。军士长高喊一声“立正”,然而列车行进中抽搐式的摇动使得大家动作的精准度大打折扣。接下来的场景多少有点滑稽剧的味道。为了保持姿势的笔挺,霍尔斯被车厢的摇动推得东倒西歪。而我的长大衣挂住了车厢里的货物,使得我无法站直。劳斯也比我们好不到哪去,最后,他只好用一只膝盖顶住地板才勉强稳住自己。我们也紧接跟着学着像他那样稳住了自己。如果从远处看,我们四个人好像在认真策划着某个阴谋似的,但实际上,我们正在接受军士长极其严厉的训斥。

  劳斯向我们吼道:“你们在这个帆布下到底在做什么?你们以为在哪里?不知道在这个车上该做些什么吗?”性格直率的霍尔斯打断了军士长的话,他向军士长说外面太冷没法让人待,而且周围也没有什么好观察的。霍尔斯的话完全激怒了军士长。军士长像暴怒的大猩猩一样抓住了他的衣领,将霍尔斯左右地用力晃着。

   “我要写报告!在车到下一个站的时候,我会把你送到军纪处去,没有什么比放弃自己的岗位更严重的错误了。你有可能会被枪毙的……如果有一个在你后面的车厢被炸掉怎么办?你躲在那个窟窿里是没法告诉别人的!”

  林森问军士长说:“为什么?难道车厢会自己爆炸吗?”劳斯愤怒地打断他说,“闭嘴,你这个白痴。沿着这条铁路线到处都有铤而走险的破坏分子,当他们不把列车炸掉时,就会向列车投掷炸药和燃烧弹。你们的任务就是要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现在拿起钢盔到车厢的前面去,要不我把你们都从车上踢下去!”

  我们没有等劳斯再重复他的命令。迎着像刀片一样扎人的寒风,我们按照他的命令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劳斯穿过拥挤的货物接着又向下一节车厢走去。劳斯不是一个颐指气使的家伙,他只是一个对自己工作有着清楚认识的人。尽管我没有和他交谈过,但我认为他有着某种能同情别人处境的心肠。连里其他的军士长都没有一个像劳斯那样严格。他们号称只把精力用来处理连里的大事,但真的这些“大事”发生时,劳斯做得一点也不比他们差。劳斯也是连里年纪最大的军士长,也许他已经上过前线了。实际上,他还是像世界上所有的军士长一样——惧怕责任,然而又热衷给下属出难题。

  劳斯对我们的训斥让我们清楚认识到:如果不能够忍受一点现在的寒冷和防备那些可能的危险的话,我们将不可能在前线活下来。

  列车正在穿越一片白雪覆盖的低矮松树林,我也有着足够的时间来思索军士长对我们所说的话。波兰的北部看起来人烟十分稀少,到目前为止我们只经过了几个小村镇。突然,在列车前面出现了一个沿铁路线奔跑着的人。我想我不是唯一看到他的人,然而似乎其他车厢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我迅速地将我的枪准备好,向这个可能的破坏分子瞄准。

  列车此时行驶得非常缓慢,如果要有炸弹袭击的话,现在将是一个绝佳的时刻。几分钟之后,我的车厢与这个人平行行进在一起。我看不出这个人有什么可疑之处。他多半是一个当地的波兰伐木人,出于好奇想看一看我们的列车。我感到有一些不安。我曾准备好了射击,但现在却有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去做。我将步枪抬高瞄向他头上的天空,然后扣动了扳机。子弹射出的后坐力有力地将枪托回撞到我的肩膀上。由于担心更坏后果的发生,那个可怜的家伙飞也似的逃离了我们。我确信刚才鲁莽的行动已经为第三帝国又树立了一个敌人。

  火车仍旧保持着刚才的速度。几分钟后,劳斯又出现在我们面前,他仍旧继续着他的巡视职责。他困惑地看了我一眼。

  我们决定轮流站岗,每次两人,另外一个人可以在帆布下避避风。我们现在已经在列车上待8个小时了。我们对晚上的到来感到有些担心,看来我们要在目前的条件下过夜了。20分钟前,我换了霍尔斯的岗,同时这20分钟里我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因为寒冷而浑身不住地打战。夜晚渐渐来临,或许明斯克也不远了。列车正行驶在一条单向的铁轨上,铁轨的两面都是茂密黑暗的森林。在过去的15分钟里,列车正在加速,那要命的寒风变得更加猛烈了。我们已经吃完了所带的一大半的干粮以保持自己足够的体温。

  突然间火车开始减速了,刹车闸瓦尖利地与车轮发出摩擦声,车身也剧烈地抖动起来。列车像自行车速度般慢行起来。我看到列车的前部向右边转去,我们在岔入另一条路线。列车大约继续行驶了5分钟后完全停了下来。两名军官从列车前部跳了下来,劳斯和其他几名非指挥人员也下车来和这两名军官交谈了一会儿,但他们没有告诉我们停车的原因是什么。整列车的人都好奇地向外张望着。铁路两旁的森林看起来是破坏分子藏身的理想之地。列车停下来已经有几分钟了,就在这时,我们听到了远处列车行进的声音。我们正在车下来回走动让自己暖和一点。突然,哨音响起,有人用手势命令我们立刻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一辆火车头出现在我们刚刚离开的铁轨的远方。那列列车看起来没有开任何的灯。

  接下去我所看到的完全把我吓坏了。我真希望我是一个天才作家,能将我所看到的景象忠实真切地描述下来。一开始,我们看到的是一个运送铁路器材的车厢,车厢里有着非常暗淡的灯光。火车的车头紧接其后,然后是煤车,煤车后是一个完全封闭只有一个矮烟囱的车厢,看起来像是厨房。在这节车后是一个有很高围栏的车厢,上面坐着全副武装的德国士兵,车厢上还装了一门双管的高射机枪。列车剩下的部分都是由我们所在的类似敞篷平板车厢组成,但那些车厢里装载着一些非常不同的货物。经过我面前的第一个敞篷平板车厢里看起来装着一些模糊难辨的物件,我慢慢认出那些东西是人的尸体。在这尸体堆后面有一些紧紧拥挤站着或蹲着的人。每一辆敞篷车厢里挤满了人,已经到了车厢的最大容量。我们中的一个人,显然比其他人见过更多的“世面”,只对我们说了几个字:“俄国战俘。”我想我看到了那种我先前在城堡附近看到过的棕色外套,但天色实在太黑了,我实在拿不准是否看清了。我发现霍尔斯正在看着我。霍尔斯的脸上除了因为寒风而起的红斑外,其他地方都显得十分的苍白。

  霍尔斯小声对我说:“你看到了吗?那些战俘把他们自己的死人堆起来抵御寒风。”在极度惊愕的状态下,我只对霍尔斯发出了一声呜咽般的回应。每一个平板车厢里都是这样用尸体堆砌起来。我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些车厢从我们身边缓缓驶过,这使我可以看到许多尸体惨白的面孔和已经在寒风中僵直了的四肢。当第十节车厢从我们旁边经过时,一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大约有四五具尸体从尸体堆上掉了下来并落在了铁轨边上。这列运尸车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我们这列车上的几名军官下了车要去调查一下。受到好奇心的驱使,我也从自己的车厢上跳下来跑到了军官那里。我向他们行了军礼并带着颤抖的声音问他是否这些人都死了。一个军官惊讶地看了看我,我马上意识到自己已经擅离职守了。但军官已经看出了我的局促因而并没有责备我。他有些忧郁地回答我说:“是的,我想他们都死了。现在你可以和你的战友去掩埋这些尸体。”然后他就转身走开了。霍尔斯也来到了我这里。我们接着回到自己的车厢里取回战壕铲并开始在路基旁边挖出一个土沟。劳斯军士长和其余几个人查找了一下这几具尸体的衣服中是否有关于他们的身份证件之类的东西。后来我知道这几个可怜的家伙什么身份证件也没有。霍尔斯和我鼓起自己所有的勇气把两具尸体拽到了挖好的沟边上,我们尽量不去看他们。在出发哨吹响之后,我们将这些尸体掩埋了。天气正在变得越来越冷。现在我只感到了一种无法遏止的强烈的恶心。

  一个小时后,我们的火车经过了两座围着篱笆的木房子,尽管没有光线很暗,但我们可以看到这两座房子已经多少被毁坏了。我们接着又和另一列火车交会了,但这趟车要比前一趟车好许多。车厢上都用红十字标记了起来。透过车厢上的窗户,我们可以看到担架——那里一定有重伤员。在其他的窗户,一些身上裹满纱布的士兵向我们挥着手。

  我们终于到了明斯克车站。我们的列车缓缓地停在了一个宽敞而又很长的站台上。整个站台上到处挤满了忙碌的人群:到处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还有老百姓和俄国战俘。战俘们被一些手臂上戴着红白相间袖套、手拿警棍的其他战俘呵斥着。这些特殊的战俘都是反对“人民的政权”的反共分子,他们也是我们的报信人。他们因此获得了管理他们原来同志的权利,这当然合我们的心意了。除了这些特殊的战俘外,谁还能管好俄国战俘呢?我们听到有人用德语下了命令,后来又用俄语。一大群人接着走上了我们的火车开始借助站台上的卡车的灯光往下卸行李。我们也加入了搬运的工作,大概干了将近两个小时。我们因此而感到了一些温暖,接着又拿出自己的干粮啃了起来。霍尔斯在两天之内已经吃完了一大半配发给自己的干粮。后来在一个大楼里住了下来,这让我们终于可以安稳地睡上一觉了。

  第二天我们被送到战地医院。在那里待了两天,医生还给我们打了几针。明斯克是个被战火严重破坏了的城市,城里许多的房子都没有顶,墙上遍布着机枪扫射后留下的弹孔。城里的一些街道仍旧完全不能通行,道路上遍布着弹坑,有的弹坑有5米多深。人们用木板和其他硬质材料架在这些弹坑上以便通行。有时我们会给某个手里满是食物的俄罗斯妇女让路,她的身后往往跟着四五个小孩,那些小孩用他们圆圆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我们。城里面还有一些奇怪的商店,这些商店的破窗户被用板子和装满草的麻袋封上了。霍尔斯、林森、摩万和我进了几家这样的商店一看究竟。每个商店里都摆着一排涂上不同颜料的瓦罐子。罐子里装着泡菜、干菜或是一种介果酱和奶油之间的浓浓的蜜糖。

  由于我们不知道怎么用俄语打招呼,我们四个人只好在每次进店后彼此交谈着。店里不多的几个俄国人多少有些不安地向我们微笑着,而店主或伙计总是殷勤地招呼我们,并给我们免费吃一些俄国泡菜或其他什么,显然是想安抚我们这些他们多少有些惧怕的占领军。

  我们最常吃的是用某种黄色的面粉和蜜糖混合而做成的点心,这种点心的味道好极了,多少让我们想到了蜂蜜的味道。唯一让我们有些畏惧的是这些点心都放了太多的动物脂肪。我仍旧记得那些满脸笑容的俄国人给我们东西吃的情景。他们总说着一个“欧卢卡”的单词,我不知道这个俄语词到底是指“吃”还是指食物的名字。我们在明斯克的日子里有些天我们都在吃这种叫“欧卢卡”的东西,但不管我们吃多少,我们从来没有漏掉连里的一顿饭。

  霍尔斯对于从俄国人那里的一切白给的食物都来者不拒。有时候我都觉得他实在太过分了。只要他知道哪里有免费食物,他都会拿着自己的饭盒到那些提供免费食物的俄国商人那里去打一份,食物的样子看起来都差不多,都是一种流质如同稀饭一样的东西。有些时候我看到霍尔斯的饭盒里装着那种我们熟知的“欧卢卡”,一些腌鲱鱼片、烤麦片和其他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东西,霍尔斯总是贪婪地把它们吃得一干二净。

  我们整天忙碌在车站,几乎没有什么时间让自己放松一些。明斯克是一个重要的军需运输中心,每天都有许多东西需要运上去和搬下来,

  这里的部队生活被安排得井井有条。休假的士兵都可以去看电影(我们除外),当地有专门为德国士兵开设的图书馆和餐厅。那些餐厅的用餐价格实在太贵,我从来也不愿去。但是霍尔斯却把每个月的所有津贴都花在了这些餐厅的几顿饭上,他为了吃这几顿饭,还向我们借了钱。我们对他借钱的唯一要求就是他要向我们绘声绘色地描述各种他在那些餐馆所吃过的美食。霍尔斯每次都兑现了我们对他的要求,我们也在听他描绘美食的过程中得到了精神上的满足。

  现在的伙食比在波兰的时候要好很多,我们可以非常容易地补充给养。俄国12月的天气冷得吓人,温度常常在摄氏零下20度左右。几乎每天都在下雪,雪落到地上也化不掉,因而一些地方的雪已经有一米多深。这些情况显然延缓了我们向前线运送给养的效率。从前线回来的人说在那里气温要比明斯克还要冷。前线的人员不得不节衣缩食,除此之外,严寒也造成了许多的肺炎、冻伤和截肢。

  现在第三帝国正在不遗余力地保护自己的士兵从俄罗斯冬天的淫威中逃脱出来。在明斯克、科夫诺和基辅,仓库里面堆积如山的是毛毯、羊绒衣、防寒靴、手套、毛皮头套、便携式暖炉和各种干粮。我们的职责就是将这些急需的用品运送到前线作战部队的手里。我们为此作了巨大的努力,但这些努力并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我们的运输线并没有受到苏联红军的威胁,直到那个时候他们还在忙于撤退。但是俄罗斯严冬的力量巨大得令人难以描述。除了主要的城镇,几乎没有像样的公路。到处的道路都是破烂不堪。当我们还在波兰训练时,这里的德国陆军迅猛的攻势由于连绵的秋雨和极度泥泞的道路而不得不陷于停顿。然后第一场霜冻让路重又硬了起来。在这之前我们的辎重实际上都陷在了泥中,只有老式的马车还可以勉强通行。路面冻结起来后,交通暂时恢复了一阵。紧接着严冬里漫天的鹅毛大雪把广袤的土地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所有的道路也被厚厚的积雪掩盖了。

  在1942年12月的一天,整个明斯克附近的交通完全被漫天大雪所瘫痪了。我们大家奋力铲雪以让我们的卡车能够在一个早上的时间前进大约25公里到30公里。结果我们发现自己一天的努力最后还是被大雪盖得严严实实。厚厚积雪下的地面常常是凹凸不平的,我们的车常常在路途中几乎被颠得散架。到了晚上,我们又必须踉踉跄跄地在路边找一个可以挡风的地方过夜。

  在清路的过程中,工程师们会搭建一个临时的过夜窝棚,我们有时也会找到一个当地人的木房子,常常是五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原本只是为容纳几个人而设计的窝棚里。在这种条件下最好的装备就是那种专门为俄国冬天所设计的大帐篷。这些帐篷非常高大并有着尖尖的帐顶。帐篷是防水的,并且标准是容纳9个人。我们的清路小组很少低于20人,就是在明斯克我们也找不到这种急需的帐篷。唯一的运气就是有足够的粮食,我们可以从容地开展工作。因为几乎无法洗澡,我们有人身上开始长虱子了。结果一回到明斯克,必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全身消毒。

  我开始感到已经受够了俄罗斯的冬天和没完没了地开卡车。我和其他人一样害怕参战,但又感到我需要用一用我的步枪。一天到晚都要拖着这个东西,似乎永远我也不会用上它。我觉得如果向什么东西开枪的话,这可以让我发泄一下这个严冬里所忍受的各种郁闷的心情。由于长期使用铲子,我的手上都是水泡,羊毛手套也早已磨破了,指尖已经从手套中露了出来。我的手和脚都被冻得生疼,那种特殊的疼痛仿佛可以一直传到心脏的部位。温度计显示外面的温度是摄氏零下20度。

  我们现在在离明斯克20多公里的地方安营下来。这里有一个停放军用车辆的巨大的停车场。当地只有8间老百姓的房子,我们征用了7间,只把最大的那一间留给了一个当地的俄国农户。这个农户的名字叫高尔斯基,他有两个女儿。据他们说原本住在克里米亚半岛。他们提到那里是总是充满了思乡之情。他们办了一个向士兵提供伙食的小馆子,当然我们必须要掏自己的腰包才行。除了吃饭,我们大家还时常聚在那里一起打发时间。

  雪终于停了,但是外面的寒冷却是一天天加剧起来。在我们连来到这里的一周后,我被安排要站两个小时的夜岗。我穿过那个巨大的停车场,大约500多辆各式各样的军车停在那里,积雪已经掩埋了一大半的车身。我对自己晚上必须要穿越这个停车场的现实感到有些忧心忡忡。要是有俄国游击队来的话,他们可以非常容易地躲在这些车子中间向我开枪。但我渐渐安慰自己说,要是有战争的话,那只会发生在别处,不会在这里的。在这里我所见过的俄国人不是战俘就是商人,要见到其他的俄国人几乎不大可能。

  想到这里,我走向了自己的哨位。哨位的地点大约离第一排车辆有15米远。我站在一个有一米左右深的壕沟里。在这个壕沟里我可以从车辆的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而不用担心暴露自己。壕沟的边上已经被大约一米多高的积雪围了起来。每次新的雪落下,我们都不得不去将壕沟里的雪挖出来。我现在站在一个专门为哨兵准备的箱子上,站在这个箱子上我可以把停车场的情景看得很清楚。我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毛毯,这使得我的手臂动起来变得更加困难。

  我在站岗时没要白酒,因为我不喜欢白酒的味道,所以现在我已经做好了在外面被好好冻上一阵的准备了。今天夜里天气非常晴朗,我可以清楚地看到100米外的一只乌鸦。远处的地平线被一处处的不太高的灌木所遮蔽。夜色里我可以看到穿越过我们营地上空并延伸到远方的三四根电话线。电话线的线杆参差不齐地被埋进了地里,一些地方的电话线几乎垂到了雪上。

  鼻子是我全身唯一露在外面的部分,现在它已经被冻得通红了。我把帽子尽可能地往下压,以使前额和脸能够被遮住。除了这些,我头上还按照要求戴了钢盔。父母给我的毛衣领子刚好能够被提起来严严实实地挡住我后脑壳。我不时看着停车场里那一大片车辆,不知道如果要在短时间里开动它们的话,这是否可能。因为所有车辆的引擎都被冻得硬邦邦的了。

  在自己的岗上站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突然看见一个黑影在停车场边上。我马上趴到了自己掩体的边上。在我把自己的手从口袋中拿出之前,又顺着战壕的边向外看了一眼,看到那个黑影正向我走来。那一定是我们自己的人,但我也不能排除那是一个俄国游击队员!我气喘吁吁地抽出手拿起了步枪。步枪的枪筒已经被白霜所覆盖,我的手指皮肤都被粘住了。我将步枪放到射击的位置,并向那个黑影喊道:“是谁?”那个黑影给出了正确的回答,我枪里的子弹结果还是待在了原处。虽然如此,我的处理还是慎重的,前来查哨的是一个我们的军官。我向他敬了礼。

  军官问我:“一切都好吗?”

  我回答道:“是的,上尉。”

  上尉接着对我说:“很好,圣诞快乐。”我诧异地说:“什么?已经到圣诞节了?”上尉回答道:“没错,你看那里。”

  他指着高尔斯基家的房顶。那个低垂至地的房顶上早已经被厚厚的白雪所覆盖。屋子里面闪烁着明亮的灯光(这是违反通常灯火管制条例的)。在房子灯光的映照下,我看到了一些战友在雪地上快速移动的身影。不一会儿,一个巨大的火舌从一大堆已经堆好的木块中迸射出来,那些木块看起来事先浇了汽油在上面。300多名士兵的歌声缓缓地流入了寂静的夜色中。“平安夜,圣善夜……”这是真的吗?在那个时刻,营地外的世界仿佛已经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我呆呆地望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坐在篝火周围的士兵的脸庞被熊熊的篝火映照着,远一些人的脸则淹没在火光后的黑暗中。洪亮的歌声继续着,现在已经分成了几个声部了。也许现在我们的处境使得今年的圣诞节对于我们有着特别的意义,但直到今天,可以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像那个晚上的歌声那样让我如此感动。

  自从参军以来,我对自己家乡的回忆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现在不知家里怎么样了?法国的情况还好吗?我们从部队的战报中知道有不少法国的士兵现在已经和我们并肩作战了,这个消息让我格外欢欣鼓舞。法国士兵和德国士兵能够肩并肩一起行军的想法让我感到特别高兴。马上我们就不会再受冻了,战争也马上会结束了,到时我们可以回家向家人讲述自己的冒险故事了。虽然今年的圣诞节我并没有收到什么礼物,但我却收到了许多关于法国和德国关系日渐和睦的好消息。虽然我知道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但是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抱着一个傻呵呵的想法:要是有人送我一个精致的发条玩具就好了。

  我的战友仍然在唱着歌,在俄国前线数以百万计的德国士兵今夜一定在像他们这样歌唱着。但我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时此刻,苏军的T-34坦克正在利用圣诞节的短暂停火冲破了第六集团军在斯大林格勒的防线。我不曾想到,就在此时此刻,正在斯大林格勒地狱般的战斗中,第六集团军的成千上万的战友已经倒在了进攻的道路上,我的一个舅舅也在第六集团军服役。我没有想到现在德国的城市正在遭受英国和美国飞机的狂轰滥炸,也没有想到法国已经拒绝了与德国结为同盟的邀请。

  但不管怎样,今年的圣诞节是我有生以来最美的一个圣诞节。没有了一切俗气的饰品和喧闹,远离家人孤独地站在这个繁星满天的夜空下面,我还记得那颗顺着我的脸颊流下的热泪,那是一颗既不属于忧愁也不属于欢乐的眼泪,而是一颗在经历了人生巨大转折后难以言表的眼泪。

  我回到了营房,军官们已经下令停止了庆祝活动并把篝火熄灭了。霍尔斯给我留了半瓶白酒,为了不使霍尔斯失望,我勉强灌了几口瓶里的酒。

  又过了4天,严寒在继续着,带着雪片的狂风在原野上呼啸着。我们现在的巡逻次数已经被减到了最低,我们在不停地烧着木柴取暖。这里房子的设计非常适合保暖,以至于有时候我们已经感到房间里实在太热了。每个人的身体都还不错,就像是在没有战争的时候一样。但我们很快就遇上了麻烦。

  我们的麻烦发生在一个清晨的3点钟。两个人一脚踢开了我们小屋的门,一阵冰冷的狂风也随他们进到了屋里,他们迅速奔向了我们的炉子。在他们开口说话之前已经过了几分钟了,和屋里其他人一样,我向他们喊着要他们关门。但我们却听到了一个骂娘的声音,然后我们就被命令立正。我们所有人都呆住了以至于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发出命令的人把他身边的凳子气冲冲地踢翻,然后又再一次喊出了立正的命令。他怒不可遏地扑向一个还躺着的士兵,把他盖在身上的小山一样的毯子、衣服和夹克抛得到处都是。这一次在昏暗的炉光中我们看到了这个军官肩膀上的军阶。

  他吼叫道:“你们这些浑蛋到底起不起来?他边吼边把他能够到的所有人都拽了起来。他接着嚷道:“谁是管这帮人的?这实在太丢人了!你们认为我们能够像这样抵挡住俄国人的进攻吗?如果在10分钟之内不出来站好,我会把你们都扔到外面去。”仍然在迷迷糊糊之中,我们大家慌不迭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小屋的门依旧是大开着,那个军官从我们屋里像疯子一样地冲了出去,又去把混乱带给其他的房子了。我们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站岗的士兵,他看起来相当的震惊,告诉我们说那几个军官是开着挎斗摩托车从明斯克赶来的。这一定花了他们很长时间,这也许可以解释他们愤怒的举止。尽管军官们疯子般的号叫,大家还是花了20分钟才最终在雪地里列队站好。劳斯军士长原本也和大家一样睡得很死,但现在他正试图假装刚才那些军官的暴怒让大家都醒过来。那个怒气未消的军官又回来向我们吼道:“在黎明之前你们会加入到乌尔特纳司令的部队。”他接着转身向劳斯说道:“你需要从车场里开出15辆卡车来,然后听我的命令。”

  为什么他不事先打个电话,而是这样气冲冲地来到这,后来才知道,当我们还在梦乡的时候,通向我们这里的电话线已经被游击队在四个不同的地方剪断了。把卡车开出停车场的工作之艰苦让人难以想象。我们搬出汽油桶和酒精把卡车的油箱和散热器加满,然后又把吃奶的力气拿出来发动卡车,接着又在黑暗中把周围的积雪扫清。当所有卡车都准备好后,我们上路驶往明斯克。我们沿着那几个军官从明斯克来的颠簸不平而又积雪覆盖的老路上开着。有一辆卡车在结了冰的路上打滑陷进了路边的沟里,我们花了整整半个小时才把它弄出来。我们把这辆卡车挂到了另外一辆卡车后面,但前面这辆卡车也同样不时在冰面上打着滑。最后整个连队都不得不像这样开着,我们实际上是把这些卡车拉到了目的地。在上午8点的时候我们到达了明斯克并加入了乌尔特纳的旅。我们站在一个宽阔的广场上,尽管我们竭尽全力想站好,但我们还是和广场上其他两三千士兵一样在打着战。

  广场周围的高音喇叭正在播放一条最高统帅部的消息。消息的大意是说即使是一支常胜的军队也必须要面对伤亡,我们部队的使命是将前线所需的食物、弹药和军需品不惜一切代价地送到那里的部队手里。我们这个车队必须采取一切方法将物资运送到伏尔加河畔,以确保冯·鲍卢斯的第六集团军能够在斯大林格勒的战斗中取胜。从明斯克到斯大林格勒有着大约1600公里的距离,现在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们在午饭后上路了。我发现这次我的好朋友霍尔斯没有和我分到一辆车上。我驾驶的这辆卡车上满载着大口径的自动武器。明斯克城郊的道路已经被人清理干净了,我们以很快的速度驶出了城。我想一定有不少人24小时不停地在清理这里的道路。道路两边的雪堆有大约4米多高。我们经过一块路牌,路牌上面写着“在后面是普利佩、基辅、第聂伯河、哈尔科夫、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

  所有能拿起雪铲的德国士兵都被召集到清理路上积雪的工作中来。我们因此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前进了大约150公里。我们很快就开到了一座可以俯瞰乌克兰广袤平原的小山顶上。在我们前面的十几辆车的速度急速地减了下来,在这些车的前面,大约一连人在忙着清理道路上的积雪。有一辆扫雪车正在向四周喷射出道路上的积雪。连绵的大雪已经完全将道路掩埋,以至于每一次有车队通过,我们都需要借助指南针才可以把道路挖出来。我们周围乌克兰浩瀚的原野上都覆盖着约一米深的积雪。我们的指挥官们已经下车走到了尚未清除的积雪中,路上的积雪没过了军官们军靴的最高处。指挥官们凝视着前面一望无际的雪原,不知道如何才能够穿越这片看不到道路的莽莽原野。在车窗紧闭的卡车驾驶室里,我们正在享受着难得的温暖。但没多久他们就命令我们走出卡车参加铲雪。由于没有足够的雪铲,军官告诉我们要用一切可以用的工具来铲雪,我看到有人在用木板,有人用钢盔,有人甚至在用吃饭的餐盘……

  我们把自己卡车货厢的门卸了下来,我们希望这扇门可以被用来作为临时的雪铲。这时一名军士长的哨音打断了我们的忙乱。军士长对我们说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现在你们跟我来,我们现在去找一些人力来。带上你们的枪。”

  我感到了一阵欣喜,但我没有表现出来。我在心里感谢那些让我们出来扫雪的白痴们。我宁肯干任何事也不愿意扫雪。我们跟随着军士长出发了。我不知道那个军士长如何能够找到更多的劳力。自从离开明斯克以来,我们只经过了两个空无一人的小村子。我们背着枪离开了车队,向北走去。每走一步,积雪都没过我们的膝盖,这使得前进的速度相当缓慢。我费尽气力跟上我们的军士长,他现在走在距离我5米左右的前面。我现在已经走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感到汗水顺着自己的背流了下来。我急促的呼吸制造了一排长长的蒸汽,这些蒸汽马上消失在了冰冷的空气中。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军士长的脚印,试图每一步都走进他的脚印里面。但是由于他比我高,这就意味着我每次都需要小跳一下才可以踩到他的脚印里面。我故意不看远处的地平线,现在我们后面的一排白杨树让我们无法看到我们的车队。

  在这片茫茫的白色原野上,我们显得特别的渺小。我开始怀疑我们的军士长是否能够找到那些传说中的帮手。我们已经走了快一个小时了。突然一声隆隆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寂静,这个声音而且正变得越来越响。我们停了下来。

  我们的军士长似乎现在想让我们知道我们不需要再走多远了,但他说道我们错过这列车真是令人遗憾。我并不太明白他话的意思,但此时这个隆隆的声音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楚。在我们的左边,我看到了一条在皑皑白雪中蜿蜒的黑线。一列火车!我们现在正在靠近铁路线。我现在依然不明白火车能够帮我们什么。莫非我们可以把自己的货物放到火车上吗?火车现在正在离我们前面500米的地方缓慢地行驶着。这列火车长得出奇,每隔一些车厢便有一个火车头,整列车共有5个火车头。列车喷出巨大的白色水汽,这些水汽旋即像魔术表演般消失在了空中。这列火车一定自己有一个特殊的除雪设备。

  在15分钟后,我们走到了铁轨边。这时军士长和我们说:“这里有很多运送给养的列车经过,许多车厢是运物资的,但通常也有一些车厢是用来运当地的俄国乘客的。我们要拦住一列火车好找到一些俄国人做帮手。”

  我终于明白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我们在铁轨边走来走去以保持温暖。天气开始变得温暖起来,恐怕只有大约摄氏零下10度左右了。寒冷因而变得不再那么可怕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能够像德国士兵那样能够忍受极度寒冷或是炎热考验的军队,我们见过的俄国士兵反而怕冷怕得要命。我并没有抬高自己的意思,俄国的生活对我而言还只是一个没完没了的令人冷得发抖的日子。

  第一列经过的列车并没有减速。在费尽气力也没能拦住这列车后,我们的军士长已经愤怒之极了。这列车上的士兵们告诉我们这列火车不能因为任何原因停下来,这是上面的命令。

  我们在愤怒之中沿列车行进的方向继续走着。不管怎样,公路应该是和铁轨平行的,我们只需要向右即可以回到我们的连队里。但现在问题是我们已经错过了开饭的时候。在我的外衣口袋里还有两片面包,但是考虑到要几个人分,我不想把它们拿出来。和我一起扫雪的那两个士兵看来已经彼此相识很长时间了。他们正交谈得很投机,自我们离开车队后他们就粘在了一起。我们的军士长一个人走在我们前面,我正试图追上他。到现在我们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我们身边的铁轨一直延伸到远方,一直到我们视线的尽头。如果现在有火车开来的话,我们可以在至少8公里之外就能看到它。在路基上的灌木现在看起来要比刚才我们在的位置上显得更为浓密。

  现在我们离开连队已经大约3个小时了。在雪地中,一切物体都显得轮廓鲜明。离我们大约500米的地方有一个黑点,10分钟后,我们发现这是一个小木屋。军士长走向了木屋。这个木屋一定是铁路工人的临时住所。军士长提高声调对我们说:“大家抓紧,我们到那个小屋去等。”

  这个主意看来不坏。我们集合一起走向了那个小屋。那个和我一同铲雪的脸上长着雀斑的士兵正在和他的朋友开着玩笑。就在这时,一阵猛烈的枪声突然传到我的耳中。与此同时,我看到小木屋的右方升起一股淡淡的白烟。我完全被吓呆了,四下看了看我的同伴。此时军士长已经像守门员一样扑到了地上,他正在往自己的冲锋枪里上子弹。那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士兵此时正在向我踉踉跄跄地走来,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带着异样而呆滞的表情。当他走到离我大约两米的时候,跪了下来,嘴张得大大的,似乎要喊些什么,但一句话也没有喊出来,然后就向后仰面倒下了。随着一声变调的哨音,又一阵枪声撕裂了周围的寂静。我马上趴到了雪地上。军士长的冲锋枪开火了,我看到房顶上的雪被弹到了天上。我无法将视线从那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年轻士兵身上移去,现在他就一动不动地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军士长向我们吼道:“掩护我,你们这帮白痴。”

  我看了看那个脸上长雀斑士兵的朋友,他看起来更多的是惊讶,而不是害怕。我们终于平静地将自己的武器瞄向树林,现在那里还不时有枪声传出。我们开火了。我的毛瑟枪的后坐力让我恢复了一些自信,但是还是有些害怕,又接着开了两枪。我们的军士长令人惊讶而又极为自信地站起来向那个小屋投了一枚手榴弹。手榴弹的爆炸声把小屋屋顶的一片木板炸得飞了起来。

  我此时在一种不可思议的冷静中继续盯着那个小木屋。军士长的冲锋枪还在继续射击。我不慌不忙地把一颗子弹塞进了我的步枪里。正当我要射击的时候,两个穿黑衣服的人从小木屋里冲了出来,向森林跑去。这是个开枪的好机会。我的准星瞄准了其中一个,我扣动了扳机……但子弹射偏了。

  军士长迅速冲到小屋那里,并向那两个逃跑的人开火,但也没有打中他们。过了一会儿,军士长示意我们到他那里去,我们从雪地里站了起来。军士长正在盯着小屋废墟里的什么东西。当我们走近时,我们可以看到一个男人正靠在里面的墙上,脸上的胡须盖住了他的半张脸,眼睛有些发湿。他看着我们一句话也不说,他穿的毛皮衣服不是军队上的服装。我注意到了他的左手被鲜血浸透了。更多的血从他的衣领里面流了出来。我多少为他感到有些难受。军士长的声音把我从恍惚中带回到了现实里。

  他吼叫道:“游击队,唉,你该知道你的下场会是什么样!”

  他边说边把自己的枪指向那个俄国人。那个俄国人看起来很惊恐,他向旁边一倒跌到了墙角。我往后退了一步,但此时我们的军士长已经把他的冲锋枪收了回去。他命令我们说:“你们看好他。”他指了指那个受伤的俄国人。

  我们把那个俄国人抬到了外面。他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并说着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现在一列火车离我们越来越近了,但这列车是开往后方的。我们拦住了这列火车。3个裹着厚厚鹿皮的士兵从第一节车厢上跳了下来,其中有一个人是个上尉。我们随即向他立正。

  上尉向我们吼叫着说:“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拦住我们的火车?”

  我们的军士长向他解释了我们正在寻找帮手。

  上尉说:“这列火车上都是伤员,如果我们有休假的士兵,我们会提供给你们的。但现在我们对你们的问题无能为力。”

  军士长对上尉说:“我们这里有两个受了伤的人。”

  上尉现在已经走到了那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士兵旁边。那个士兵现在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里。上尉说:“你看,这个人已经死了。”

  军士长说:“不,我的上尉,他还在呼吸。”

  上尉接着说:“嗯,也许吧,但恐怕他只能挺一刻钟了……好吧,我们可以带他走。”接着他叫下来两个骨瘦如柴的担架员。在他们抬起那个士兵时,我看到他的后背上有一块棕色的印记,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别的。

  上尉不耐烦地问道:“另一个呢?”军士长回答道:“在那里,木屋子边上。”

  上尉看着那个满脸胡须,活不了多久的俄国人,问道:“他是谁?”

  军士长回答说:“一个俄国人,是游击队,上尉。”

  上尉接着说:“够了。你认为我会帮助这个随时会从我们后面向我们开枪的狗娘养的吗?好像前线的日子我还没有受够一样!”他随后向两个和他一起的士兵喊了一句命令。这两个士兵随即走到那个躺在地上的俄国人那里,接着就是两声枪响。

  过了一会儿,我们踏上了回去的道路。我们的军士长已经放弃了寻找帮手的想法,我们现在将回到我们的连队。想必现在车队已经前进了不少路了。

  这是我第一次与敌人交火。我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我的感受。今天发生的事情对我而言还有某些荒诞的成分:军士长在雪地中的脚印大得出奇,我在恍惚中还在不停地寻找着那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士兵。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以至于我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一切。但不管怎样,已经有两个人的生命从我们的眼前就这样消失了,我们甚至都还没有等到那个士兵18岁的生日。天色现在完全黑了下来,我们最后还是上路寻找我们的连队。夜空非常晴朗,但是四周却越来越寒气逼人,我们随身带的温度计汞柱正在急速地下降。

  在急速行军将近4个小时之后,我们浑身打着寒战,腹中早已是饥肠辘辘了。由于极度疲劳,我只感到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我立起来的衣领上也早已结满了我呼出水汽而凝结的冰晶。在赶回连队营地还有一段路程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德军车队了,绵延的车队在白色的雪原上显得格外突出。车队前进的速度并没有提高多少。卡车的轮子已经陷在了冰雪里,大块的雪堆积在卡车的轮子和挡泥板上。几乎所有人现在都躲在驾驶室里。在嚼了一些干粮后,卡车上的人用他们能够找到的一切衣物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然后就在这片寒冷的原野上就地睡着了。在不远处,两个被抽中站岗的士兵正在跺着自己皮靴好使自己的脚好受一些。透过结满了霜的卡车玻璃,我可以看到有人在里面吸香烟或雪茄时烟头的红光。我爬到了自己的卡车上,找到了自己的背包和饭盒。我把饭盒拿起,吞了几口饭盒里剩下的一些看起来脏兮兮、吃起来有些像豆浆的一些混合物。食物的味道实在让人无法忍受,结果我把剩下的都倒在雪地里,我只好吃一些其他的东西了。可以听到一些人正在外面谈话的声音,我探头出去张望了一下。外面有一堆火正在一个雪坑里燃烧着,火焰发出令人惬意的明亮的光芒。我从卡车上一步跳了下来,拼命向火堆跑过去。在火堆旁站着3个人,其中一个人是今天下午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军士长。他正在用自己的膝盖“劈”着一些柴块。军士长说:“我已经受够了这里的严寒,去年冬天我就得了肺炎。如果我再得的话,我只有死在病床上了。我们的车队在三四公里之外就清晰可见,所以我们烧几块柴并不会把我们的位置暴露出去的。”

  另一个和他在一起看起来至少50岁左右的士兵说:“没错,现在不管是俄国兵还是游击队都一定躲在他们的床上睡大觉呢。”另一个人一边看着燃烧的火焰,一边喃喃地说:“要是现在在家里的床上该有多好啊。”

  除了正在一旁拆木箱的军士长外,我们大家现在实际上都站到了最可能贴近火焰的地方。突然有人向我们喊道:“嗨,你们!”一个身影从车队里走了出来。我们看到了这个人的帽子上银质的徽章在黑暗中闪烁着——是一个上校。现在军士长正和那个老兵在把那堆篝火踩灭掉。上校走到我们面前,我们向他立正。上校对我们说:“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你们一定是疯了!难道你们不知道命令吗?既然你们出来点篝火,现在你们拿起自己的枪去巡逻,你们刚才的‘庆典’毫无疑问地已经请来了一些‘客人’。现在你们去找到他们,两人一组直到车队离开。”

  我离开了那里去寻找我的枪。我现在因为饥饿、寒冷和疲乏已经在休克的边缘了,哪里有力气去在这个雪地里站一晚上,雪地里的雪现在已经没过我的皮靴的靴筒了。我已是满腔愤怒了,但我还是回到了刚才和我在一起的那几个倒霉蛋那里。军士长决定让那个50岁左右的老兵和我一同站第一班岗。军士长说:“我们会在两小时后接替你们,这样你们可以感到好受一些。”

  我不明白为什么军士长将老兵和我安排在一起,但感到军士长是故意这样做的。显然军士长更喜欢和那个25岁的健硕的士兵在一起巡逻。我和那个老兵出发了,我确信我们两人是一个脆弱组合。刚走了几步,我就摔倒在了雪地里。我的手重重地摔到了冻得硬邦邦的结了冰的地上。当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时,我已经控制不住地流出眼泪来。老兵是一个富于同情心的人,他对在俄国的生活已经厌倦了。他像父亲一般问我:“你受伤了吗?”我回答道:“没有。”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把自己的衣领重新又竖了起来,让我在他前面走。我不知道我们应该往哪里走,但这并不重要。我只知道在走到车队尽头的时候就必须返回。尽管已经筋疲力尽,我还是离开老兵一段距离走着。我费力地向前走着,尽量减少自己的呼吸,以免呼出的气让我冰凉的鼻子感到难受。走了一会儿,再也走不动了,膝盖在颤抖着,我开始流眼泪了。我不懂这一切为什么要发生在我身上,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法国,我的家,还有我过去和朋友常常玩的游戏,还有那些拼版玩具。我在这里干什么?我还记得我在哭泣时的叫喊:“我现在参军还太小了。”

  不知道我的伙伴是否被我的反应惊吓着。当他赶上我时,安慰我说:“你走得太快了。请原谅我不能跟上你,我也不该在部队上。我其实在战前已经退休了。但6个月前他们又把我征召了进来。现在他们需要一切能够拿起枪的人。不管怎样,让我们都能够最后平安地回家。”尽管我不太明白当时的局势,我还是觉得要找一个对象来发发气,我开始咒骂起俄国人来:“都是这些该死的俄国佬!”但是无论如何我无法忘记那个下午发生的事情。那个俄国游击队员的被处死让我心里充满了难言的感受。老兵此时困惑地看着我,他一定以为我是一个狂热的纳粹党徒或是一个秘密警察。

  老兵接着小心翼翼地说:“可不是,这些俄国人实在让我们坐卧不安。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俄国人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俄国不会再成为一个共产主义国家了。但最后不管怎样都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我又说:“斯大林格勒,我们必须要向被围困的第六集团军提供援助!我的舅舅在那里!他们现在一定非常艰难。”老兵说:“可以肯定他们在那里非常困难,我们对他们的情况也了解不多,但要干掉朱可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接着说道:“朱可夫会逃跑的,就像他先前在哈尔科夫和资托米尔的逃跑一样。这次鲍卢斯元帅会打垮朱可夫的。”

  老兵此时一言不发。由于我们对于前线的信息知之甚少,我们的交谈变为了沉默。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此时斯大林格勒已经危在旦夕,第六集团军的士兵虽然已经知道最后不可逃避的命运,但是他们许多人仍然在极为恶劣的情况下英勇地战斗着。我们头顶的天空上满是明亮的繁星。在皎洁的月光下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手表上的时间,那是高中毕业时的纪念品。时间仿佛停滞了下来,我们两个小时的岗仿佛像一个世纪一样。我们缓缓地走着,看着自己的皮靴尖随着每一步消失在积雪深处。现在没有一点风,但是周围依旧寒气刺骨。在每班两个小时的轮流警戒之间,我都会抓紧时间睡觉。

  随着东方的第一抹晨光照到我满是倦意的脸上,我又开始清除道路上的积雪。清晨的气温似乎比半夜还低。我们发的羊毛手套已经磨破了,我们现在用破布或者是袜子来裹住满是冻疮的双手。尽管我们奋力地铲着雪,但依旧感觉不到一些暖意。我们要么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身体或是跳上跳下来让自己暖和一些。我们的上校现在送给大家一些热气腾腾的咖啡。这些咖啡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因为早上我们只吃了一些冻住的白奶酪。管理餐车的军士长告诉我们说,挂在他卡车外面的温度计显示现在的气温是摄氏零下30度。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我们走完这段路程到底花了多长时间,那些日子给我留下的只是-个噩梦般的回忆。温度总是在摄氏零下20度和摄氏零下30度之间徘徊。我还记得有一个风很大的日子,尽管我们的军官无论怎样命令和恐吓我们,所有士兵都丢掉自己的铲子跑到了背风的车后。那一天的温度是摄氏零下40度。我当时以为恐怕要被冻死了。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无法感到哪怕是一丝丝的温暖。我们甚至是把尿撒到自己冻僵的手上好让自己感到一些暖意,还有就是希望用自己的尿来消毒一下那些被冻裂的伤口。我们车队里有4个人得了严重的肺炎,他们躺在一辆卡车里面的临时病床上。我们的车队只有两个医务兵,他们对于这种重病束手无策。除此以外,还有至少40个人患上了冻疮。有些人的鼻子被冻坏而感染了。一些类似的冻伤感染多发生在眼皮、耳朵周围,特别是在手上。我自己并没有被严重地冻伤,但是我们手指上还是冻开了口,我的手指每动一下,上面的伤口都会流出血来。这些伤口让我感到钻心的疼。我心情糟透了,有些时候我也躲着哭鼻子。但由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没有人注意这些小问题。

  我已经去了两次医务车把我的手放在温热的消毒酒精里,虽然酒精让我的伤口疼得厉害,但随后我的手还是觉得温暖了几分钟。我们的粮食也不够了。从明斯克到旅途的第一站基辅的距离大约有400公里。我们原计划走5天,但实际上走了8天。结果我们不得不吃掉了本该在前线吃的粮食。还有我们这个有着38辆车的车队有3辆车出了机械故障。我们不得不把车和连同车上的货物一同毁掉,以防止这些东西落入游击队的手中。那4个得肺炎的人里,已经有两个人死掉了。许多人都患上了冻疮,有几个人不得不进行了截肢手术。在我们到达基辅前3天时,我们通过了一片看来是俄国人防线的地区。我们的车辆穿越了一片到处是废弃坦克、卡车、大炮和飞机残骸的原野,这些东西散布在一大片我们视线所能及的地方。不时有一片片的地方竖立着木棍或是十字架,那些是为阵亡德军或苏军士兵仓促修建的墓地。

  实际上,苏军的阵亡人数要远远超过德军。我们看到每个阵亡的德国士兵都得到了体面的安葬;而每10个或12个苏军士兵被埋在一起,他们的坟墓上面则有个俄国东正教的十字架。一路上,我们还要下车不时填上路上的大弹坑好让我们的车队通过。我们的车队终于到达了基辅。这个典雅漂亮的城市看来并没有受到太大的破坏。红军与德国陆军的战斗大多发生在城市的外围,也就是我们刚才经过的那些地域。当苏联红军无法再承受我们的进攻时,他们就退到城市外的另一个方向,这使得基辅能够免遭像明斯克那样的厄运。在明斯克和哈尔科夫之间的基辅是我们的第一站。我们的最终目的地是斯大林格勒,现在离那个城市还大约有1000公里。

  基辅是德军在俄国战场的一个重要补给中心。从这里,那些罗马尼亚和波兰来的部队正在被运送并投入到高加索地区和里海地区的进攻里。基辅多少有些像明斯克,城里到处都是士兵和军车,唯一与明斯克有区别的是这个城市里有一种明显的前线气氛。

  车队在城市的郊区停了下来等候命令。我们再一次发现自己行走在积雪覆盖,冻得结结实实的道路上。我们都以为一切的麻烦可以告一段落了。每个人都在期待着去营房休息的命令。但我们首先被送到了防疫站,在这里我们清洗了自己。每个人都已经脏得要死,而且身上都有了跳蚤。我们连有7个人因为严重的伤病而住院了,剩下的人只在基辅停留了7个小时便再次上路了。在离开这个井井有条的城市前,我们被命令列队站在一个建筑物前的大道上。这时一个上尉乘坐着一辆大众汽车到了我们面前。他在车里向我们发表了一个简短的讲话。他讲话的大意是:

   “士兵们!德国公民们!在此时此刻,第三帝国的战斗正在俄罗斯辽阔的土地上进行着,我们的祖国期待着你们夺取最后的胜利。你们的责任就是将我们作战部队急需的物资送到他们的手上。在前面的道路上要面对许多的艰难险阻。在后方的工厂里,我们的工人们制造了这些精良的武器,通过你们将这些武器送到我们英勇的战士手中。只要还有德军战士面对弹药和其他物资的短缺,没有人可以有片刻耽搁的权力。我们的国家正在全力以赴地确保前线战士能够收到他们所需要的东西,而这些东西也可以激励他们的斗志和团结。我们每一个人都没有理由在面对困难时动摇或逃避。没有人有权利怀疑我们刚刚的胜利。我们所有人团结一致才是战胜一切困难的唯一方法。决不要忘记你们的一切来自祖国,祖国也期待着你们能够用自己无畏的牺牲来回报这一切。你们必须学会毫无怨言地面对前面的痛苦和困难,因为你们是德国人。希特勒万岁!”

  我们也同声回答道:“希特勒万岁!”

  接着上尉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开始用一种较为亲切的语气对我们说话:“你们将组成一个整体并在市郊加入第124运输连和第125运输连执行到哈尔科夫的运输任务。你们的车队将由一个德军装甲分队保护。他们会保护你们不受到那些想要阻挠你们的破坏分子的干扰。你们可以看到,第三帝国正在作出一切努力来确保你们的任务圆满完成。”

  接着他向大家敬了军礼,他的副官旋即发动了汽车离开了。

  我们和自己连队的另外两个部分在指定的地点会合并组成了第19运输连。我们连归乌尔特纳指挥。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会遇到自己在新兵训练营的一些朋友,如果他们还没有被调走或是阵亡的话。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先于我们还是晚于我们来到明斯克。但是事实上我们连现在又回到了一起。我们经过了一辆流动的炊事车,我们吃到了一顿热腾腾的饭。这使得我们的士气重新又高涨起来。现在外面的气温大约在摄氏零下15度左右,已经比我们路上时暖和多了。我们也刚刚洗了澡,换了自己的衣服。我非常容易地找到了劳斯,他夸张的手势让我在人群中相当容易地认出了他。

  劳斯对我说:“哦,年轻人,你觉得天气怎么样?还有餐厅呢?我已经连续10天没有吃什么热的东西了,我原本以为我会死在那列车上的。”我说道:“什么?你上了火车,你真走运……”

  劳斯回答说:“走运!你说得轻松……你要是在那列车被炸的时候在场就明白了。爆炸制造了一大团100多米高的烟雾。我们有4个人死了,7个人受伤。摩万在我们清理现场的时候负伤了。我们花了5天时间才恢复了通车。我还和其他人去抓捕那些破坏分子。我们在一个农庄里抓到了两个破坏分子。农庄里有一个农民告诉了我们这些破坏分子的下落,在行动结束后他还请我们吃了一顿丰盛的宴席。

  我也把我的冒险经历告诉了劳斯。我们的谈话让我们两个人都感觉到好了许多。我们后来又遇见了林森和奥林海姆。我们重逢时的快乐心情让我们都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对方的肩膀,一边大笑着,一边跳起了夸张的波罗乃兹舞。一些年纪稍大的士兵惊讶地看着我们,他们似乎无法理解我们突然迸发出的快乐,而这些快乐与眼下周围一片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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