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从来不曾“隐身”
1、
“父亲”,对于她来说,一直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字眼。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她经常从别人口中听到,而之所以陌生,是因为她从来没有真正的叫过一声“爸爸”。
她出生以来,从没有见过父亲。关于父亲的模样,她只能在脑海里勾勒,而对于父亲的传闻,她却听过许多。有人说,她父亲因为杀人吃了枪子儿;有人说,她父亲现在还在深牢大狱里;还有人说,她父亲和一个女人跑了……小时侯,当她在外面受人欺辱时,回家后总会哭闹着向母亲要父亲,母亲总是先沉默一会儿,然后告诉她——你父亲在你出生前去远方打工了,那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他走的时候说,他一定回来。
后来,长大的她,常常会顺着母亲的话语想下去,她想:父亲在远方已经很久了,或许在那里又成了家,有了孩子,因为无法面对她们,所以不能回来,但父亲也是为了另一个家庭的幸福呀!或许父亲正在远方勤奋的工作,准备挣一大笔钱回来,给她们母女一个惊喜哩!每当想到这里时,她就会宽慰许多,而变得不那么伤心了。
父亲的形象,在她心中一直是那么的崇高和伟大。关于父亲,他一直是以敬畏的心情来想念和期盼着的。
然而,没有父亲的日子毕竟是痛苦的,尤其是在她生活着的那个小山村里。她和母亲相依为命,那些风言风语曾经一度使她们生活在孤单和灰暗之中。母亲是个坚强的女人,她没有过多的话语向别人解释什么,而是默默承受着这个没有男人的家庭的一切。母亲每天总是起早贪黑的干活,而后回家精心地照顾她。
每年的春种秋收,家里就格外的忙碌,母亲一人到地里劳作,回家后累得直不起腰来,可她还要上学,家里连个帮手都没有。有人规劝母亲,再找个男人吧。母亲总是摇摇头,而后将来人说退。她知道母亲的苦衷,母亲是怕后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不好,让女儿受委屈。
没有父亲的日子,最为冰冷的时光,是在春节。每当村里其他农户家里张灯结彩,鞭炮齐鸣,阖家融融之时,她们家里却总是冷冷清清的。大年三十,其他人总是全家动员,一同张贴春联,一番热闹景象。而她们家,只有她孤零零小心翼翼的忙前忙后,而母亲则在里屋独自忙碌着准备简单的年饭。
2、
时光过的真快,转眼间,她高中毕业了。那年高考,她幸运地考上了一所远方的大学。
当她将这个消息忐忑不安地告诉母亲时,母亲乐坏了,说,上,砸锅卖铁也要上。
经过一番东拼西借,母亲为她凑够了上学的学费。
临走时,她望着日渐衰老的母亲失声痛苦。她想家里只剩下母亲一人孤苦伶仃地生活,心里格外的难过。她劝告母亲,少劳累,多注意身体。母亲点头允诺了。
然而,事情还是出乎她的意料。大一假期归来时,满以为要见到母亲高兴一番。可是,回到家里,才知道母亲病倒了。窄小的屋里,堆满了母亲刚刚从地里收回来的麦子。母亲躺在床上,病得下不了地。
后来,她从邻居的口中得知,为了收割庄稼,母亲拼了命的、没日没夜的干,在一次傍晚回家时,竟然晕倒在自家门口。
那天,她回去后抱着母亲痛哭了一夜。第二天,她郑重告诉母亲,她要退学,回家照顾母亲。母亲坚决反对,并以死相逼。
她和母亲商量,要不,你为我找一个父亲吧。母亲缄默了,许久,才点头同意。
第二天,她就出去找邻居帮忙为母亲找媒人说媒。而当媒婆还没有开始行动时,母亲却从远方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老男人。
就他了,别人不要再提了。母亲的态度格外坚决。她再看看那个老男人,的确长的有些丑陋,一副穷酸样。她不想让母亲再受苦了,对于这门亲事,她内心是多么的不情愿呀。可是,为了母亲,她又能怎样呢?
3、
关于老男人,她一无所知,她也不愿意知道更多,只要他对母亲好就行。有时,她也会想,这个老男人,是不是母亲过去的旧相好?为什么别人介绍的,母亲一个都不同意,而愿意自己出去找呢?(心灵鸡汤 www.lingdz.com)
后来,老男人冠冕堂皇的入住她们家里。村里不时有人来家看看,只是老男人羞于见外人。后来见了的人,也说,母亲找的那个男人,不怎么好。母亲对于外面的议论,表现得格外平静。
一个男人的加入,让她们家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老男人在家里挺勤快的,常常帮助母亲料理家务,把地里的农活也包揽下来。闲暇时,常常会陪母亲聊天、唠些家常,母亲也会舒展开眉头,展露出难得的笑容。每当此时,她也会很幸福的笑起来。
这是平生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感受到拥有父亲的幸福。可是,她从来没有叫过他“爸爸”,对于老男人,她总是羞于启口。或许是习惯的问题。
老男人除了关心母亲外,不时也会过问她的学习情况,问她在学校的一些情况。问她话时,她总显得很不自在,草草应付他的问话。但是,令她不满的是,老男人关心她的时候渐渐的多于母亲。有时,常常有话没话地问她一些事情,没话找话地和她说些什么。甚至有时,会钻进属于她的小屋子里说些不相干的话语,没完没了。
她对老男人的反感越来越重,想到老男人会对她图谋不轨。
夜晚,她约母亲悄悄出去,将自己对老男人的做法进行了一番评判,可是母亲却表现的格外平静。母亲不但不赞同她的说法,还为老男人辩护了几句。她对母亲的反应,无法理解。
她和老男人间的矛盾终于还是激化了。
那天,远方的同学打电话过来。她躲在里屋小声地通着话,说一些女生间的悄悄话,为了不让外人听到,说到中间,她开始起身去关屋门。令她想像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她看到老男人此时正躲藏在门后偷偷的倾听。她突然的出现,令老男人尴尬不已。望着老男人,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冲出去了,向老男人脸上就是一记重重的耳光,第一次对别人这样破口大骂——真不要脸!
老男人一下子惊呆了,惊慌的一时不知所措。他红着脸,一脸的羞愧与痛苦。这时,她看见了老男人的眼泪。他的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转,闪烁着光芒,一副委屈和伤心的样子。他没有解释什么,就那样呆滞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动静惊动了在院子里干活的母亲。她急匆匆赶来。
“跪下!向你的父亲跪下。”母亲愤怒的话语,竟然让她难以质信。
“为什么?”她异常的委屈,第一次这么强烈地顶撞了自己的母亲。
“因为,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4、
母亲的回答,让她吃惊不已。她怎么也无法理解和接受眼前的现实。这个老男人,怎么会是她日思夜想的亲生父亲呢?
那场风波过去后,她知道了事情所有的真相。是母亲告诉她的。关于父亲的一切“秘密”,一一向她解开。
原来,父亲并没有到远方打工,也没有在外面成立另一个家庭。而父亲真实的身份,原来是一个抢劫犯,就在她出生前的那一年入的狱。
而父亲的被捕,则是在远方的一个小县城里。当时,母亲悄悄过去看他,然后又悄无声息地回去。关于父亲后来的一切,其实都是小山村里的传闻,没有几个人真正知道父亲的下落。
七年的牢狱之苦,让父亲改变了许多。出狱后,他没有再回家。他怕为他已经长大的女儿,造成不好的影响——一个抢劫犯的女儿,长大后,谁会娶呢?
这么多年来,他就在离小山村不远的地方艰难的谋生。他没有技术,也不会经商,靠打些零工艰难的生活。可有些积蓄时,他会千方百计的给她母亲送去。生活的折磨,时间的雕琢,让他的面貌改变了许多,也让他显得比同龄人更加的苍老,以致村里很少有人认得出他。他常常会装扮成一个游街的卖货郎或过路人,悄悄地靠近母亲,在旁人不知晓中,将钱塞给母亲。而对女儿,他会悄悄地装作不认识的看上几眼;或是装作问路的,说上几句话语,而后知足的逃离。
这么多年,他就这样远远地望着,看她们艰苦的生活,艰难地度过生活中的一个个槛儿,却不能亲身进家门帮助一把。女儿的身影,他也只能在远处默默地观望,而后叹息地离去。
后来,老男人告诉她,他和她们就这样断断续续或明或暗的亲近,竟然让她和村里人毫无察觉。可是,他是多么期盼有一天,和她们团聚呀,真正尽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说那些话时,她看见老男人的脸上淌满了泪水。
老男人的话语深深打动了她,那一刻,她忽然读懂了他。
她终于明白,原来,那是一个一直“隐身”的父亲。可是,他的父爱却真的不曾“隐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