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妮
刘丽娟
我姊妹中排行老二。人们常说“大的亲小的娇,不亲就在半中腰”。真的,特别是在生活艰苦的年代,中间的孩子就是泼皮、吃苦、结实、能干。
我们姊妹成活的有四个,小弟是唯一的男孩,可是在一岁多因得惊风吃了牛黄成了傻子。要强的母亲就把希望放在我们姐妹三人身上。在我的身上还真是应了人们说的那句话。
那时还是大集体指挣工分吃饭的年代,村里二十几户,几乎家家都是孩子多,劳力少,家家都缺粮。父母虽然没有落过一天功夫,可仍是缺衣少粮。母亲因为生理有病,待生姐姐时已三十多岁,姐姐自然是最受宠的。姐姐下面有一个妹妹得七风夭折,三月出生的我又是个姑娘,娘多少就有些嫌弃,看着我直掉泪,还是奶奶用褥子包了我。
在父母艰辛养育下,我们慢慢长大、上学。在家务活方面我因为长得壮实,自然就成了爹娘的好帮手。
妈妈说:“二妮,给妈的衣服拿小河沟洗洗。”“二妮,去村头挑担水再去上学。”
姐姐说:“二丫,快去外面把柴禾抱回来,娘要做饭哩。”
父亲说:“二妮,给爹一起上山学着砍柴。”
妹妹说:“二姐,你去菜地掐菜吧。”
我从来都是脆生生、乐呵呵地答应着“哎,好嘞”,然后麻麻溜溜地照办。
后来,就连村里的乡邻都说我“二妮,你娘偏心眼,因为你不是亲生的,长大去找你亲娘吧。”
少不懂事的我真的几次哭着问娘我是从哪里抱来的?问得娘热泪涟涟。
小时候,我的吃苦耐劳、我的力量能干是远近闻名。只要别家男孩子能干的活,我完全能干,而且干得更好,给娘长足了面子。夏季天长,下午放学回来还要割上一箩筐草喂牛;周末,和男孩子一样上山砍柴,担的柴捆子比男孩还要粗;到河里摸鱼比男孩摸得还多;爬树摘枣、摘柿子比男孩还快;周末或假期放牛,总是捎带砍一挑子柴禾或芽子回来。
娘看着能干的我,听着乡邻们对我的夸奖,常常笑得抿不住嘴。
慢慢地,我认为自己就是老大似的,处处都想着照顾好姐姐和弟妹,处处都想着替父母多干活,俨然像家庭的“顶梁柱”。
我和姐姐周末或假期到对面坡上砍柴时,我总是用竹竿镰刀(在竹竿的细的那头绑好镰刀)钩树枝,甚至爬山树去砍树枝,姐姐在地上拾树枝。砍得差不多了,我把姐姐拾在一起的树枝一捆捆捆好。我把那小的一捆扛起来小心地放在姐姐肩上,自己担着粗柴捆子下山。下了山,看看姐姐还没有下来,就把柴挑子放稳回头去接姐姐,一直把姐姐那捆柴扛到快到家时再让姐姐扛,然后再挑着柴挑子回家。
那时没有钱买肥料,长庄稼用的都是土肥。每家都有一个拴牛场,下面是芽子上面是土,把牛在拴在最中间,一二十天就积成了土肥。每年暑假的上午,我和姐姐就拉着车子到坡跟、河畔割芽子。天一大亮就被娘喊醒去割芽子。我们一把一把地割着,直到听见娘在村头喊回家吃饭才匆匆忙忙把芽子放在车上。放芽子很有巧处,要中间重两边轻,否则路窄容易翻车。我总是让姐姐双手握稳车把,自己一把把放芽子,边放边按,直到满意了才在中间捆两道绳子,然后拉着车子回家。下午,父亲收工回来,父亲递芽子,我铡芽子。然后,和父亲一起均匀地把铡碎的芽子撒在拴牛场上,再在上面盖上一层薄土。 www.lingdz.com
出牛圃更是又脏又累。就是把牛粪清理出来用车子拉到地里上庄稼,至少得三天。每天身上弥漫着牛粪味,脚上踩满牛粪。
家里的便池满了,娘总是让我星期天担茅粪浇菜地。家里离菜地有一里多地,担着两个尿桶,走路有一点不平衡就会溢出来,溅到身上,臭烘烘的。
那时,学校也经常让搞勤工俭学。冬天砍柴疙瘩,夏天拾橡壳、摘山楂,秋天溜庄稼。
娘说“二妮,你姐体质差,你下劲多干一点,把你姐的那份也完成了”。
“嗯,知道了,娘放心吧”。我屁颠屁颠地应着。
那时平地人爱挑着货郎上山,挑筐里有各种针头线脑,那各色的花毛线,熬的糖块我们小孩家最喜欢。每一次,娘总是给货郎端上一碗饭,然后换一截头绳让姐姐扎。姐姐留着黑黑的辫子,用红头绳扎起来漂亮极了。有时娘给货郎端碗饭后,给货郎身上扎个小针,说你挑着货挑走四方,给我大妮带带灾吧。
后来,我和姐姐从村里的复式班到村里的小学上学,姐姐在教师伙上吃饭,而我晚上不吃饭。
班主任杨秀英老师见了娘说:“你家老二学习比老大还好,要一样对待呀……”
娘说俺大妮身体瘦弱,二妮就是个小伙娃,皮实着哩。娘说得极轻松,极自豪。
姐姐后来进城上了高中,娘四处借钱筹学费。看着父母那求人的难受样子,我暗暗下决心能考上师范就行。
最终,姐姐高中毕业考上了县进修学校,我也如愿考上了师范。只可惜妹妹因为家里缺人手念到初一后半期就辍学了。
姐姐和我前后当上了教师,相继走出了深山,成家立业。一九八七年娘因病去世,妹妹招了上门女婿。每年,我们总是接父亲来住数月。由于我在县城条件好些,多灾多难的父亲每次住院(腰椎闪住、胃切除手术、右手砸伤、白内障手术、右腿骨折、长蛇胆疮)大多都是有我和老公照顾。
每年春节回家相聚,姐姐和妹妹总是说我辛苦、孝敬。
小妹说,二姐你最不容易了,爹有病时你照顾的最多。
姐姐说大妹呀,从小到大,我们姊妹三人就你付出的最多。
哎呀,你们跟我客气啥呀,“能者多劳”呗。我笑着去厨房帮妹夫做饭。
当我端饭走到堂屋门口,听到父亲说:“你们记住,以后你们若要三个孩子,一定要疼中间那一个。现在你们条件好了,以后多关心关心二妮……”
我一下子停了脚步,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擦擦脸上的泪,喊着开饭喽,开饭喽。
听着父亲的话语,那一幕幕又历历在目。仔细想想,姊妹们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父母不稀罕的呢?只不过是生活条件差,我的体质好,性格又泼辣,娘把我当成小子养着罢了。如果我也是瘦弱无力,娘一定同样像袒护姐姐一样疼我。
二零零八年傻弟再次走失,二零一三年父亲病逝,只有我们姐妹三人相依为命。
如今,无论是工作和生活,我都沐浴着姐姐、妹妹无微不至的关爱和呵护!
我应该感恩父母,是她把我培养成为一个善良、懂得知恩图报的人,是她把我历练成一个有忍耐、能吃苦、爱劳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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