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陪护日记

发布者:芒果小酪 2023-9-4 04:42

相信不少人有过医院陪护的经历,也因此有着各自不同的感受。

有言道:“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三灾八难。”谁能一辈子不生病?遇到家人身体不舒服,哪里出点状况,一番跑上跑下、忙前忙后的折腾,手忙脚乱伴着焦虑必使你身心俱疲。等到床位落实,人在医院住下,才能稍稍缓口气,但此时你还难以安心,接下来将有或长或短的陪护,要面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待到家人康复,想必你也累得够呛了。

所以有关在医院陪护家人的网文多了去了,随便上网一搜,各种不同视角下的陪护日记便跃然眼前,感念亲情的、感叹人性的、交流经验的、吐槽世风的……可谓不一而足,侧重不同而已。不少文字给人很强的现场带入感,当是经历过一番折腾后的真情实感。

前段时间,爱人外出办事中骑车摔倒,伤到了腰椎。那天事发时已过晚上八点,在家突然接到她的电话,我就挺纳闷,听她说回家途中摔伤了,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惊魂未定中匆忙赶到现场,着急忙慌地喊来一众亲友,一道将她送至医院。好一通忙碌后等来了ct检查结果,有节腰椎压缩性骨折。之后办理住院、联系医生,等她住进病房,一切安顿稳当已是凌晨时分。送走帮忙的亲友,茫然中拖着疲惫身躯返回病房时,莫名担忧让我惴惴不安,有种难以言状的无奈缠绕在心头,“哎,到底会咋样啊?”异常忐忑中,我开始了一段医院陪护。

好在事发后送医及时,爱人骨折处压缩量不大,受伤不算太严重,特别现代医学手段日新月异,可通过微创手术,植入一种叫作“骨水泥”的骨粉快速愈合修复,终也有惊无险。随着医治展开,管床医生有关微创粘合手术的讲解使我悬着的心逐渐平复,此后的手术果然很成功,术后影像检查表明骨折处愈合良好。后续陪护中,如释重负后的轻松给了我平和心境,有了与其他病员交流的心情,而正是与这些平时风马牛不相及之人的交流,使我颇有些感触,想着要写一篇陪护日记。

毋庸置疑,现在条件确实好了,即便我们这偏于苏西南一隅的地方,医院硬件设施也大为改观,到处宽敞明亮又方便快捷,就医环境大大改善。电梯、走道、护士站、病房、晾晒区、开水间,一应设施先进合理,细微处都留有细致的痕迹,充满了人性关怀。特别每个病房都标配的明卫热水和中央空调,使得病员及家属的就医体验已今非昔比。

然而,再好的设施也抵不住众人共处一室带来的相互干扰,何况其中还有病痛缠身的病员。多数病房三张床位,外加陪护家属,六个人整天处于这封闭空间里,吃喝拉撒中,不是你要上卫生间,就是他想下床走走,再加治疗中不断有护士进进出出,一会来给病人挂水,一会又给病人换药,有时还会跑来手机扫码打卡,病房里的纷乱可想而知。待到入夜,众人此起彼伏的鼾声响起,敏感之人当会辗转反侧了。

我对外界向来不太敏感,管床医生向我详细交待过爱人的病情后,我绷紧的神经就松弛下来,每天按部就班地陪护中,病房里的纷乱并未给我过多影响,反正既来之则安之吧,每天有样做样,除了尽所能照顾爱人,自己则该吃就吃,该睡就睡,烟瘾上来了,还会出去抽会烟……

在爱人做手术的前两天,早晨医生查房后,病房换了位新病员。就见她手臂打了石膏,还缠着渗透紫红血迹的厚厚纱布,一件外套挂在受伤的胳膊上,另一只手拎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一人慢慢走进了病房。看她甚是疲惫的样子,我起身想帮忙,她连忙说:“不要的,没问题。”“怎么独自一人来住院?”我忍不住问道,“孩子他爹在工地上忙,我就手上的一点伤,不要紧。”“哦,那慢点。”来来去去几趟后,新病员安顿下来,躺到病床上休息,间或隐隐传来轻微的哼哼声……

一天下来,大家就处熟了。这位病员已五十开外,但人并不显老,肤色透着长期户外劳作后的黝黑,身形也有点壮实。她来自附近的固城镇,老家在云南迪庆的一个山区,是彝族人,上世纪九〇年代嫁到本地,已练就了一口大差不差的高淳话,基本已融进了当地生活。她丈夫是个匠人,长年累月在固城周边做装修,比较辛苦,她则在家操持家务和农活,农闲时跟村里人结伴外出,帮人铺草坪做绿化补贴家用。交谈中,她一再说:“还要多干几年,为在南京生活的儿子多存点钱。”

据这位病员说,事发的那天下午,她看到自家的茶叶树有枯枝,就闲不住了,找了把锯镰去砍枝,不曾想那把锯镰长时间不用,一点也不快,用力过猛中一不小心割到了手,瞬间有个手指的指骨和血筋被割断,就连着一层皮挂在手掌上,鲜血直冒,淌了一地,她顿感锥心般疼痛,脑瓜子立马昏昏沉沉,就赶紧将断指摁上,喊来村民帮着用布条扎紧,然后去了镇卫生院。卫生院医生为她包扎后,叫她赶紧到高淳住院接指,但她觉得打过止痛针好多了,可忍一忍,她闻讯赶来的丈夫也认为问题不大,当时太阳已落山,去高淳也不方便,他俩就回了家。

当天夜里,止痛针药效过后,她可受罪了。十指连心,断指的剧痛可想而知。那一夜她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吃了止痛片根本不抵事,硬撑到天色露白,她发起了低烧,人已晕晕乎乎。天亮后,丈夫要陪她来高淳,但她怕丈夫误工耽搁挣钱,就独自搭农巴来了高淳。在楼下的门诊部,医生给她做了接指手术。当时虽打过麻药,但接那根断了的血筋太疼了,她硬生生咬牙熬着,在场的医生、护士都为她直竖大拇指,说她真能扛。手术后,医生给她打上石膏并转到了我们这个病房。

她的讲述无疑刺激到了一众病员和家属,那些血淋淋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大伙听得心惊肉跳,但她却极为平静,只是摸着挂在受伤胳膊上的外套遗憾地念叨:“打石膏时忘记脱下它,石膏一打就拿不下来了,挂在胳膊上真麻烦,又舍不得将它剪开,好几百块买的,才穿了几次呢。”在她些许疲乏的声音里,病房顿时静了下来,陷入了一片沉寂……

之后我见到了她丈夫,他一看就是个从事重体力活之人,年龄与我相仿,但常年劳作使他明显偏老,与人交流时,他话语很少,常通过点头、微笑等肢体语言回应,透着一股朴实憨厚的气息。原先听了女病员所说的情况,以为他可能是个狠角色,割了手指都认为问题不大,现在他就在眼前,明明就是那种一直在为生计打拼而特别能扛之人!

确实,这对夫妻的情况对我触动不小,如果不是爱人住院,我平时接触不到这样的家庭。从他们身上,我看到了一种吃苦忍耐的品质。这些劳动者就似一颗颗默默的小草,顽强地遍布于我们脚下的这片大地,凝练着这个民族的某些特质,让人在感慨中不免生出某种悲悯!

爱人手术前,又转到了八楼的骨科病区。那天急诊住院,骨科已没有床位,前期检查医治就由骨科安排借住在其它病区。在骨科病区,和爱人类似的腰椎病例不少,新病房中有位女病员几天前刚做过腰椎“骨水泥”微创手术,她伤情较重,是多年的老伤,手术做得挺好。

这位女病员和我们年龄相仿,来自当地的定埠,一个胥河沿岸的小集镇,她从老家溧阳嫁过来,已在此生活了几十年,平时和丈夫一道忙农活,农闲时则帮人打短工,相对于前面那对夫妻,他们当算更为地道的农民。一到这病房,我就看出他们生活不太宽裕,衣着简单老旧,一点也不讲究。他俩私下交流时的对话,让人觉察到他们心中的那份焦虑,“这次住院不知要花多少钱?好在有新农合,能报销大头,不然怎么办?”“是啊,住院时缴了二千五,不知最后出院要补缴多少?”……

“拿饭了,41床、42床、43床来拿饭”病房门口响起了送餐大姐的招呼声,又到饭点了。平心而论,这所医院配送的盒饭还不错,口味咸淡适中,能兼顾众口,虽稍显油腻,但还算健康,价格也公道,有荤有素的,每人一日三餐才二十多块,可见医院在餐食上没什么小心思,当是良心之举。女病员术后恢复挺快,已能坐着进食,丈夫帮她升起病床,支起活动餐板,她坐在病床上吃了起来,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自言自语地夸赞:“真好吃,如果天天有这种饭吃,那就太有福气了!”她丈夫也附和道:“是啊,这饭菜真好吃,不愧是厨师做的。”

虽然这所医院的饭菜比较公道,但毕竟是大规模的配餐,食材是配送的大棚菜,菜的花样也不多,算良心餐没问题,要说多好未免有些牵强,或许各人感受不同吧。听他们如此夸赞,我边吃饭边问道:“你们家平时谁做饭?”“我们家是我做饭,不过我们吃得简单。”女病员抬头回应道,我调侃一句:“也不要太简单,不然太亏待自己了。”“是的,以前上有老下有小,荤菜吃得少,尽吃自家地里的素菜,现在儿子成家了,日子好多了,但烧菜不好吃,哈哈,我手艺不到家。”她丈夫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里,一种质朴闪现在他俩黑黝黝的脸上……

…………

随爱人康复出院,我也完成了医院陪护。这些天里,共处一室的短暂相处中,我接触的这两对农村夫妇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或极其耐扛、或异常质朴的那些表现触动着我,让我思考这个默默劳作中的群体,促使我码下这些流水账似的文字,也算留存一份岁月记忆吧。

码字中,我脑海里时不时会冒出这样的疑问:在拜金盛行的当下,社会全员都普遍具有追求普惠的自觉吗?在这些设施先进的漂亮医院里,何以能使那些质朴而平凡的劳动者少一些焦虑?多一份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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