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您是在惩罚儿子吗？
一直以来想写一篇文章来纪念我的父亲，纪录父亲走后我的心情。却一直没有时间去安静下来。今天我再次回忆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愿这短短的文字让父亲在天堂的那端能聆听到一个儿子对他的敬仰和怀念。更祝愿天下所有的父亲能平安，幸福。快乐。
2003年阴历12月14日这天。63岁的父亲离他的亲人远去了。父亲走的很安详。就象睡着了一样。而我感觉天却像塌了下来一样。
父亲从有病到离开持续了大约一年的时间。而中间所受到的病痛的折磨和痛苦是一个从未失去至亲至爱亲人的我所不能想像的。而他的儿子当时能做到的是拿出仅有的微薄收入来给他检查病情。甚至连治疗都捉襟见肘。而对于此，平时未受过挫折胸装一付大志的我再无一点豪气可言。也因此。每每提及父亲的去世。我都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我们从小受到父亲的呵护和疼爱，大了有父亲的照顾和关心。可该儿子尽责任尽义务尽孝道的时候，儿子却一无所有。甚至连起码的生活保障都给不了。就是处在这种常常自责的情况下我只能在心里说一声；‘父亲，儿子对不起您。你配做父亲。儿子却不配做您的儿子’。
父亲将要离开时是喘着气喊着我的名字，想要对我说些什么。但接连不断的咳嗽让他只能一遍遍重复断续的喊着我的名字。而那时的我除了说让父亲休息一下以外，没有想到任何其他的征召。当我从院子里听到母亲惊慌的哭声，意外的恐惧让我的心象玻璃摔碎了一样猛的冲进父亲的房间。而此时父亲已经离去。我大声哭了出来，使劲的摇晃着父亲瘦弱的身体，因为我不相信也绝不愿意接受这个我还没有一点点思想准备的事实。可父亲再也没有话能说。我知道。父亲的离开无疑是在惩罚我这个长大了却还没有懂事没有尽孝的儿子。
那一刻，想起父亲在身边时的种种平淡都成了我现在莫大的奢望。回想平时的一点一滴在那刻都显得那么亲切而幸福。才理解父亲平时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的含义。而我傻的直到父亲走后才恍然醒悟那原来是父爱啊。可我现在连让父亲责怪一声的权利都没有了，那是何样的悲哀。我责问自己，难道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却只换来父亲去世时我的一阵痛哭？我的追悔莫及？我的幡然醒悟？我恨自己那样无知。而纵有千言万语想对父亲说。但一切都已是那样的为时已晚。
走出父亲的房间，狂风夹杂着枯黄的落叶在低空中噬虐。传来的低吼声就象父亲离开时的那般沉闷。我躲进厕所用沙哑而绝望的声音拨通了我女友的电话。电话那端瞬间也传来低低的缀泣声。哭声让我知道。父亲要永远的离开他操劳一辈子的家，他牵挂一生的儿女。再也不会回来！
妈妈后来说，父亲那天早晨呼吸就比较急促。妈妈看他很难受，就对父亲说要不给[大妞打电话让她来看看你？父亲摇摇头。要不让丽娜[我二姐] 来？父亲依然摇摇头。要不叫军伟回来吧？父亲使劲点了点头。平时父亲知道我工作忙哪怕想我了也一般不愿意让我放弃工作回来看他。而这次，父亲想要见我的愿望那么坚决，也许父亲预感到了什么吧。他那时最大的愿望也许只是想再见见他疼爱的儿子，可他的儿子接到电话的那刻却是带着厌烦的心理不情愿的回去的。而这也成了父亲走后我自责的原因之一。
坐牢的哥哥在监狱的准许下回来给父亲下葬。哥哥下车的那一瞬间，我的心象失去了一样空旷。我扑倒在哥哥面前哭声中带着沙哑‘哥，怪我呀，我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父亲，没有等你回来把父亲交给你呀’。哥哥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牙齿咬的紧紧的，而我清楚的看到两行泪从哥哥眼中刹那淌出。我和哥哥再一次扑倒在父亲身边。我知道，那其中有太多亲情和感情再也无法诉说。
下葬的那天，天阴沉沉的， 有小风。突然失去亲人的母亲孤单的带着她的五个儿女走在灵柩的前面。。。。站在父亲的坟前，我暗暗发誓‘父亲，两个做过牢的儿子再也不会做错事了。两个儿子再也不会让别人看不起，不会给您丢脸，不会让您为了我们低三下四的去乞求别人了。我们一定会让您在天堂的那端找回您曾经失去的自尊’。儿时的我隐约记起家中日子比较清苦。有五个儿女的父亲在竭尽全力的操劳中生活还稍嫌窘迫。我在家里排行老四。上面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下面有个小妹。两个姐姐继承了父亲踏实诚恳的传统。学习上一直名列前茅。尽管如此，而父亲因为家庭的困苦和微带的女不如男观念。两个姐姐高中考上学校都没有上就在家务农了。哥哥呢属于一个武夫。小学没有毕业。有勇无谋。喜欢惹是生非。而外表清秀的我小时候是家里公认的有富之人。长大了是公认的才子。相对来说。父亲把大量的期望都交给了我。希望我能考上大学。能光宗耀祖。而我贪玩的个性常常招致父亲的慈爱谈心。那时的我大多不能理解父亲的苦心。在父亲的督促下我终于完成学业。
工作在城市的我渐渐拉长了回家看望父亲的时间。有时间抽空回去了总能看到父亲在只有黄土和绿叶两种颜色的农田里弓着本已佝偻的身子辛勤耕作。我站在田边劝阻父亲休息，可得到的只有父亲‘没事，马上就完了’这句话和因农作而慢慢渐远的背影。我开始惊叹于父亲工作的艰辛和生活色彩的单一。可我却恰恰忘记了作为农民的儿子我早已失去的那种美德。我几乎忘记了我本是一个农民的儿子 。而我居然浅意识的把自己放在了城市的行列里。
时间久了，想到父亲在农村日子的辛苦和自己了了的工资。看到别人花钱如流水的潇洒。我的心理渐渐失去平衡。终于我畸形的敛财方式导致我入狱了。来看望我的父亲显的更加苍老。我惴惴着。强忍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却不愿再让老实的父亲看到一点点伤感。4个月后我出狱父亲紧紧把我拉在他的身边，生怕再失去他的儿子一样。
2002年的冬天很冷。父亲执意要在那个时间扒了旧宅盖新房。他说那是他的心事。他不想去世了也没有给两个儿子留下任何家产。而就是这个心事，为了这份家产成了父亲病逝的引线。
老房子扒了。父亲在家门口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帐篷和母亲住在里面。我曾劝过父亲说天冷你有哮喘应该住在亲戚家，白天工人盖房的时候你再来招呼着。可父亲说他要一直守着盖成房子。房子慢慢接近完工，而父亲的哮喘也感觉越来越重，并有轻微的发烧。新房落成以后，父亲直接就住了进去，他高兴的象个孩子在一楼和二楼的各个房间轮流居住。我明白一个农民能盖成一栋新房意味着什么。明白父亲为什么象个小孩子一样把所有的房间都住过来一遍。明白在邻居以往鄙视的眼光中这座新房能带给父亲多少的安慰和骄傲。
接下来父亲的发烧越来越重也越来越频繁。在医院治疗中父亲的病症也是时好时坏。有时间甚至连父亲的发烧都控制不下来。那个时候我一样拮据。给父亲看病有时间也是断断续续。但为了给父亲治病我换了几家医院。而结果越来越不理想。现在想起来那时父亲的病可能已经发展到了晚期。
父亲离开的日子越来越久。今天，2007年4月9号这天。我象往常一样去看望我的父亲。我来到父亲的坟前，跪下，留着泪对父亲说‘儿子又来看您了，儿子给您争气了’。微风吹来，坟上长满的嫩绿青草在风中招手，风中摇曳。象父亲在夸奖自己的儿子有志气，有出息了。而我知道，一切都太晚了，因为晚来的醒悟让我失去了为父亲治疗的最佳时机，而让我永远失去了父爱。
时至今日。生活变得越来越好，两个都坐过牢的儿子长大了，争气了。而父亲却再也看不到享受不了。每每想起父亲，我都还有些恍惚。不相信父亲居然已经离开了我。可往事却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每天都会有做父亲的离开这个人世，离开他的亲人和儿女，这是不幸的也是不可避免的。但对于他的儿女来说。父亲往往是他们学习和敬仰的榜样。在我们还没有失去父亲或者没有身为人父之前。很难理解做父亲的辛苦和对自己儿女牵挂的那种情结。
几年来，每个月的月初，我都会到父亲坟前看看。也让父亲的在天之灵能经常看到儿子的变化。在那短暂的片刻里。我能回忆到和父亲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在辛酸的背后我甚至是留着泪却幸福的微笑着。这是父亲留给我最幸福的回忆。而我会让这二十来年的回忆一直陪伴着我。直到永远，永远，永远...........................
海军 2007年4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