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我大学二年级。那时从湖南去武汉上学,需要坐八个小时的绿皮火车。
为姐30岁的生日,我寄去了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并附了一封信,嘱她吃生日饭时才可拆开来看。
(姐妹)
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姐的回信。
“亲爱的妹妹:
感谢你让姐过了一个最难忘的生日,我会永远珍藏这份心的祝福!当酒菜摆上桌,全家人围坐一起,顺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包裹。我赶紧把你寄来的磁带放进录音机。首先听到的是你唱的英文歌,后面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和深情的祝福......”
强烈的不安促使我飞快地看下去。
“姐不知怎的,也许是太感动,不由得热泪盈眶。你的声音把我带回了孩提时代。你真的长大了!嗓音也越来越美了!妈也哭了,爸红了眼圈。我们把你录制的心意盒带放了一遍又一遍,好像你就和我们在一起吃生日饭一样......”
糟了!全家都弄错了!
(张惠妹唱的歌曲:姐妹)
但是看他们那么感动,我也不好挑明,犹豫再三,我给姐写了回信,但对礼物的事只字不提了。
转眼到了寒假,我离开大学回家。
当我提着大书包站在月台上时候,我远远看到姐从人群中走了过来。她搂着我的肩膀,哭了,仿佛我不是刚从学校回来,而是马上要离开她到远方去。
我暗叫不好,寄给她生日礼物的感动可能还在!如果我告诉她那礼物的真相会怎样呢?我决定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候跟她解释。
姐其实是坚强而极其有个性的,但她大我9岁,我一两岁时妈妈瘫痪在床三年,因此姐总说我是她带大的。
(永远充满希望的姐妹)
除夕之夜,我们闹通宵。姐又开始播放我送的那盒磁带,反复回味。伴着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一个轻柔纯美的声音说道:
“一段浓浓的姐妹情,将随着电波一起从武汉飞往遥远的株洲,带给妹妹燕子心中最最亲爱的姐姐......”
长长的点歌信中我盛赞了姐姐的优秀和美丽,以安慰她觉得30岁女人怕老的感伤。
张学友低沉的“祝福”缓缓放出——还好姐不会认为这首歌也是我唱的。
(张学友演唱祝福)
我小心翼翼地问:“从录音机里传出来的声音还像我吗?”
姐听着歌点头,不疑有它。
我只好摊牌了:“这不是我的声音!是电台主持人说的,当然点歌信是我写的。”
姐的单眼皮眼睛慢慢瞪圆了,不相信地看着我,然后笑起来:“开玩笑吧?这分明是你的声音啊!今天又不是愚人节。”
难道姐有被愚弄的感觉吗?那绝不是我本意。我的脸刷一下红了。
妈妈也不相信,说道:“听起来你那两天可能感冒了,不过还是听出来是你。”
我求援地看着爸爸,他一锤定音:“当然是你啊,播音员怎么能把姐姐叫得那么亲?”
姐姐放心了,更坚定了地说道:“你这点小花招我还不清楚吗?我知道武汉有这种特别服务,允许听众去演播室自己来读点歌信。”
哎,我还能说什么呢?
(一起长大的姐妹)
当人们不愿意从自己营造的温馨梦境中清醒时,往往会找出各种理由安慰自己。
我看到姐的眼神很失望,她一直以为是我的声音,想不到这么多遍竟然是听错了,好可惜!
她一直以为她得到的这份礼物,是她多年对我的关爱换来的!
那一瞬间,我发现自己在做一件傻事。为什么要极力辩解呢?虽然二十一岁的我一切都想求真,但是现在看来是多么愚蠢而无情!我送她礼物是希望她开心,不是去惹她难过的。
我灵机一动,将错就错:“你们可真厉害,我投降啦!”
姐笑得灿烂:“我还不知道你,哈哈!”
(姐妹)
在生活中我们的确是应该真诚,坦率,可是当唯有谎言才给人幸福的时候,言不由衷则是一种宽容,珍惜脆弱的感觉也是一种幸福吧。我们本就满是缺憾的心灵需要保留错觉的美丽——尤其当那些谎言其实并无害的时候。
终于有一天,我读到了一句令我释怀的话:“一辈子的欺骗是满足,一辈子的虚伪是虔诚。”
什么事情,只要能量变到了一辈子,也就能性变了。
你有没有过这种善意的谎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