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洛哥就是我们那个地方的人,老家是沙溪街,他的祖上不知是哪一代迁到了我们那个地方,然后定居下来。
大洛哥定居的那个地方叫做飞家庄,三面是山,房前是稻田,单家独院,当时他们家将房子建到这里,是考虑到自己是一个外迁户,一个独姓,而我们这里是很讲究聚族群居的,排他性自然就很强。
我在少年时期去过一次飞家庄,是和一个同伴去的,大洛哥的小妹就是我同伴的同学,同伴约了我去玩,那一次,我们并没有见到大洛哥。
看着飞家庄那个屋基地形,我就感觉到这家人的韧性和坚强意志,那是从山上开挖的一个屋基,工程很大,那时候,全靠锄挖担挑。
后来,大洛哥兄弟长大了,考虑到生活太不方便了,他们就从飞家庄搬迁出去了,搬到了他们生产队聚居的大屋,大屋的名字就叫做房连寺。
大洛哥很年轻的时候就在我们那里出了名,为什么出名呢?因为他长得很帅气,高高的个子,白净的皮肤,轮廓分明的五官,头发根根向上的平头;还因为他的篮球打得好,在完小读书的时候,他就是有名的灌篮高手了;还因为他的武功高强,五六个小伙子都不能近身。
很有名气的大洛哥自然成为小伙子追捧崇拜的对象,也是姑娘们追求的对象,还在十七岁的时候,他就结婚了。
大洛哥十八岁的时候,就有了一个女儿,二十岁的时候,又有了一个女儿。这时候,他的同伴还只知道玩耍,他却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
后来,大洛哥做了他们村里的民办老师,他勤奋地学习,以弥补自己知识的不足,顽强地工作,以提高自己的教学水平。
那时候的学校提倡老师住校晚办公,大洛哥就住在学校里,只在星期天回家和妻儿团聚,所以,他和家人是聚少离多。
这时候,他的学校分来了一位姓章的女教师,她和大洛哥同年生的,看到自己还是一位少女,而大洛哥已经是一位有两个女儿的父亲了,章老师自然是惊讶不已,他们还多么年轻啊,才二十来岁。
章老师就住在大洛哥的隔壁,工作一段时间后,两个人就混得很熟了,生活上也互相关照起来,由同事关系变为了知心朋友,后来又发展成为恋爱关系,没过多久,两个人就睡到了一起。
大洛哥和他的结发妻子是没有爱情的,他们的结合纯属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洛哥有了爱情之后,他和妻子就自然离婚了。妻子孑然一身改嫁了,遗下两个女儿在大洛哥的身边。
大洛哥就和章老师重新组建了家庭,他们在学校垒起了爱情的小巢,工作在一起,生活在一起,爱情又慢慢地回归到生活的轨辙。
大洛哥前妻所生的两个女儿就没有同他们的父亲一起生活了,他们就住在房连寺同祖父母一起生活,一直到长大嫁人。
大洛哥和章老师很快就有了他们爱情的结晶,第一个女儿出生了,第二个女儿又出生了,大洛哥就拥有了四个千金小姐。
不知是生活艰难的缘故,还是遗传因素,大洛哥和章老师的头发都花白了,成了一对典型的白头翁夫妻,其实,他们才二十多岁。
他们只能去染发,找回自己的青春,当白发变黑时,他们还是俊哥哥,俏姑娘,他们太年轻了,青春还是他们的。
大洛哥凭着自己的勤奋和努力,将自己的教学水平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将他学校的办学水平也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大洛哥担任这所小学的校长,这所小学又成为我们秀水乡的中心小学。
我从师范学校毕业后也回到了秀水当一名教师,一天,大洛哥的学校开展教研教改活动,我作为我们学校的代表去观摩了这次活动。
大洛哥的名字在我的脑海里早已经发芽生根,但是,我从来就没有见到过大洛哥,这一次,我是第一次见到大洛哥。
休息的时候,我来到大洛哥的家里,章老师热情地泡茶,大洛哥热情地递烟,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快乐。大洛哥的家就在一个教室里,一个教室分出三分之一的地方间成两只房子,他们夫妻住一只,女儿们住一只,另外的三分之二便是会客室兼餐饮室。
条件虽然很简陋,却是收捡得干干净净,可见,女主人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
若干年后,大洛哥的妻子调进了县城,他们的女儿也跟着母亲进城了。大洛哥还是一个民办教师,他没有资格进城,但是,他也不在原来的小学了,而是进了我们秀水教育组,不过,他不是组长,只是一名办事员。
这时候,我已经在秀水中学担任几年校长了,对大洛哥逐渐地了解起来,感觉到他在我的心里除了以前的那些优势之外,他搞工作也是极为负责的,而且能力也极强,是一个很全面的人才。
我对大洛哥说,要是你担任秀水的教育组长,我担任秀水的中学校长,那我们秀水的教育事业一定会走上光辉的顶点。
大洛哥这时候转正无望,评级无望,家人团聚无望,于是,就产生了离开教育单位的念头。一天,他来到我的办公室,对我讲了他的想法,说是来征求我的意见的,我说好啊,我是支持你的,现在拿这么一点工资,就是去山上掐毛柴也比这强多了。 (感动文章 www.lingdz.com)
这一年是一九九二年,商品经济大潮正在冲击着我们生活的各个角落,我们公立教师的工资这时候大概是170元一月的样子,而他们民办教师一个月只有国家津贴40元,民办资助30元,比我们差了一大截。
大洛哥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教师队伍,他来到了县城,和几个做生意的朋友一起开始做生意了,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当保镖。
大洛哥离开教师队伍后,我们几个人到县城他的家里来看过他一次,是来安慰他的,表示我们的人缘还在,他和他的妻子热情地招待了我们。
然后七年,我们互相之间就没有了音讯,他的生意做得怎么样,赚了多少钱,开了什么公司,有多少员工,我是一概不知道的。
这时候,我患了一种恶疾,九死一生回到学校后,有一天,大洛哥来我家里看望我了,同他来的还有一群我们共同的朋友,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聊天,共进午餐,饮酒作乐,祝贺我大难不死。
又过了几年,我也调进了县城,在一所县直中学担任工会主席,50岁后,根据我们县里的一个怪政策,退二线了,也就是赋闲在家了。
我的妻子随后也调进了县城,我们在县城一个贫民区安了家。
我和大洛哥就这样住到了同一个城市中。但是,我们没有立即往来,虽然是经常见面,却只是打一打招呼,没有深交。
关于他的情况,我是从另一个朋友那里那里知道的。他说,大洛哥已经不做生意了,他做了十几年生意,并没有赚到大钱,养家糊口的钱还是赚到了。大洛哥不做生意了在做什么呢?朋友说,他在练字,在读书。
我感到很奇怪,他是真的在练字还是在附庸风雅?
慢慢地,我们原来在秀水一起工作过现在又都住在县城里的几个朋友走到一起了,经常聚会了。
有一天,大洛哥和几个朋友来到我的家里,大家摆开了龙门阵,一个个话题聊,一个个话题转移,忽然就说到了对联,大洛哥说,他有一个朋友,朋友的父亲是他的忘年交,朋友的儿子是他的连襟,朋友的父亲现在还没有死,已经是八十几岁了,他想等他死后写一副挽联,现在写好了上联,就是对不出下联,找了几个人来对,同样是对不出。大洛哥就将上联说给我听,叫我想一想,帮他个忙。
我将他的上联写在纸上,细细地一读,觉得这上联出得很有功底,怪不得别人对不来,大洛哥叫别人来对并不是在炫耀自己,而是他自己也实在是对不来,自古以来,上联易出,下联难对。
后来,我通过《辞源》的帮助,终于将这幅对联对出来了,而且对得很工整,给大洛哥看时,他显得很高兴。
通过这次交往,我对大洛哥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他并不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美男子,而是一个有点才气的美男子。
后来,我到大洛哥的家里去,看见了他的文房四宝,看到了他的藏书,也看到了他的墨宝,他说,他练字一年不知道要写多少张废报纸,不知道要写完多少瓶墨水,要写秃多少支毛笔。
大洛哥的字确实写得不错,特别是他的行书,我们屋场里有几次老人去世,丧家找到我要我写对联,我接下任务后,只好去求大洛哥帮忙,对联贴上去以后,我总要回去观赏一遍,就是觉得好。
去年腊月,大洛哥对我说,他有一副字寄到央视的书画频道,央视通知他,他的作品已经入围获奖了。其实,他就写了两个字“慎独”,可见,他的功夫是到家了。
近几年,我们秀水的几个朋友经常在一起聚一聚,玩一玩,打一下“吧锅”,一次也就几十百来元钱的输赢,然后在一起吃两餐饭,喝几两酒。
大多数的时候,我们是寂寞的,就是一个人在家里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大洛哥就是练字,我就是敲键盘。
大洛哥也有出彩的地方,有一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们几个死党走到了一起,大家就笑着说要去十公里那个地方玩妹子,我也笑着跟着他们去了,我要去看一看,他们是怎么样玩妹子的。
十公里那个开店子的老板娘就是大洛哥的学生,见到了我这个陌生的面孔就很警惕,我们只是在那里说了一番笑话就回来了,没有谁玩妹子。
又过了两年,同样是在夏天的一个晚上,还是我们这群人又去了十公里这家店子,这个老板娘不再将我看作是陌生的人了,她用电话叫来了几位长得很好看的妹子,然后一一配对,我说我不要。大洛哥说,为什么咯?你是有心理障碍还是工具不行啊?我说都不是的。另外两个朋友见我无动于衷也就不玩了,只有大洛哥和一个比大洛哥还要大一点的朋友玩了。
半个小时以后,他们从楼上下来了,那个大一点的朋友没有付钱,老板娘又代他服了钱,这里的规矩是50元钱打一炮。
大洛哥说,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不行了,那个妹子说我可能就是喝了酒的缘故,其实,我的酒量又不大,喝得并不多。
吃过宵夜之后,我们又驱车回到了县城,在路上我就想爱情真是不堪一击,大洛哥和章老师当年应该就是因为爱情而结合在一起的,这并不排除他还到外面寻找野食;另外,爱情又是很牢固的,再怎么找野食,也无非就是玩玩而已,双方都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当真,也不会破坏大洛哥夫妻之间的爱情。
我又在想,这个社会糜烂到了什么程度,从他们玩妹子的轻车熟路的程度看,他们已经不是初次了,应是惯犯了,这是一群什么人啊,这是一群教师,相对来说,他们的素质应该是高一些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还是一群好人,在其他的问题上,他们的品质还是率真的。
今年正月初九,是大洛哥夫妻满60岁的日子,大洛哥请了30桌客人来祝贺,我也是被请的客人之一。
走进酒店大厅,只见电视屏幕上播放着大洛哥的书画作品,还有大洛哥挥毫泼墨的英姿。
庆典开始了,主持人讲了很多很多,大洛哥也讲了很多很多,然后就是唱歌,大洛哥唱,章老师也唱,他们的小女儿一首献给爸妈的歌唱得全场人潸然泪下,她的音质太美了,唱腔太美了。
60岁是人生的一道坎,这一天一过去,就标志着你已经走进了老年人的行列,你不再是一个中年人了,更不是一个青年人了。
其实,大洛哥的英俊还残留在他的端正的五官上。
大洛哥其实只比我大了两岁,我觉得我们就是两个时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