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梁克锋
冯婆婆死了。
最先发现的,是住在冯婆婆对面的刘春。这礼拜,刘春倒白班,每天早起上班,冯婆婆便总也推了那辆卖杂货的小车出门。刘春一边和她闲谝一边帮她推,到了她摆摊的巷口才分手。但这几天,刘春不见了冯婆婆。开初,刘春还以为是冯婆婆出门晚了没遇上。连了几天不见,便生了疑。过了巷子去拍门,竟是虚掩的,一掌拍去就开了,一股腐臭味溢出来。刘春一愣,忙寻了邻里,看时,尸体都腐烂了。
冯婆婆孤寡一人,刘春问了许多街坊邻里,都不知道冯婆婆世上是否尚有亲人。只有和她在一条街上摆杂货摊的麻三爷听她说过一些她的身世。她原本也是个富家小姐,中学时和她的同桌一同爱上了班里的一个男生。后来,那男生和她的同桌飘洋过海,远走高飞了。她便心灰意懒,解放后一个人悄悄来了新疆。几十年来,她极少与人交往。麻三爷与他相熟近十年,却是连她住在何处也不知的。刘春只好报告了居委会,并牵头为冯婆婆料理后事。
清理遗物时,却在冯婆婆那只装满破旧衣服的皮箱里发现了一只极精致的匣子。众人猜匣子里必有贵重之物,只是寻遍了那间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小屋也未寻到钥匙。好在刘春便是锁厂的师傅,锉锉捅捅,居然也弄开了。匣子里却无金银珠宝,只有一张银行存折和一张写满蝇头小楷的纸片,看了,却是遗嘱,是写给刘春的。嘱他用匣子里的这张存折,为她料理后事。邻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却又从匣子底层翻出个红绸小包,包里一张花花绿绿洋票子,一张写了曲里拐弯洋字码的小纸片。居委会的人料定这张两张物件是蛮贵重的,便报了派出所。派出所不敢自裁,便报了市公安局。市局看了,那张花花绿绿洋票子,竟是香港汇丰银行的存单。那张写了曲里拐弯洋字码的小纸片是份遗嘱,上面写了将这张存单留给一个叫“欧阳倩”的女人的后代。消息传出,一时轰动全市。竟有几十个人拿了写有这个名字的户口本来认领。市局难辨真伪,一时也无法裁决,只好挂起来。
忽一日,来了位穿着华丽的白发老妇,由两位上面来的干部陪同着,在冯婆婆住的小屋里待了很久。后来,小巷人便听说那老妇便是真正的欧阳倩--冯婆婆的同桌。她并没和那位男生结婚。她到海外求学是想自己避开去。不料那男生竟以为是两人都抛弃了他,郁郁地也到海外求学去了,几十年不通音讯。
星星
又是那条飘散着淡淡芳香的短信。这条署名“星星”的短信已经是第二十次飘落他的手机了。两年了,每当他在报刊上发表一篇作品,这短信便会奇迹般飘来。那甜甜的祝福伴随他走过许多个日夜,给他带来了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
“生命的价值在于创造。”第一次读到短信里这句话时,他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为车祸而失去的双腿痛不欲生。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从此要与轮椅为伍了。他根本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但修长的双腿竟已残忍地离他而去,留给他的是两段血肉模糊和一颗将死的心。他已做好了一切告别人生的准备,不是逃避,而是不堪回首。但就在这天,他接到了一份飘洒着油墨清香的报纸和一条散发淡淡芳香的短信。报纸上是他苦战了近半年终于变成铅字的一篇小说;短信是一条溢荡着浓重生命气息署名“星星”的来信。他良久地凝视着那署名,像透过病房乳白色的屋顶看见了遥远闪烁着的两颗星星,终于轻轻地、极度艰难地长舒了一口气。
他出院了。空荡荡的裤管虽使他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但创作的喜悦和对星星的渴望使他燃烧出了辉煌的生命之火。每当他接到刊有自己作品的报刊和那条飘逸着淡淡芳香的短信,他总会坐着轮椅在阳台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出神。他想象着那叫星星的女孩一定比星星还漂亮。他执着地认为星星一定是个极漂亮极温柔的女孩。
后来,他无意中认识了一个叫星星的女孩。新婚之夜,他从手机里翻出这些年来收到的短信满怀希望地问。但星星却摇了摇头。他也终于知道了一段关于星星和他的故事。那年他遭了车祸失去了双腿。他没有起诉,使一个妻子没有失去丈夫,使两个孩子没有失去父亲。那位妻子万分感激,便用星星的名字给他写信,希望他能够成为一颗永不陨落的星星。星星是半年前成为那位妻子的邻居后才知道这个故事的。于是。星星便来到他的身边,成了他的妻子。
故事本身极平淡,但他却泪流满脸,拥抱星星就像拥抱着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