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晟翔和我认识的其他朋友不同,他不像他们思想那么深奥,也不会伤春悲秋。他这个人很简单,只知道成天傻吃、傻玩、傻笑,要不就是熟练地带着脚下的足球,左晃右晃,最后过了全场,也没一个人把球从他脚下断下来。
我也从没有和他谈过“知心话”,因为很不合适。但是,我倒很喜欢他这种简单,因为这样的相处不会有什么负担,很快乐、很轻松,而且,简单不会有假,不会虚伪,更不会因为害怕上当受骗而在友情面前踯躅不前。他便是我十五年来第一个可以称得上“好朋友”的人,所以,直到今天,一想到他,我都会有心痛的感觉。
有关第一次与他相遇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了。是在上初中的第一天, 我们在燎人的烈日下军训,他好像是过来朝我讨要些水, 我有些记不清楚了,总之我一个特别慷慨的举动让他对我深怀感激,于是,他在以后的日子里对我特别地好:他会在打球的时候传给我球,会宁可自己不用也把随身听借给我,会为我的丢三落四在老师面前承担一切责任,会因为我垫付学费而耽误上课。
面对他的“江湖义气”,我似乎只能对他说:“谢谢。” 而他总是不接受,一味地傻笑, 那笑容明亮且开朗,让我无法忘怀。
那时候的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异端,没人愿意接近他,可我对他很好,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出自怜悯吧。
记得有一次,因为踢足球,我不小心踢伤了他的腿,他痛得厉害,但碍于面子,我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犯规,也没有向他道歉,他什么也没有说。
一下午,我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友谊会因此而破裂。而放学时候他的一个举动让我彻底改变了想法,并深深地责骂自己。
那天放学,他在校门口拦住了我,他想用自己和蔼的笑容使我忧郁的脸上可以露出点快乐的样子。他说:“小云,对不起啊。”
当时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想着,木清云,你这个虚荣的没良心的小畜生,本来是该你说“对不起”的啊!
好像我还流了眼泪,他过来用力地拍我的肩膀,我第一次显得那么脆弱。他把我抱住了,那是一种说不清楚的微妙的感觉,让人心痛的感觉。
他说:“以后还是好朋友呢!”
我说:“嗯。”
那个夏天,校园里的桃花开得很美。忽然有一天,他跟我说,他要走了,去上海。之前,我还没意识到什么,两个人一起坐在学校的栏杆上憧憬着遥远的上海,我不晓得时光留给我们两个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因为,在我心底,从未设想过他离开我的情景,在我心里,他去上海,不过像放一个暑假那样简单,假期一结束,我还可以见到他。
是个晴空万里的日子。
我们并排站在桃花树下,离开的时间即使按小时算也已经屈指可数了,我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珍惜剩下来的时光,春风吹落了一片花瓣,还没成熟的,它正好飘落在我的掌心。我便把它小心翼翼地夹在了书本里。
“我明天就得走了。”他说。
“去上海。”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重复这个早已烂熟于心底的事实。
他默然点头。
我呆站在那儿,再没说什么。风吹着衬衫的感觉很好。忽然,他指着我手里的花瓣说:“小云,这个,多像我。”我当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觉得他的话模棱两可。
也没有什么告别,第二天,他的位置便是空空荡荡了,我的心也如那座位一样空下来,只是一团空气,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只觉得像被刀割一般痛,喉咙干得说不出话,眼睛也十分难受。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啊。我真后悔!不管怎样,我起码应该说“再见”的,可我没有,我们的友谊很简单,可是在一个人离开之后,另一个人竟仿佛失去了生活的原动力。
那天中午,我一口饭也没吃,一点食欲也没有,可下午,实在支持不住了,肚子饿得厉害,便走出去想买点零食吃。可我刚刚走到班级门口,就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一个人,很熟悉的身影,很熟悉的气息,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他是谁,就被他紧紧抱住了。
“我回来了!”
那熟悉的声音,甚至比我自己的声音还要熟悉。
“怎么回来了?”我不知所措地问。
“飞机没赶上,周日再走!”
我啼笑皆非,我哭了,真的哭了,很伤心地掉眼泪。这个粗心大意的家伙,总弄出让人笑痛肚子的“ 洋相”。但我却在这其中体味出异样的伤感。
前还是没有和他告别。
周六那天,正好是联欢会,他没有来。我真希望他没走,真希望他可以再误一次飞机,我可以当着他的面唱一首歌,可没有,他走了。我走出教室,只看到了空旷而悠长的走廊,地面擦得像镜面一样,但我却没有看到自己的影子。
那天,我又来到了桃花树下,试着把那天飘落的花瓣重新放到树上去,让它继续在那里生长,开出繁盛的花朵,可风吹,花瓣又落了下来。
我想起他说的话:“小云,这个,多像我。”他的确很像落花,从我的生活里飘落了,真的没有任何办法把他留下来,我们还小。
又到了春天,那花开了,我却不见晟翔,只能站在桃花树下,聆听花开。
作者:于子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