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我一岁的马金樑去世了。享年七十一岁。
我之所以对这位兄长式的朋友的悼念,用“享年”这个尊词,一切尽在我的情理之中。
我俩儿时,在相同的地理环境中长大。沐浴着这块风水宝地中人文理念的熏陶;共享过小镇的繁华带给我们的快乐。
我俩同一天转身,成为常年累月在野外干重活的合同工(每月四十四块六的高工资可不是白给的)又同在家门口的富家滩养路工区,干三个多月的清筛线路的粗重活。
我俩因工作调动,在分开后的五十多年里,虽然同属五零后;同在一所学校断断续续只读了七年书,可金樑在工作中的任职经历,向我证明他是个有事业心丶有责任感,并取得令我敬佩的成绩的小有名气的人。
生我养我的小山沟里,曾经有令我辈引以为傲的辉煌!南同蒲铁路线在这小镇上的火车站,可谓重要的“旱码头”。源源不断的把煤拉走,又把木材丶设备丶物资及生活用品运来;象征地标的跨线铁路天桥,在全省独一无二;虽距省会一百八十公里,却有着双胞胎似的方言;投巨资修建的阶级教育展览馆(万人坑),发挥过类同眼下红色纪念馆的教育作用…。在见证这能源重镇无法自控的衰落的人群里,如有人在研究它的兴衰史中,又设想建个“名人堂"。我认为:马金樑有资格代表五零后荣登这样的名人榜。
金樑的儿子在电话中说:父親去世了…。二零二三年元月六日,正当小寒节气交换之际。我在悲痛和惋惜中,想到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句俗语。悟出这句老话的真谛,对于患有心脑血管重疾的人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且很现实的借鉴意义。每个节气大约十五天左右。交节令之时是天之灵动十地之气脉的"起承转合”的新的生机。但在反映温度变化的节气中,对身体有重病的老年人来说,可能弊大于利!当倍加精心地强化应急预防病情突变的措施。我不是科班的中医;对二十四节气也谈不上有一知半解。作这种预测,似乎是一点值得思量哟生活保健常识吧。
涛涛说:父親突发心梗…。我问清楚金樑沒留下一句话。我在悲痛和惋惜中也在想:预测和把控明天或意外那个先来,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无能为力的。金樑对工作丶对家庭,几十年如一日的殚精竭虑丶事必躬亲,在深思熟虑中彰显“霸气”。我不知道,他在病情变重确诊心衰的近几年里,对家事有何安排。但对有点文化手握养老金的五零后来说,在思维清晰丶行动自由时,如主动把家中的大事明示于亲人,在协商出大家认可的方案后,早立遗嘱是留给亲人最大的精神慰籍!
我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大概率无意识地留心身边人和事了。也可能缘于爷爷的英年早逝。我去上学须经过金樑家住的干部院。我俩同年级但不同班,充其量混个脸熟。五年级休学后,在六九年开始的复课闹革命中,上六年级我和金樑就同班了。
天下之友无数,以投缘为佳。对缘份的解读,歌中唱到“只不过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我与日后的六位挚友的相识相交,反倒是在群体中:那看不见的气息交流;那道不明的脾气性挌及气质,在同频共振中心心相印,行稳致远。
从六年级开始,我与金樑日渐熟络起来。加之又常在车站兰球场打球,共同的玩伴会让亲密度快速升温。
七一年五月十六日,我们六名男同学,在沒读完七年级的情况下(算初中肄业吧),变身为介休铁路工务段哟合同工。我在成年后的回忆中省悟到:主宰人的命运里有只看不见的手。同时每个人面对得失,又都在自觉或不自觉地谋大利除小弊。而智者在舍得这个生活中的哲学问题面前,时刻在自主地进行着辩证思考…。
分别时,我走单骑到一马平川的赵城工区上班。他们五人看似幸运的留在家门口。可整日面对的是弯道多丶曲线半径小的复杂的线路状况十恶劣的地理环境。处在两山峽谷中蜿蜒南下的汾河,紧靠铁路路基西侧最窄处不足半米。炎炎夏日,石头山边无一处荫凉,钢轨面上蒸腾着层层热气;冬季河道的冰床上,刮过没完没了的凛冽的寒风…。我们仅从付出的体力上比较,这五位日间付出的劳苦,可以说是我的十几倍。
金樑在坚持中不懈地努力着。从团支部书记起步,去段上开会开阔眼界丶增长见识。他历任班长丶工长丶车间主任,九一年到介休任职公司经理。有一年对我说:营业额超亿了。奋力拼搏便他成为市人大代表,荣获省功勋企业家称号。他胸中的政治抱负传承着父辈红色的基因。
金樑的任职经历,不仅是我人生历程中的盲区,而且展示的才华,获得的荣誉也不是我所能望其项背的。从外在的行为观察,金樑肩负的责任不断加重,看得见的体力日渐减轻。但一般人无法体验到的呕心沥血般的苦楚,却在不经意间蚕食着他的健康…。
我上学时便去叫金樑。可在他家从未见过其父。后来不知在什么时段,也不知通过啥渠道,得知金樑的父親是已故的矿长。并且是建国初期国标中的十三级老干部。六十年代小县城的父母官,最高也不过是科级吧。
金樑的母貌端庄厚重。从整洁的外表看就不同于一般的家庭主妇,而忙于矿家属委员会的繁杂事务。老人家随金樑到介休居住后,但凡见到我总是亲切的叫着我的名字,热情的招呼我。
那时金樑当属高干子弟。可在我们的相处中,从未感觉到身份上丝毫的差别。成年后的好,时常怀念儿时那率真单纯的生活环境。
天下之谊无尽,以适已为悦。“朋友”这个词在五零后心目中举足轻重。但金樑为义气与我相比,却从无鲁莽的“两胁插刀”之举。他会主动热情的为朋友做些事;帮别人些忙中,品味自我价值而倍感心中之快活。也让些一事当前先为自己打算的人难以释怀。金樑为他属下的工友们的子弟,达到入伍后就能在铁路上班的愿望,设酒局舍钱财,通关节欠人情而不屈不挠丶再所不惜。可对嫌他不多发奖金的闲言碎语镇定自若,l而不罔顾财务制度和领导的要求。
金樑为我作的事,其结果都会超出我的预期。他也从不给我花钱表示心意的机会,让我心存愧疚。我时常会用一件事来理解金樑的主观意愿:金樑当矿广播员的姐姐快结婚了,让我买三瓶汾酒(瓶/五元)。金樑知道我送去酒后对我说:你今后别管她的事…。在我面前他维护尊严的“霸气"初露峥嵘。我们共同的朋友玉军组了个答谢酒局,我因故未成行。席间有朋友为刺激戒烟酒的金樑不举杯,拿我贪酒必醉说事让他顿生疑惑。事后,金樑打专题电话叮嘱我:你回介休如让朋友喝酒,到xx酒店直签我的单就好…。都是退休了的哥们了,这盛情更让我心生敬畏。
天下之情无量,以称心为重。金樑的事业不断壮大。为企业再创收,他设酒局结交权贵广联人脉,是件不得以而为之的难解之缘。江湖中的酒局,或者洒局中的江湖,是件说不清的事。可在北方地区的营商环境中,不得不组或不得不赴的酒局,伤害了许多精英和豪杰的健康。金樑在酒局上那无名的兴奋,是他信奉“要让朋友喝好,先把自己放倒”的酒品既人品的潜规则所困。这也可能是致他早亡的软胁。更何况他还是个重烟民。
金樑是性情中人。在喜欢作的事上,持之以恒地把自尊丶自信丶自强立在船头。他早年间就有了习武健身的意识,晚上拜师舞剑时,我也不知道前去“捡个漏”。金樑出师后的晨练,只要天气尚好一天也拉不下。当糖尿病丶冠心病缠身后,遍访名医问药的保健意识倍增。
天下之爱无穷,以知音为贵。在我目前拥有的精神财富中,几十年来结交的六位挚友的情谊,占有很大的比重。他们的品行让我自愧不如丶心悦诚服;他们待我的情谊及无私的帮助一如既往,让我终生难以忘怀。不幸早逝的金樑,还有远在临汾的忠平,我们仨又多了一层乡愁的情愫!
我秉持的君子之交淡如水之道,有时会被误认为傲慢寡情。可现实中凡形影不离的朋友,都是在特定的时段,又为特别的因素而展示于人。我对待自己敬重的朋友,当以在保持距离中维护朋友的边界感,让朋友感觉到舒服而无心理负担,才为君子本色也。
在我的心目中,我与挚友是相邻的两座山峰,共享山地之灵气的润泽,惺惺相惜而相濡以沫。我这样理解“朋友也会过期”的观点:在社会变革中,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多种因素的叠加,使原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朋友,天各一方,云氷茫茫,岁月薄凉,寄情以往。若把彼此放在心上,相隔万里又何妨。正如歌中唱到:“朋友阿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如果你正享受幸福,请你忘记我;朋友啊朋友,你可曾记起了我,如果你正承受不幸,请你告诉我…”。
一年前陪老妈住院。在内科诊室偶遇剃光头的金樑,清瘦的面容与头皮浑为一色。听我说玉军在住院,问清病房号不满地说着:也不告我一声…。急congcong地去了…。
惊悉金樑早逝的噩耗,在悲痛和惋惜中,我不自觉的重燃香烟,伴我追思与金樑五十多年的交情。那时,只是我俩呆着,我会直呼狗蛋他的小名。金樑总是笑嘻嘻地说:我就高兴听你叫我的小名…。我猜想:此刻的金樑脑海里只有儿时的情趣,年少的春光。他完全的放松了…。
金樑到天堂完成自我的任务,陪伴父母,护佑妻儿老小。天堂有工作有l朋友,金樑有朋友有工作。工作与朋友缺一不可!金樑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