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南瓜上树
文/周建新
今年的天气相比往年还是挺好的，可谓是风调雨顺。庄稼长势都不错，菜园里的蔬菜都比赛似的疯长，好像不能辜负这好日子似的。
春暖花开时，我妈在那一堆红砖边点下几粒冬瓜仔，又在柿子树旁边种了两颗南瓜。我妈也没怎么施肥浇水，谁知道没多久他们都疯了一样长出来了，不几天竟然是绿绿地一大片。
秋天到了，胖胖的冬瓜一个挨着一个，排队似的立在红砖旁边。让人在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我妈常对我说，你看胖冬瓜多喜人，像你弟弟小时候。我弟弟在遥远的新疆，估计我妈是想他们了。
柿子树旁边的南瓜，也毫不示弱，南瓜秧子密密绿绿，缝隙中开着黄色的大花，阳光一照，金灿烂的。有不计其数的花就有不计其数的果。我家的几只猫经常跑到沙堆上用爪子拍打小南瓜，于是我妈就和猫吵架，好几次回家，我都听到我妈在骂猫。说它们有猫食，还不老实，瞅眼不见就去祸害南瓜。
多争气的南瓜啊，瓜秧下点缀着数不清的嫩南瓜。我说怎么夏天不见结南瓜，秋天那么多。我妈瞅我一眼说，亏你读那么多书，俗话说：秋葫芦挽瓜，一嘟噜俩仨……秋日暖暖的午后，我妈用粗糙的手数着南瓜，一个，两个……十七，十八……三十五，三十六……那个讨人厌的大灰猫突然一跃而起，窜到了一个南瓜上。气得我妈随手拿起一个树枝，吓唬灰猫，那只灰猫哧溜一下跑走了。我妈自言自语说：你还想反了？收拾不了你才怪呢。我估计晚上喂猫时，那个大灰猫可能又要挨骂了。
我妈的性格我是知道的，骂归骂，疼还是要疼的。她养了一群猫。每次喂猫，她都要骂它们不听话，吃那么多也不捉老鼠。我妈的房间有老鼠，每天晚上都磨牙，气得我妈想亲自逮老鼠，可是老鼠具体在哪，她也不知道。猫嘛，天生就是捉老鼠的。当时也不知道我妈给谁要了一只母猫，那个猫很争气，不久就生了一窝小猫，我妈可高兴了，逢人就说这下就指望猫逮老鼠了。谁知道小猫一天天长大，一个个长得膘肥体壮，也不逮老鼠。气得我妈看到猫就骂。可是老鼠每天晚上还是磨牙偷吃粮食。我妈一看那些肥猫也指望不上，就把气撒在我身上，说我不想办法帮她捉老鼠。我看看那些烦人的猫，又看看我妈，气得我也直摇头。还是我妈脑子比较灵活。她嘱咐我说去街上买几个粘老鼠的胶纸，她说前几年用过，挺好的。
那天下午可冷了，我跑到街上，找了几家卖农药的店都没有卖粘老鼠胶纸的。正在生闷气，遇到我表叔也上街，他说他知道哪有卖的，就带着我左拐右拐找到一个破店，买了几板粘老鼠的胶纸。我风风火火地给我妈送去，我妈可开心了。指着猫说，你们都指望不上，以后把你们送人，吓得那些猫喵地一声跑了。后来听我婶娘说我妈还真粘住了老鼠。
继续说她的南瓜吧。秋高气爽的日子，南瓜一天天长大。有一天天还没亮，我电话就响了，吓我一大跳，家有老人最怕半夜三更或大清早来电话。我妈在电话里大声说，好几个窝瓜（南瓜）都上树了，你回来看看，多好看。离地面近的也都可以吃了。你看，这俩给朵朵（我外甥女快回来了），这俩给你嫂子（我嫂子她俩对脾气），那几个给你花婶（前几天我婶娘给她好吃的了）这几个大的你摘回去吃……大早上不让人睡觉，唉。我的妈呀。
我妈就是这样，精力充沛，每天几乎都不闲着。俗话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妈是日不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看一会电视里的河南戏，早早就睡觉。从不做噩梦一觉到天亮。
我在新疆呆了二十年，生物钟还是新疆的，每晚半夜三更才睡，早上不想起来。我妈就在电话里数落我：太阳晒着屁股了，不嫌赖？也不下地干活……我和我妈普及劳动的分类，我说我做劳务也是劳动好吧，虽说没有下地干活，属于脑力劳动。你们下地干活属于体力劳动。不管脑力劳动还是体力劳动，都是劳动。我妈说不管你说什么劳动，回来给我劳动——挖菜园……唉。
那天上午，天气很好，太阳暖暖地照着。我回家看我妈。她不在家，估计又去南田夏枯草地里薅草去了。我去南田找我妈，正好我婶娘在门前的河沟边摘野菊花。我大声问花婶看到妈了吗？（我婶娘耳朵也有点背，经常听到我妈她俩像吵架一样说话）我婶娘说，吃过饭了，你吃了吗？我又大声问见我妈了吗？我婶娘这下听清楚我说话了，笑着说你妈在南田薅草呢？
中午，我和我妈从夏枯草地里回家，我婶娘让我去她家吃米饭。我妈说她做凉面条。凉面条是我的最爱，一听说凉面条，我就流口水。我婶娘大声说下次来，我也给你做凉面条。两个老太太说了会闲话，各自回家。
吃完凉面条。我妈让我摘几个南瓜带走。说实话，我真不忍心摘。多漂亮的南瓜啊，这一个，那一个，高高低低，左左右右，很精神地挂在树上的秧子上，像古代随时出征的武士。我妈开心地说，这些窝瓜真聪明，为了不让猫祸害，一个一个都顺着秧子上树了。转而又忧愁地说，那么高，怎么够下来啊。树梢摇摇晃晃的多吓人。我感觉自己比我妈聪明，抢着说，拿个竹竿，绑上镰刀，一勾不就掉下来了吗？树下面是一大堆沙子，又不会摔坏。我立即行动，拿一根竹竿找到镰刀，拿绳子绑结实，也不顾头顶的太阳刺眼，朝着树上的南瓜一勾，扑通一声掉下一个南瓜。吓得我家的大肥猫嗖地一下跑了。我正要勾下一个，我妈大声说别勾了，现吃现勾就行。我妈一个劲点头：明年还种窝瓜，自己会上树……
想想多有意思啊，我妈一个人生活在村子里，整天忙忙碌碌，种着不算多的庄稼，还种着中草药夏枯草；当然了，还有一块绿油油的菜地；养着一群鸭子一群大白鹅，还养着一群讨厌的肥猫，门前的南瓜还会上树……她每天健康地劳作，开开心心地生活。她走在春暖花开的田间小路上，劳作在夏日火热的菜园里，收获在秋高气爽的玉米地里。她开心着她的开心，幸福着她的幸福。她能吃能睡，有着很多老年人羡慕的健康的身体。说实话，我也是开心幸福的。
重要的是，明年的秋天，我们还会看到她的南瓜上树。
之二：秋天掰玉米、
文/周建新
老家的秋天，其实也很美。
在我妈眼里，秋天比春天更美。如果春天是花，那秋天就是果。玉米成熟了，掰开一看黄澄澄的像金子一样；花生也成熟了，薅一簇一看像元宝一样。我妈开心地很，虽说每年秋天收庄稼时也很累，我妈也抱怨没有三头六臂，但抱怨归抱怨，总体上她还是开心的。毕竟忙碌了大半年，收获的季节总是让人万分欢喜。想一想，多神奇啊，一粒种子春天种在地里，秋天竟然能结出那么多果实。用我妈的原话说，这要感谢老天爷啊。
那天大早上，我妈又给我打电话，吓我一跳。她大声说玉米该掰了，一再叮嘱我说，就是天大的事也没有掰玉米重要，赶紧回来。
正好我外甥女也回来看我妈，带着孩子带着礼物，让我妈开心地差点抹眼泪。我妈像指挥官一样安排外甥女在家负责做饭，还一再嘱咐说看好小孩，别让那几只烦人的猫抓着孩子脸。冰箱里有鸭蛋，西红柿，树枝上挂着还有倭瓜。做凉面条……
我和我妈去北地负责掰玉米。说实话，别看我年轻，还真比不过一个七十多的老太太。玉米地里我妈甩我半条街，累得我腰酸背痛头晕眼花。我感觉自己有点二，大热天的穿着紧身黑背心，多吸热，太阳晒着后背热辣辣的。我妈有点瞧不起我。说我一个大劳力干不了活，还没有一个老太太能干。气得我假装没有听见。我也不吭声。反正我妈耳朵有点背，再说掰玉米呼呼啦啦的就是说话她也听不见，再说累得腰酸背疼的，口干舌燥的。
我也不想说话。抬头看看高远的天空，天真蓝啊，朵朵白云像新疆的棉花一样漂亮。我妈一回头看到我在发愣，就一连声地催着说赶紧掰玉米，这几天预报的是晴天，收回家赶紧脱玉米，晒玉米。你这孩太慢了…… 我大声说，反正这一亩地今天一天可以掰完。我妈抹了把汗，对着瓶子咕咚咕咚喝几口水，指着玉米说，早点掰完玉米后面还有别的活呢。没办法，我只好弯腰驼背地掰玉米。不一会手上竟然磨了个泡，疼死人了。
下午，我外甥也从市区回来了，我妈更加高兴——外甥会开她的三轮车。我外甥女，我外甥，外甥女的小妞，我，还有我妈，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五个人，捡的捡，装的装，没拉几趟连人带玉米就拉回家了。
后来想想，掰玉米还是挺有意思的。
之三：媳妇和她的小提琴
文/周建新
媳妇是做手工小提琴的。
当初我不支持她，甚至还打击她的热情。做一把小提琴，要几十道工序。尺寸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必须心细手巧。就她那大大咧咧的，又不是很心细的人，想学做琴，真是笑话。她的脾气我是知道的，认定的事，是不会轻易回头的，别说一头牛拉不回来，就是一台拖拉机把她也拉不回来。
从小我动手能力就不强，别说做小提琴了，小时候我做个泥巴汽车做的都是东扭西歪的，而其他伙伴做出的泥巴小汽车别提多漂亮了，看得人眼红。
可能是天生对手工活没概念吧，一提到做手工小提琴，我就头皮发麻。多年前亲戚让我学做小提琴时，我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脸红心跳地跑了。
媳妇天生有种不服输的心，她说:什么都是人学的，不去学怎么会？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做。看她主意已定，我也不好说什么，心想，到时候可不要说我没阻拦你。
也别说，人家还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一般人要学半年才会做小提琴，她竟然不到三个月就学会了，还真让我刮目相看。
她做的那一道工序叫翻边，用通俗一点的话说就是琴板美容。提琴成型后，面板和背板等部位粗糙，需要用很细的砂纸一遍又一遍地打磨。她就左手拿着小提琴，右手戴着指套，拿着细细的砂纸一遍又一遍地打磨，身边粉尘飞扬，她戴着口罩神态自若。我感觉那不只是种艺术，更重要的还是技术活。看起来不但要心细，说实话，还更累人。提琴打磨得摸起来比人脸还光滑，这一道工序做完，就该喷漆了。喷漆师傅来来回回要喷好几遍，最后晾干、装配。这样一把小提琴就做好了。
看着一把把精美的手工小提琴，真让人赞叹。我曾好奇，问媳妇，做一把小提琴要多少工序啊？她白了我一眼拉长声音说:好几十道工序呢，下料、做板、合琴、镶线、翻边、喷漆……每一道工序又有其它活。唉，真复杂真麻烦啊。
我认为的复杂麻烦，在她眼里就是矫情。她属于现实主义，我属于理想主义。说难听点我就是假清高、不着调。说实话，我也曾打击她，但她从不和我计较。有时从心眼里挺佩服她的，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女人，竟然能做出那么精美的提琴。
上几张图吧，让她知道，其实我挺支持她的。
（作者简介：周建新，男，河南确山人，自由职业者，文学爱好者，乡土情怀浓郁，文字质朴传神。有多篇各类文字散见于各类报纸、期刊、杂志和网络平台）
本版责任编辑：于洪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