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年轻时在我们家住,我们曾在一起坐在石阶上谈笑,但今却已到父亲兄弟处居住,忆昔当年祖母带皱纹的笑,常感到一丝透骨之痛。
一天,我回家了,快步冲上短得可怜的楼梯,就只用了五秒,又闻到父亲最喜欢吃的羊肉香味,便跑上大门弃书包至地,一进门,见祖母坐着,她神情淡定,双手放在腿上,两脚稍开,静静地看着父亲调配火窝。见状,我便以洪钟之声道:"奶奶!",停了数秒,祖母终于回过神来,四周张望,才隐约见我,便轻轻地说:“是我的孙子啊。”此时我心里隐约掠过一道伤感。
夹起羊肉,肉却比以前的软多了,我又看父亲急忙递羊肉给祖母的样子,顿时明白了。
父亲举箸夹肉,轻吹热气,便放心地递上了肉质最好的那块给祖母,祖母她才反应过来,看着父亲手忙脚乱的样子,慢慢地撑开了笑脸,这时她苍老的眼球已被皱纹围剿了,眼角上的皱纹几乎和脸上的接在一起,她轻轻地支撑起较为肥胖的手,又把手的方向转向了箸,便提起食物,头往后稍移,直到颈上的皱纹都成一圈圈了,才看出那是一块块被父亲吹过的热羊肉,她把头慢慢地伸向羊肉,又放箸到碗上,只见她的嘴前后挪动,颈和嘴上连成一块大片皮肤都在伸缩,她把嘴里的羊肉推出去又吞进去,下颚便上下移动。我的心彷佛停止了跳动,又拿起酒杯饮了几杯,沉重地低下了头,看着羊肉,没有抬头的勇气。
这时祖母的一声彷佛要使时间重新运动:"吃不入”。她只说了三个字,彷佛就只能说三个字,我终于抬起了头,看见祖母的颌骨向前推出,吐出了那块几乎无损的羊肉。
我不再想什么,只是又饮了几杯啤酒,自己扒着自己的白米饭。
时间流逝得那么快!我又想起了曾经那个捧着大白兔奶糖给我吃的祖母。如今她离别时没有回头,被皱纹吞噬的双手搀扶着楼梯的扶手,一步一步地挪下了楼,每挪一步都要把身体向出脚下那边倾斜,脚后跟贴着楼梯的纵面,每下一级楼梯间的脚猛地坠下,又借另一只脚作支撑较肥胖的身体,她慢慢地走着长得荒唐的楼梯,花了几分钟。
也许,楼梯快走完了。。。。
但她并不需要我的扶,她快百岁了,有多少同伴倒在了她的路上,或是曾经一起拼搏的朋友,或是已长逝的祖父,但却已经死去,她总是把皱纹不当那么一回事,她还想着自己是个会跳舞的小姑娘。在晶莹的泪光中,我又看见了祖母满脸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