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纪珽
【编者按】高中同学纪英虎先生时任江西广丰实验学校校长期间,把儿子当“试验品”……父子合力,儿子顺利走进了清华校园。
“经此一役,老纪上了新境界,武功大成,连续培养了不少考上清北的学生,走在马路上可以气壮山河地跟别人称道:“我知道怎么教能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而且似乎论据充分、旁人难以置疑。
“父才子子才子父子皆才子,父优秀子优秀父子皆优秀”(王润谋)。中央财经大学教授纪珽幽默俏皮而又感恩戴德的文字中,让我们看到了在有缺陷的县城教育资源的小镇,只要教学、学习方法得当,学生同样可以考上名牌大学。(此文载“明德书院网络平台”)
我的父亲,老纪,就要退休了。
老纪出身阡陌,经常骄傲于自己参加劳动的故事——“我那时候烧石灰,晚上做完工太困,直接在地上倒头就睡。后来到地里插秧,大伯到田埂边跟我说,老五,恢复高考了,去读书。”于是就考取了师范。从学校毕业后,老纪做了一辈子的教书匠,教的是语文和思想品德。这是一个奇妙的组合,既有主题又有表达能力,可能意味着一本正经滔滔不绝的道学先生。不过老纪不是,他属于兼具传统家国情怀和现代人文主义的综合派,愿意父子平等交流。但的确因为老纪的专业结构,我从小就对这俩门课不甚感兴趣,不过长大后又颇喜欢——年少时见多了嫌烦,但早早播了种,一辈子相看两不厌。
因为是教书先生家庭,从小生活的核心主题就是读书。贯彻语文和政治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准则:连环画给我看的是《孙子兵法》——“李愬雪夜入蔡州”,现在还能记得里面画的鹅鸭池;然后甫一读书就是《古文观止》,要求背“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在我的看书经历上,老纪给我的例外仅有一次,记忆尤深:我躺在床上看《红楼梦》,老纪看到了,顿了一下,迟疑两步,回头先“啧”了一声,然后说了句,“这本书要选择性地看。”听完我脑子里都是问号,须知这是四大名著,应当很符合一位中学老师的选读标准。那时完全不“懂事”,对于另一片天地还无所知,不懂老纪之意,可能已经在第五层了。
老纪是个仁慈的父亲。记忆里我和妹妹都没有挨过打。据我妈说,其实还是有的,不过上一次发生的时候,我还在读幼儿园小班,打的太早不记仇。所以打人和出名一样,要趁早。挨骂其实也甚少,只记得有一次期末没考好,老纪把试卷都拿回家,语重心长地跟我说:“读书要认真一点。” ——我平时都考第二,那次考了第四。
更多时候,是听老纪回忆:“那时候你就这么一点点长(有手势),我抱着你在肚皮上抛着玩。”现在回忆起来,很容易联想到一句流行语:“有危险的时候,爸爸是最大的安全;安全的时候,爸爸就是最大的危险”。但显然老纪主要不是危险,相反其实很安全。我小学时痴迷乒乓球,以天黑为界。天黑前回家诸事皆无,但倘若天黑了下来,老纪就会准时出现在球场:“该回家了。”然后我就跟在老纪屁股后面,绕过长长的巷子,过一条大马路,又经过一条长长的巷子回家。这一段十几分钟的路,我走了很多年,梦里偶尔闻到路上麻辣串和豆芽粿的味道,也经常感觉眼前还有个男人的身影。
老纪本职工作是个老师,有时为表尊敬,大家还叫他一声纪校长。当然转过身去学生们就唤他做“鸡脚掌”。这并非出自杜撰,是我亲耳听见,听到后我也哈哈大笑。可能是“家学渊源”,鸡脚掌和我走路都是外八字,踩过的田地,的确都留着痕迹嘞,所以这个称呼算是“音”“形”兼具。总体上老纪不是一个严厉的老师和校长,学生们完全不会害怕他,就像我也不会一样——除非他压低声音跟我说“读书要认真一点”。相反,老纪会记得学生的名字,然后如数家珍,翻来覆去地说他们的优点和缺点:“XXX读书时总是喜欢打架,其实人很聪明也很听话。”“YYY这次又考了650多,离清华北大只有一点点,语文拐脚,要找老师给他专门辅导一下。”“ZZZ家里条件甚差,要帮他找一点资金,让食堂照顾一下。”可以说是既担心他们学得不好又担心他们不好好学,既担心他们吃得不好又担心他们不好好吃。一个做老师的人,心里要记得住学生,这是我这个教大学的还应该多学习的地方。
所以老纪教学生和教育我的指导思想大体是一致的——工作细致,以德服人。细致是教育这个工作的需要,因为每个学生都不一样,怕是没有一通百通的方法;以德服人也是教育这个工作的需要,因为面对的对象是人,所以要讲道理。除了这些纲领性的总结以外,我对中学教育也理解不深,不过我亲眼见识了半夜两点去检查校园安全,怕学生翻墙出去打游戏上网的鸡脚掌;见识了夙兴夜寐规划课程教师和教室调配,想要人、物尽其用不浪费的鸡脚掌;见识了想要跟上级要资源、跟银行找贷款、希望能把工程款在过年前发给农民工的鸡脚掌。长大后我认识了很多人,发现人生的宗旨各种各样,但是我们的家庭氛围,好像一直都是忙这忙那、非常勤奋,从不驻足去思考生活的意义——似乎默认努力就是全部的意义。
年少时我一切都听爹由命,我和老纪似乎没有太多的矛盾,如果说有点不同意见那便是关乎高考。事后总结,老纪是把我做了试验品,提炼总结了培养清北学生最后一步的精髓。小县城教育资源是有点缺陷的,要考得好的话难免就要有一些突破极限的努力,尤其是开始探路试错的时候,于是就显得不那么“亲”了——与此相对的,我妈作为医生,经常是不给我打针的,“容易扎不下去”。但实事求是地说,似乎不太有其他的办法,因为走出小城并无更好的路。但是经此一役,老纪上了新境界,武功大成,连续培养了不少考上清北的学生,走在马路上可以气壮山河地跟别人称道:“我知道怎么教能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而且似乎论据充分、旁人难以质疑。
再后来我就长大独立过上离开父母的生活,见识世界去了。远离了家乡故土,父母的电话就像一条线一样,若隐若现地牵着漂洋过海的风筝。有时候梦里记起了广丰的炒粉和清汤,醒来就跟老纪说一下,但也就只能是说一下而已,因为干的意大利面和湿的水粉本质上不是一个物种。孩子终究会长大,我的翅膀大概算是硬的,飞得远了。
回头总结,自我走出小县城后,老纪给予我的一些意见和想法,已不太适用了;对于世界和生活,我们在理解上有所差异。也因此,我指导像我一样出身“小镇学霸”的大学生们的时候,第一个建议就是要“尊重父母但不要太听他们的话,因为他们已经不懂了。”然而,虽然“不懂了”,但亲情的美妙在于,它并不在意宇宙的格局、世界的变化、观点的不一,而你知道家人永远站在你一边,无论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家不是一个用来讲道理的地方,这是一个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的道理。
老纪伏枥,志在千里——退休之后,不用千里,只需做好自己。我们一家人都是教书匠,追求精神远多过其他,“为往圣继绝学”,帮助小城学子考上大学就是最大的胜利。就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样的鼓励,怕是老纪也不敢多说了,不然“第五层”来得晚了,容易让自己着急。
我的父亲,老纪,就要退休了。我在深夜,写下这些关于老纪的文字,就当作是一份纪念品吧,祝老纪一直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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