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亲情，亲情？_亲情文章

亲情，亲情？-短篇小说

文/陈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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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容不夏，名字很俗，但别看他俗，此处还有不俗的来历。

容不夏出生的那天，他父亲翻开了皇历，正是立夏日，其父就给他取名容立夏。过了几天，一位写八字的算命先生，来给新生儿写八字。

算命先生拉开架式，问道：“小儿取名了吗？”

“承蒙先生，小儿出生时，正是立夏日，特取名为立夏”

先生又追问了他的生辰时刻，于是掐指默算，毕。大声说道：“此小儿不能以节气为名，犯大忌。”

“先生，有何改忌，”

“当然，有改之法，为了避忌，就叫他不夏。”

于是，容不夏的大名，在人世间传流下来。

随后，先生又说了些多子多福，荣华富贵之类的恭维俗语。

随着岁月的推移，在他未成年时，其父过早去逝，只有一个双目失明的母亲抚养着他。又过了些时日，他可以放牛，拿工分了，母亲带着他，生活尚且勉强地过着。

到了青春期，虽说家境贫寒，也少不了说媒提亲之人。

母亲为了自己的家像个家，便不择良莠地成就了一桩亲事，结婚那天，容不夏老大的不高兴——这女人太丑。

不高兴也没法，日子还得天天地过。家里穷，容不得自已挑三拣四。说也怪，结婚五年，竟一连串生了三个儿子，每天看着儿子的可爱，却淡视了妻子的丑姿陋态，日子过得还挺有滋有味。

妻子虽说丑，但很贤德，做事聪明伶俐，她总是把自己的丈夫料理得好好的，丈夫就是自已的天。生活上，容不夏得到了十分的满足。他常在妻的面前，谈着家中的规划，好像在他胸中有很多美好的未来。

“孩子他妈，你把我的身体养得棒棒的，我浑身都是劲，我除多做工分外，还能设法捞些副业钱，家中的柴米油盐，你尽管放心。别说小孩多，小孩多是好事，能够逼出将军来。”夫妻俩说着笑着，感到了生活上的满足。

仲夏的一天，容不夏没有外出纳凉，特意给妻子谈一件大事。

“孩子他妈，有件大事跟你商量。”

“啥事呀，这么慎重，大热天还窝在屋里。”

“孩子都大了，咱虽困难，我想让孩子们进学，读点书，对他们将来有好处，你看何如。”

“这么一个大村，没几个读书的，跟谁比呀，孩子读书，我同意，我怕你……”妻子停顿一下。不夏接过话题，

“怕我累是吧，放心，我身体好着呢，累不垮的，就这样决定好吗，交秋就跟他们报名去。”

一件大事，就这样三言两语说定，六十年代，农村人，读书观念不足，对于当时的他们，确实是做了一件大事，多通情达理的父母啊！

因农村读书条件太差，能够大胆读书的人，也只是读完小学，他家三个，读了初中，直到他们自已不读为止。

岁月佑他，孩子们一个个长大成人，又一个个跟他们成家，成家一个，分家一户，不到五年，三个儿子都分门立户了，容不夏夫妻俩熬尽了脂膏。

正值三儿子容礼结婚的本年，双目失明的老母亲仙逝，两件大事粘贴在一起，容不夏苦笑着对丑妻说：“这好恋人，你受得了吗？”丑妻安慰地说：

“有你作靠山，能行的。”在苦难中沐浴的他们，具有一种不屈的韧劲，他俩含着悲痛泪水，风风光光地送走了母亲。

生活依旧平凡地过着，为了不系累孩子们，夫妻俩相依为命，单独生活，日子久了，且有些积蓄，丑妻对丈夫说：

“家中有点钱，放着是闲钱，给孩子们，或许派上用场，”

容不夏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丑妻。

“你怎么老着我，我问你话呢！”

容不夏扑哧一笑，说：“你总想孩子们，唯独没有自己，我看着你，心慌了吧。其实，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我正在运筹这件事，只是没成熟，不便跟你说，水总是往下流呀！”

一天，容不夏将容仁叫到跟前，容仁心有余悸地听父亲说话：

“作父母的没多大能耐，只凭自已的一双手，没日没夜地劳作，方能有点积蓄，眼看村里的那些上户人家，楼房成片成片地做起，楼层一栋一栋地升高，你们的住房都不宽裕，也得做几间像样的房，你是老大，带个头，”

“孩儿没用，手上没钱，心里想也是空想，没不是……”

“有想法就好，证明有追求，我给你一些帮凑，如何？”

容仁有些心计，见是分钱，心里自然激动，但表面上不能太高兴，同时，还心存疑虑，做了些思索。

容不夏见儿子没有反应，便说：

“有难处？不要吗？”

“不，不是的父亲，我们兄弟仨，你的那点钱，杯水车薪呀，谁能做屋呵，您对孩子的垂爱，儿子我，不敢接受。”

容不夏见儿子心中有肉，便将计划跟儿子明确：

“你是老大，要带好头，这次的钱归你，集中能做事，计划在十年之内，都能住上新房子，分期给予，让他们心里都有准备……后面的工作由我来做。”

父亲的话是带有权威性的，也就是一言九鼎吧！

容仁十分满足地走了，丑妻心有余悸地对丈夫说：“你就这样决是，容义，容礼就没意见……”

容义家的媳妇捕了风影，见大哥从父亲的房间走出，已揣摸几分，晚上，串了大哥一次门，已了如指掌，第二天，她用手巾包了十来个鸡蛋，径直前往“看望”父亲。

“爸，爸！起床了吗，媳妇来看您了。”

“二媳妇来啦，进屋坐坐，我正有句话跟你说说。”容义妻八面玲珑，很想得体地获取信息，又想说出自己要说的话，于是，大方地进屋坐下。

父亲开门见山地说：“二媳妇，我叫你大哥来了一趟，给了这几年的积蓄，想帮凑你大哥住上新房子，本想今天，各家都走走，可好，这么早，你来了，现在，我就把本该说的话，说与你，看你有何想法。”二媳妇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想看透父亲的一切思维，听着他的每一句话。

父亲接着说：“父亲能力有限，每年只有那么多收入，如果每次平均分给你们，哪一家都办不了事，如果按顺序集中给一家，是能做点事业的，这次是你哥，下次就是你家了，后面几年，你们要有所打算，争取钱到位，就能做屋，我会一碗水端平的，让你们都满意。”

二媳妇听得明白，可惜是排行老二，只有再等几年。同时隐约地对父亲说出了心中的疑虑：“父亲是会当父亲的，他们兄弟是会和睦相处的。”

容不夏知道二媳妇话里有话，只是听着，没说什么。媳妇将手中的鸡蛋放在桌上，说了声：“父亲保重，身体要紧。”转身出门离去。

容仁收下父亲给予的八万元现金，加上小两口多年的积蓄。不到一年时间，就住进了新房。

瞬间三年过去，到了和容义兑现的时候，这三年幸得家庭顺利，夫妻俩勤作俭用，积攒了九万元现金，这钱里不知渗透着多少血与汗。

这年秋天，收获季节，丑妻觉得胸口闷得慌，好多事都懒得做，丈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叫她去看医生，丑妻却说：“小毛病，是生容义时感冒留下的，没大要紧，休息会儿就好了的。”

这毛病，这次有点不同，自己的病，自己知道，千万不能上医院，那是要钱的地方，年底就要交钱老二了。丑妻想，一定要瞒过丈夫。

丑妻呼吸十分困难，容不夏看着难受，担心地说：“叫你上医院，总说小毛病，拖拖就好，我看你，越拖越厉害了，马上去医院！”

“你怎么不听话，你把容义的钱提前给他，我就去医院。”

“好，好，听你的。”

就在当天夜晚，容义和妻子一起来到母亲房间，手中仍然提着十来个鸡蛋，未进门，声音就进去了：

“妈，身体好了些吗？你儿子来看你了。”

此时，容不夏正端开水进来，见儿子媳妇来了，接着话尾说：

“你们都来啦，难得有这份孝心，屋里坐，陪陪你妈！”

丑妻见儿子儿媳来了，想坚强地坐起，容义见了，迅速扶坐。

“你们来啦，坐。我这身子还用得你们来看，小毛病，明天就会好的……”

“娘亲，你要好好保健自己啊，这么一大家靠着你呢，要么，去医院看看。”媳妇抢着问安，接着说：“娘亲，你儿子有出息了，他跟我说，要上鄂钢提钢材。”站在旁边的容不夏问道：“准备做屋啦，好，好事，哪来的东风？”

“父亲送来的东风呀！”

“呵，你不说，我还忘了，”

“父亲何等有记性，忘不了，忘不了的。母亲，好好休息，我们走了。”

说完，拉起容义，走了。

容不夏哭笑不得，连连摇头，说：“你看，你看，事事都抢在咱的前头，叫你上医院，不去，他们就是怕你把钱用了，来了吧，想治也没钱了。”

第二天，容不夏从银行里一次取出五万元，那是一份存折里的全部，交给儿子，儿子愣住没接，意思是：我哥哥不是这个数字呀。容不夏见儿子不接，明白了，说：“另一个折里有三万，明天取。一视同仁，跟你哥一样。”

“我不是这意思，是不好意思用你二老的钱。”熏陶了的容义连连解释，迅速将钱接在手中。

晚上，容不夏对丑妻说：“跟你治病，你总不肯，怕用钱，硬拖着，你的儿子可不这么想，你看，容义还算老实，他就怕把钱用在你身上，提前说做屋，我分两次给他，竟把他吓住了，钱到手就走了，你现在就是要治病，钱也不多了。”

“我压根儿没打算治病，说给他的钱，迟早是要给他的，拿去正好，免得花在医院里。”说着，丑妻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中秋过后，丑妻的病一天重比一天，容不夏带着妻，前往市中心医院检查，检查结果让不夏不寒而栗，“肺癌晚期”多可怕的喷着烈焰的四个字。容不夏已是泣不成声了。

他瞒着丑妻，坚决给妻治病，治不好也要治，他向医院交上了一万元现金，并恳求医生尽力治疗。

丑妻住上了医院，容不夏再回家筹钱。他将三个儿子叫到身边，说明他们母亲的病情，三个儿子默不作声，也许是过分悲痛罢，容不夏气得浑身发抖。容仁第一个发声了：

“我们，我们的母亲病了，看来很严重，我建议，每家拿出两千元钱，迅速给妈治病。”

多孝顺的乖儿子，一家出二千，一共六千，六千能治大病，杯水车薪啊。

容不夏一句话也没说，一气之下，走了。家里只留下兄弟仨，你看着我，我望着你，也就各自散去。

容不夏找了亲戚朋友，凑拢了两万元，送往医院。

容不夏进入病房，见到丑妻，百感交集，泪如泉涌。丑妻安慰丈夫说：“没事的，住上十天半月，就好了，就出院了，你看，你看你眼中的泪，像小孩似的，不要把我感染哭了。”

“我眼中流的是你的眼泪，是你给我的，你还笑我。”夫妻俩相互提起精神。

上天并不同情善良的人们，不到两个月，丑妻便离开了儿孙们，离开了相濡以沫三十余年的丈夫，她走得那么从容自得，因为她没花掉二儿子容义的做屋钱，给儿子留下了念想。

容不夏失去了丑妻，成天掉了魂似的，茶不思，饭不想，蓬头垢面，孩子们看在眼里，时而良心触动，施以酒肉饭莱以慰之。其实，没解除容不夏的内心痛苦。

容义做房子了，他懒得照面。

容礼夫妻在家里议论着，惶恐着……

容不夏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他想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儿孙满堂的家。

第二年春上，一天，他闲聊于推心置腹的朋友家，朋友很盛情，以上宾礼遇，酒过三巡，容不夏便道出了自己的心事：

“……俗语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这话不全对，积谷可防饥，但养儿就不一定能防老。有奶便是娘也许是格言，在你有给予时，你就是亲父亲，当经济产生变化后，关系也就变化了，父亲就成了儿子的累赘，父亲就不那么父亲了。你说，我的话对不对？”朋友似有赞同的感觉，只是别开了话题。

“容兄，你有心事，说出来，看能不能出出主意。”朋友是个热心人，见容不夏郁郁寡欢，想真心帮点忙。

容不夏掀开了内心的那扇门，毫无保留地说：“你大嫂走了，我只身一人，很是孤单。另外，我还欠儿子一笔债，那就是老三容礼做屋所要摊给的那笔钱，不是小数目，一年二年恐怕难以筹齐，你大嫂活在时，为老大老二各花了三年时间，然而，只身一人，更难了。在哪家生活，哪家有意见，这比看到还准。我只有离开这个家，到外地打工去，兴许用五年八载，凑足了那份钱，到时候，再回来安度晚年，也许，孩子们会高兴。”

朋友了解他的家庭，如果容兄在家，受罪，作孽，如果外地打工，或许自由，心情会更舒畅些，便同意了容兄的选择。

朋友为容兄作了些参谋，到一家古建公司作了引荐，他便成了这家古建公司最老的杂工。

容不夏毫无留恋地离开了家，欣悦地来到建筑工地，白天上班，晚上浆衣洗裳，累是累点，但内心舒坦。

这样的生活连续过了五年，他用他的时间和汗水，积攒了十余万元人民币，第五年的春节，带着现金，回到阔别五年的家乡。

家中的一切都是亲热的，儿孙们欢天喜地，整个家庭，洋溢着久别重逢的喜气。

特别高兴的是容礼夫妻，他们成熟了，将渴求和企盼放在心底。脸上挂着父子亲情。

翌日，容不夏拿着八万块钱，前往容礼家，看着容礼住的旧屋，心底发寒，暗中责备自己的无能。他将钱交到容礼手上，容礼却说：

“父亲，这是您老五年的辛苦钱，我不敢要，你留着防老吧！”容礼的情态很是感人，知道父亲是一定要给他的。

容不夏为儿子感动，想到丑妻，热泪盈眶：“礼儿，你母亲不在了，不然，钱早就到位，不至拖到今天，你大哥二哥的房子住旧了，你还住着老屋，你不怪我，就是孝我，拿去吧！”

容礼好像很感动地收下了这笔钱。

大年三十的晚上，这是丑妻走后少有的几次团年，他把剩余的两万元分成四份，三个儿子每人一份，自己留下一份，也许这就是这五年存积的压岁钱吧！儿孙们脸上都绽开了花，室内充满了无限的亲情。

容不夏高兴，此时的亲情气氛，，溶化了多年在外的孤独，他激动，他一夜未能睡着。

多年的漂泊流浪生活，给身体留下的只是摧残，这次回家后，总觉着身子重，腿脚软软的，睡下后，就不想起床，他有着一种不好的预感，大概是病了吧！

病了，真的病了，他留下的那份现金派上了用场。

容不夏磨蹭着上了医院，作了多项检查，最后确诊为肝癌晚期，他认命了，他想：这是多年在外颠沛流离所致，抱恨自己没用，太苦，活该只有这个命。他想诊，可只有区区的几千块钱，杯水车薪呀，给孩子们说吧，已有前车之鉴，回家后，只是闷闷不乐，儿孙并不知道，也没有谁来亲近他，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一个多余的人了，膏脂没有了，剩下的只是累赘，诊病是要他们出钱的，怪不得丑妻不愿就医，那时，她还有丈夫，现在，我呢……他不敢往下想。

孩子们终于知道了父亲的身体状况，都惶惶不可终日。一天，老大把容义，容礼叫到家，合谋如何料理父亲，容仁是有心计之人，他组织这次家庭会，是表明他的孝道，然而，会议上，只字未提如何看病治病的具体方案。也就是说，没提到出钱的事。容义说话了：“大哥，你嘴很甜，很孝顺，但如何跟父亲治病，是否能说具体点。要我说，先了解父亲得的什么病，如果是一般毛病，我们还是跟母亲治病一样，每家出两千现金，如果是什么不治之症，那就……免得浪费钱。”容义说得很直接，他本是一个老实之人，然而受到了妻子的潜移默化，化了不少的经，变得势利多了。

容礼接着说：“我同意二哥的话，如果是什么癌症的病，那就不诊了，因为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你们想，我现在正在做房子，正缺钱用，诊病是要钱的，如果把钱都用到医院去了，房子该如何做，我不是不孝，我有孝心，没有能力。大哥，你看着办吧！”

容仁探知了两个弟弟的心理，他也不想多说，两个弟弟替他表白了，他依然是个孝子，便说：“既然你们的态度是一致的，那就少数服从多数，依你们的，你们现在每家拿出两千元，我带父亲上医院……”

没有父亲在场的家庭会结束了，会议结果跟容不夏想象的一样，他心灰意冷，情绪极度低沉，病情迅速加重，大有末日将临的感觉。他为自己想出了没有办法的办法，也就是他的最后一条路——死亡之路。

会后的第二天，容仁来到父亲的住处，请父亲上医院看病，父亲执意不肯，因他知道自己是不治之症。容仁没办法，去父亲去过的医院仔细打听，费了些周折，终于知道了——肝癌晚期。

容仁知道后，迅速回家告知弟弟，兄弟仨来到父亲的住处，父亲不见了。于是，在全村各处寻找，未见父亲的踪影。

容仁兄弟，找遍了有联系的亲戚朋友，都无音讯。容不夏因病而失踪的信息不胫而走，流言蜚语遍地开花。

容不夏因看透了三个儿子，才选择了这条不归路，他忍着身上的剧烈疼痛，乘车来到长江边上，他，一步一步地靠近江面，用手压迫着自己的腹部，眼看着江面上汹涌的波涛，脑海里涌动着人生的甜酸苦辣：人世间容不下我容不夏，什么亲情，孝子都是假的，只有钱，钱才是亲情啊！我劳碌一生，给儿孙积累了多少财富，自己傻呀，傻到连治病的钱都没留下，现在，只有这条路了，赤条条的来，还是赤条条的去，人世间，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想到这里，他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