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席澜
1
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只是想逃离两天清静一下，顾晓默竟然会以自杀相威胁。
她吃了整整一瓶安眠药，现在还躺在抢救室里，生死未卜。
我爸妈带着女儿守在医院，岳父岳母却将我的电话拉黑，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女儿害怕得躲在我妈怀里，嘤嘤地哭。
我喉咙发紧，强忍着泪水，觉得岳父家真无情。好歹也是亲生女儿，他们怎么舍得抛下不顾？
我担心女儿待会看到妈妈之后，会留下心理阴影，让我妈把她带回了家。
半个多小时后，顾晓默被推出了急诊室，脸色苍白，人还处于昏迷中，床边放着心电监测仪。
医生沉沉地对我说：“还好送医及时，现在人已无大碍，但病人的心理问题不容忽视，下次不一定这么好运。”
我心头巨石落下，给医生鞠了一躬，嘴里说着：“谢谢，医生，以后一定会多加注意，决不会......”
医生走后，我颓废地坐在椅子上，望着病床上昏睡的顾晓默，陷入了沉沉思绪中。
如果当初我能听懂别人劝解，是否不会是现在这番境遇？
2
我和顾晓默是相亲认识的，跟我之前认识的女孩子不太一样，她柔顺娴静，长得漂亮，话也不多，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那年我30岁，有过两段无疾而终的恋情，后来一心创业也无暇恋爱，在爸妈的催促下，才无奈接受相亲。
我毫无掩饰对她的好感。顾晓默是银行客户经理，我假公济私，把公司的好几个银行业务都给了她。
每天一束花送到她单位，大家都知道我在追她，顾晓默对我却若即若离。
她的同事委婉提醒我，顾晓默身边还有别的男人，并非我想得那么贤淑，言下之意，顾晓默表里不一，让我不要上当。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我，觉得她同事嫉妒她，并没有往心里去。
我下定决心，不管顾晓默身边有没有别的男人，我要用自己的真心去打动她。
没想到爱情来得这么快，在我正式展开追求的一个星期后，接到了顾晓默的电话，她问我有没有空，能不能出来陪她。
那天是正常工作日，我看了下时间，是下午1：40，为了得到顾晓默的垂爱，我也是拼了，抛下工作跑出来找她。
走进咖啡店，我一眼看到坐在窗边的顾晓默，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她身上，平添了几分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顾晓默见到我，笑了，她说：“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上班了，可我真的很孤单。”还从包里拿出一份小礼物送给我。
收到礼物的我，把之前心中那一点点不满也抛得干干净净。
那天顾晓默不停地说着，同事眼红她的业绩，领导不理解她工作的辛苦，父母不满她的现状，朋友对她的疏远......
我听着有些抓狂，强迫自己忍着，心里有些好奇，难道温柔的女孩都是这么多愁善感？
顾晓默见我脸有些僵，委屈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啊？”说完双眼蓄满了泪水，我最怕女孩子哭了，看到她的眼泪，心立马软了下来。
没想到，我一时的心软会将我拖入鸡飞狗跳的窘境里。
3
我和顾晓默正式谈起了恋爱。
说实话，她跟我之前谈过的女友完全不同。
我们出去约会，看电影还是吃饭她都让我来决定，如果让她点菜，她全部都会点我喜欢吃的。
我经常加班，她就会到公司来陪我，哪怕很无聊，她都会坐在沙发上等我一天，啥事都不做。
我喜欢长跑和骑行，于是她跑去店里买装备，打电话发图片给我，问我喜欢哪一款，哪种颜色。
我说，你自己喜欢的就行，她说不，这是跟我一起运动，一定要我喜欢才行。
我忙着工作就随意指了一款，没想到她真买了那款。事后，看到她穿着一身很难看的骑行服站在我面前，内心有点愧疚。
当时的我，一直为她的细心、体贴，善解人意，还沾沾自喜，且不知她的爱，已经成了一种桎梏，密不透风，让我喘不过气来。
每天，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她都会问我，这个怎么办？
大到工作，小到晚饭吃什么，买什么口味的奶茶，她都要征求我的意见，她说这是爱我，想和我分享她的一切。
有时，我被她问得烦躁，露出些许不耐烦，顾晓默就会可怜兮兮地露出一副小媳妇的样子。
顿时让我罪恶感大增，对她的厌烦也烟消云散了。
4
半年后，在双方父母的催促下，我和顾晓默定下了婚事。在脱单Paty上，高中的同学带了他朋友一起过来。
酒过三巡后，气氛正浓，那男人醉醺醺跑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兄弟你厉害，既然敢娶顾晓默，她这里有问题。”他指了指自己脑袋。
我听了正想发作，同学连忙把他朋友拉走，不停地跟我道歉，说他喝多了让我不要介意。
如果说，那个男人说的是醉话，那顾晓默父亲对我说的一番话让我心生疑虑。
那是决定结婚后，我去顾晓默家吃饭。在饭桌上她父母不停地为我夹菜，她父亲对我说：“小何，我们晓默什么都好，就是性格有点奇怪，你以后要多......”
我听得纳闷，忽然“咳咳”两声，顾晓默母亲打断了她父亲的话，给我夹了一筷子菜，让我再多吃一点，凛冽的眼神飘向了顾晓默父亲。
现在想来，早已有迹象透露她的性格缺陷，只是我被恋爱冲昏了头脑，为自己婚姻的不幸埋下了伏笔。
婚事进行的很顺利，没有高价彩礼，也没有房车要求，顾晓默母亲对我说：“小何，我们把女儿嫁给你，只是看中你的人，别的都不重要。”
为了表达对顾晓默的真心，我主动给了10万彩礼，承诺婚后在房本上加上她的名字。
顾晓默家陪嫁了30万现金和一辆30万的车，所有人都羡慕我找了个好老婆，我爸妈也对这桩婚事很满意。
5
原以为日子会越过越好，没想到好日子才过了半年，我就被顾晓默的行为刷新了三观。
婚后第一天，我一睁眼，就看到顾晓默半跪着趴在床前，旁边放着叠得整整齐齐衣服。
她温柔地看着我，说：“老公早安，以后由我来服侍你起床。”
我仿佛被惊雷劈中，瞬间僵住了。
我以为这只是新婚恩爱的惊喜，没想到顾晓默每日都这样，晚上还会亲自为我洗脚。
她事无巨细都要征求我的意见，甚至买什么牌子的洗洁精，她都要问我，工作时接到这些电话，我忍不住抓狂。
这都什么年代了，需要女人为奴为婢吗？
我跟顾晓默说，夫妻之间是平等的，我娶她是因为我爱她，婚后她还是独立的个体，很多事情她自己做决定就好，不用刻意去讨好我。
顾晓默一听，顿时委屈地流泪道：“你这意思是我太烦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语塞了，不知该如何和她沟通，只能憋在心里，想起了顾晓默父亲的那句话“她性格有点奇怪”。
家成了最可怕的地方，我每天都磨磨蹭蹭主动加班，不愿意回家看到顾晓默。
她可能觉察到我不想回家的意图，对我展开了更加猛烈的柔情攻击。
在我面前就是谨小慎微俯首帖耳的小丫鬟样，什么要求都不敢提，只要我离开家半个小时，就会连环夺命CALL。
周末晚上下班后，我一个人坐在车里熬着。看到楼上的灯亮着，我心里充满了无力感。
我厌烦了这样的婚姻，心里无比后悔当初没有深入了解，正当我想着是否应该继续这段婚姻时，顾晓默怀孕了。
我爸妈知道后非常开心，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我收起了离婚的想法，说服自己接受顾晓默，接受这段木已成舟的婚姻。
6
怀孕三个月，顾晓默孕期反应特别大，就跟单位请了病假，直到生完孩子休完产假，再回到工作岗位，已是一年半后。
上班的第一天，我就接到了20几个她的电话，烦不胜烦。
半个月后，我接到了顾晓默单位领导的电话，说她已经一个星期没去上班。
电话也无法联系上，因为她的无故缺席导致单位差点承受损失，现决定跟她解除劳动合同。
我听到这个消息惊叹了一声。
“明明是我每天早上送她到单位门口，怎么会一个星期没上班？”带着疑问我拨打顾晓默的电话，但一直无人接听。
很奇怪，平时她每天要打我几十个电话，今天竟然一个都没有。
下班后，接到岳母的电话，让我去趟她家。
刚跨进岳母家门，就看到坐在沙发上手足无措的顾晓默，岳母示意我坐下。
岳母说：“小默那工作辞了，以后就让她在家带孩子，免得被人欺负。”
我看向顾晓默，她一如往常，柔弱含着泪水，虽然有满肚子的疑问，我只能继续妥协着。
我试图劝解顾晓默不要给我打那么多电话，她就会表现得非常可怜。若是我再说，她就会无声地流泪。
我无法做到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再一次败下阵来。
一次次的妥协，一次次地失望，我们的感情逐渐消磨殆尽，我对她的爱，所剩无几。
7
直到女儿三岁时，因为我经常加班晚归，顾晓默怀疑我外面有人，她第一次跟我吵架，要我交代实情。
我不予理睬，她不依不饶，哭着拉住我，不让我去洗澡。
我疲惫地看着五官微微扭曲，面目有点狰狞的她说：“我累了，真的没有办法继续忍受下去。”
我转身甩门离开，怕再这么吵下去会吓到女儿。
在门关上的瞬间，我听到顾晓默对女儿说：“宝宝，爸爸不要我们了，妈妈该怎么办？”
我站在门外，心里痛苦不堪。摸了把略带湿润的双眼，拖着沉重的双腿往外走去。
我想起当初顾晓默的同事，和脱单Paty上高中同学的朋友所说的话，突然觉得顾晓默奇怪的性格和行为，也许没有那么简单。
我辗转联系上顾晓默的同事，她跟我说顾晓默之前确实有个男朋友，我追她时还在交往。
顾晓默为他花了很多钱，为此她母亲还来单位闹过，因为这个男人是银行的客户。
高中同学的朋友拒绝跟我见面，他让同学跟我转述，顾晓默以前是他哥们的女朋友，两个人相处一段时间后分手。
顾晓默一直缠着他哥们，天天打电话，班都不上到处去找人，他哥们怕了，直接离开这里去了外地。
他特意让我同学转告我：“顾晓默真的有病，你好自为之吧。”听完后我的心越发沉重，原来我的枕边人还有这么精彩的过往，想想都可笑。
我想到顾晓默和我在一起后的种种，再和别人的描述结合在一起，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悄悄去外省开发公司新业务。我趁着顾晓默外出时，拖着行李离开了。
我没有信心跟顾晓默继续纠缠和抗衡下去，实在是害怕自己会被她被逼得崩溃，只能仓皇出逃。
8
我去了外省，拉黑了她，岳母还是千方百计地联系上我，指责我不负责任。
听说我走后，顾晓默到处疯了一样的找我，我爸妈家，公司，还有朋友同学，包括女儿的幼儿园老师，凡是她能想到的，都找了个遍。
顾晓默跪在我爸妈面前，恳求他们告诉她我的行踪。
我猜到她一定会去求我爸妈，就没告诉他们我在哪里。
直到两个月后，顾晓默再次出轨前男友，被对方的老婆发现，找到了女儿的幼儿园。
事情闹大了，我不得不回来收拾残局。
那天我刚回家，就被母亲拉住，她抖着手跟我说，原来顾晓默在婚前交往过很多个男朋友，上大学时就打过胎。
要不是人家老婆找上门来，还一直以为她是个正经人。
对方老婆把顾晓默老底都抖了出来，外表柔顺的她在大学时就不停地换男朋友。
好像每一任都处不长，一分手她就急着找下家，为了留住男人，她不惜以怀孕和金钱为代价。
被银行辞退也是因为男人，我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到她，顾晓默忍受不了正好碰到前男友两个人就勾搭上了。
男人就是抱着玩玩的态度，顾晓默为了得到男人的垂爱，放弃上班，跑过去陪他，拿着她父母给的30万给男人买车。
被单位辞退后，岳母怕我知道就让顾晓默住嘴，揽住了这件事，想让我一直蒙在鼓里。
那一夜我辗转未眠，有一种将会被无形的网，禁锢直至勒死的感觉。
9
事情发展成这样，我觉得婚姻已无法继续，提出离婚，顾晓默死活不同意，说要跟我道歉，我不想再见她，也没接她的电话。
第二天晚上，她就吃药自杀了。
幸好我妈回去帮女儿拿衣服，发现了她，如果真出事我也无法谅解自己，内心矛盾又压抑。
顾晓默自杀的第二天，岳父终于出现了，看着病床上的女儿，老人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好一会才止住。
来到病房外，他对我说：“对于小默和我家对你造成的伤害，表示深深的歉意，”说完对我鞠了一躬。
原来当初我和顾晓默在一起时，他们觉得我是个不错的人，或许能改变她，并没意识到她有病。
岳母对女儿要求很严格，从三岁起要求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一旦她做得不好就会严厉批评她。
时间一长，顾晓默就不敢自己决定事情，怕做得不好被责骂，哪怕一件很小的事都会征求父母的意见。
她觉得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好，凡事都要征求别人的意见。
她害怕孤独，极度缺乏安全感，希望有人陪着自己，只有这样才能感到安心，一旦身边的人不理她后，她就会快速寻找下一个人。
为了让人陪着自己，她会主动准备礼物，甚至以金钱和身体来作为筹码。
她交往的男朋友刚开始都觉得她很好，渐渐地发现，她遇到一点点小事都会打电话发牢骚，最终都离开了。
她受不了分手后心里空落落的感觉，马上就找新的男朋友，哪怕对方只是为了自己的身体。
岳父说，岳母爱女儿，只是用错了方式，才导致女儿形成这样病态的性格。
我终于明白了顾晓默的行为，同时心里说不上来的辛酸与苦涩。
那毕竟是我女儿的妈妈，就算不再相爱了，我也不会逃脱责任。
我刻意地又调了回来，说服爸妈让我带着女儿来陪顾晓默。
顾晓默身体恢复后，我带她去看了心理科，医生说她是过度依赖性人格障碍，需配合药物治疗，有治愈和改善的希望。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顾晓默已经不再像往常那样疯狂地依赖一个人，她开始学会独处，学习自己做决定，一年后顾晓默跟我说，她同意离婚。
还好我没有放弃，虽然我们分开了，但彼此之间能更加和睦地相处，这也是给女儿最好的礼物。
如果一个孩子在儿时被父母管得很严，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长大之后他就会缺乏责任感、没主见、过度依赖别人。
父母也好，夫妻也好，对于总是干涉你的人，应该让他知道你的底线，这才是生存之道，所有的事情都要试着自己决定。
我盼着有一天，顾晓默能彻底摆脱依赖，能学会从容独立地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