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他初遇在江南古镇的小桥上。
桥两边铺满藤条，长长短短，牵牵绊绊，垂挂得极尽袅娜。她出了神，这桥只怕有数百年了，不经意便过了几百年。呆了半晌，她突然感觉有人在注视他。那是桥头背相机的年轻男子，不过，看的是桥，不是她。可她心里一惊，想：“就是那一个了。”
她知趣地闪在一边。在那男子看来，她简直是蜻蜓翩过。对的，是蜻蜓，不是蝴蝶，蝴蝶形容不出她的干净轻捷。他抱歉地一笑，对着古桥尽情摄了影，她沉默不语地看着。而后，他们一起走在青石路上，廊下有凤仙，岸边是钓者，旁边小酒店飘出细面的清香。没有交谈。
两人都是独身来游。她在个好单位做文员，繁碌的工作让她迫切需要呼吸一口空气，于是写了请假条。小镇是她旅行的目的地。他从事建筑设计，不堪生活沉入日复一日的旧模样，辞了职出来游走天下，必须有个放逐的过程，才能继续回归。小镇只是行程的第一站。
他喜欢她的外形，她喜欢他的轮廓。他喜欢她的沉静，她喜欢他的温和。他喜欢她的呼吸，她喜欢他的步子。他们都喜欢就这样走在微湿的青石板路上，一言不发。
她害怕，对他来说，她少点风情。他害怕，对她而言，他太漂泊不定。她害怕，他已有女友，只是在路上又邂逅一点温柔。他害怕，她已有男友，因赌气而独身外出，漫无目标而寻找暂时的依靠。她希望他向她索要电话号码。他想向她要名字、电话号码，不过出于维持现状的心态，他也缄默。不前进，也非撤退。
他们都讶异于他们的节奏如此合拍。他们从未邀约，却处处相遇。他们住的居然是同一个旅馆，他们都喜欢迎风走路，他们在露台、木窗、古井、断墙边一再遇见。然而，他们仍未交谈。
这天，他去柜台结帐准备离开，同样的原因，她也来了。根据旅行计划，男子继续行程，做他的摄影与记忆之旅。女子则要去她原来的地方。女子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相遇，她该说点什么。可他们之间的持续沉默，让她原想说的“这么巧”几个字喑哑在喉。她再度张口，却已失了语境。
她收拾停当走出小旅馆，那时候，男子并没走多远。
男子挎着包，给她背影，正要走出她的生活，攫取她的记忆，带走她的灵感。她不禁叫住他：“哎。”可是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叫出声，天空鸟无言飞过。
那男子在青石板的半路当中，停住脚步，盘桓了一阵，回过头大步走来。她的心像花朵一样被强劲的春风瞬间吹开。她不知他们将怎样开始。他会问她：“什么”或者她问他：“什么”一朵黄花，一只燕子，一个行人，一个副词，一个句号……或者不回答，都可以。但是，她肯定，就这样跟他连结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