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党坪完小读书的时候,结识了一个高年级的同学。
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是惊讶他像女孩子一样,有长长的睫毛。还有就是他的衣服,在那个年代,竟然没有一个补丁,没有一点皱褶。整个人干净利落,气质不凡。
我们是在一次作文比赛后认识的。他是第一名,我是第二。在老师的介绍下,我们认识了。
上课时,我们很少见面,只有在晚饭后,才经常在一起打乒乓球,一起在河边散步,一起下河洗澡,一起跑到竹子坳看落日,或者一起读小说。
我们最喜欢的是看莳水河。莳水河像一条长长的绿色飘带,弯弯曲曲,时起时伏,从我们的眼前流过。尤其是傍晚的时候,夕阳照在河面上,整个河面像撒满了碎金碎银,闪闪发光,非常好看。
每当丰水季节,河面经常有光着膀子、穿着短裤的放排佬,撑着木排,唱着撩人的情歌,顺流而下。
后来,我们遇到几个放排的中年人在岸边歇脚做饭。
我们就去看他们怎么做饭,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他们,放排好不好玩,水中有没有水猴子,有没有好听的故事。
其中一个年长的大叔,给我们讲了一个关于放排佬的凄美爱情故事。
在沅水之畔,有个年轻的放排佬叫阿勇。从十三岁起,他就跟着师傅放排。每日与木排相伴,与江河为伍。
常年累月的放排生涯,使他的身体越来越强壮结实,性格也越来越豪爽勇敢,加上他出色的放排本领,他成了大家都钦佩的放排汉子。
可是到了二十好几的年纪,他却找不到老婆。媒婆给他介绍了好几家,人家不是嫌他穷,就是嫌放排佬风里去浪里来,不安全。
一次偶然的机会,阿勇在一个小镇的洗菜码头上遇见了苗族姑娘阿珍。
她的眼眸明亮得像天上的星星闪烁,她的笑容灿烂得如春天的鲜花绽放。
阿勇见到那个姑娘,怦然心动,寝食不安,深深的爱上了这个姑娘。
阿勇打听到了阿珍的住处,每次放排经过那个镇上,都要悄悄去找阿珍姑娘,并偷偷送给她一些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阿珍对这个豪爽勇敢的放排佬也颇有好感,她常常借着洗衣的机会和阿勇见面,并帮他洗衣做饭。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阿珍和放排佬的交往,最终被父母知道了。有一次,父亲尾随阿珍,见到了阿勇。
他看见小伙子高大英俊结实,心里不禁暗暗佩服女儿的眼光,但一想到小伙子放排佬的身份,还是决定阻止女儿和他交往。
他走到阿勇面前,说:“是你在勾引我的女儿吧?信不信我要你走得来回不去!”
阿勇急忙给阿珍父亲赔礼,说自己是真的喜欢阿珍姑娘,希望大叔能给他一个机会。和他一起放排的同伴也极力替阿勇说好话。
“放排佬,风里来浪里去,有啥出息?咱家阿珍可不能跟着你受苦!”
阿勇和阿珍对望着,两人都恋恋不舍。阿勇解下身上的佩刀,放到阿珍的手上,坚定地说:“等着我!等我攒了钱,一定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家!”
然后抱拳向阿珍和她父亲告别,坚定的踏上木排,启程出发了。
为了能娶到阿珍,阿勇起早贪黑地放排。
江水如脱缰的野马奔腾汹涌,浪花在巨石的阻挡下四处飞溅。阿勇紧紧握着竹篙,双脚稳稳站定,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前方。
他凭着自己高超的撑排技术,在湍急的江水中,绕过一个又一个暗礁,闯过一处又一处险滩。
然而在一次清晨,他启程后,江面上起了浓雾,十米以内,看不清东西。
雾中行船或者放排,是很危险的。但他想到这一段江水不是很急,自己又熟悉水路,应该没事。
当木排行至一段狭窄河道时,只听见木排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阿勇心想,不好!木排撞上暗礁了!
他想稳住木排,不料一个浪头打来,木排被打散了,阿勇落入了江水中。
他紧紧抱住一块浮木,拉住还没有完全散架的木排,奋力往岸边游。
好几次,他觉得自己精疲力尽了,想放弃了,但一想到阿珍,又咬紧牙关拼命拉,散了的木排终于到了岸边。他把木排系好,又往下游跑去。他要把其他被水冲走的木头截住,拉到岸边来。
工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次次打捞,所有的木头都拉到了岸边。他实在是太累了,就躺在沙滩上睡着了。他看见阿珍姑娘远远的向他跑来,一边挥着手中的丝帕,一边喊着“阿勇——”。
他蓦地惊醒过来,嘴里还喃喃的说着,阿珍,你等着,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
他振作精神,去江边一户人家那里讨了几个红薯充饥,借了柴刀,砍来树藤木棍,重新捆扎木排,然后还了柴刀,向那家人致谢告别,又踏上了征程。
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三年来,他经过小镇时,多次停留,去找阿珍。但阿珍一家仿佛人间蒸发一样,不知搬到哪里去了,邻居都说不知道。
原来,阿珍的父亲为了打消阿勇的念头,搬到了一个乡里。并且还多次托媒给阿珍找婆家,都被阿珍骂回去了。
后来她父亲又说,他得到消息,阿勇放排出了事,人已经没了。
阿珍哭得死去活来,要去沅江边祭奠她的阿勇。父亲拗不过,就陪着女儿去了阿勇常去的那个洗菜码头。
说来也巧,那天阿勇正好又来到了那个码头。他老远就望见了阿珍和她父亲。
阿勇大声喊着阿珍,急忙把排拴住,跳上了岸。
阿珍正在摆放祭品,猛然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她还以为是自己悲伤过度产生了幻觉,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了。
然而她听到喊她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旁边。
她抬起头来,发现她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她的眼前。她心里一阵激动,腿一软,眼一黑,倒了下去。
阿勇急忙抱住她,问她父亲,发生了什么。
她父亲叹了口气,说:“还不是为了你!”然后把阿勇离开后,他们就搬了家,后来听到阿勇遇难了,阿珍死活都要来祭奠的事情说了一遍。
阿勇这才恍然大悟。他轻轻的呼唤着阿珍的名字,阿珍才慢慢的苏醒过来。
她紧紧抱住阿勇,止不住大哭起来。阿勇抚摸着她的脸,帮她擦去眼泪。小声的安慰她说:“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吗?从今天起,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阿珍破涕为笑,使劲的捶着阿勇的胸膛,故意生气的说:“你害得我好苦!我再也不理你了。”
阿勇要阿珍的父亲在码头上等着,就拉着阿珍来到镇上,替阿珍买了喜欢的花布,到裁缝铺做了衣服,又买了阿珍喜欢吃的东西,还给阿珍父母都买了礼物,然后来到码头上和她父亲会合。
阿勇带着满满的诚意来到阿珍家,向阿珍的父母送上了一笔数额可观的彩礼钱,郑重的向阿珍的父母提亲。
阿珍的父母看到他们两个年轻人如此执着的相爱,终于点头答应了这门婚事。
过了几天,阿珍一家又搬回了小镇。阿珍的父母为阿勇和阿珍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婚礼上,阿勇紧紧握着阿珍的手,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曾经的苦难与艰辛,都化作了此刻的幸福与甜蜜,他们将携手走过漫长的岁月,相伴一生,白头偕老。
中年大叔说完了故事,已是满眼泪花。我们也被他的故事感动了,心里酸酸的,想哭。
沉默了一会儿,他意味深长的对我们说:“孩子们,努力读书吧!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像我们一样这么辛苦的生活!”
我们答应着,告别了那些可亲可敬的放排汉子,回到了学校,决心更加努力学习,用优秀的成绩报答关爱我们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