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某公司16周年庆,在摆了十几桌的大厅里穿过,竟被带入了紧挨舞台位置高层啸聚的一桌。作为局外人,最大的好处是只需要微笑。
我对面坐着公司的老大张总,中等身材,黑红脸膛,别着鲜花的黑色西装明显大一号挂在微胖的身体上,如果不专门介绍,我还以为他是我家对门正在装修常常来看效果的包工头。
年会开始。第一个请上去的就是这位西装男。声音里竟饱含着深情与担当,十几年的奋斗史,从白手起家一步步走到今天,言语不浮夸不空洞,那些原本与我毫不搭界的内容,一点一点竟听进了心里去。
我左手边的瘦高男人略显市侩,一直在得意地说着他跟台上的老总很熟悉很哥们之类的话,令我多少有点厌烦和不耐。
在酒过三巡的短暂消停间隙里,去邻桌喝了一轮的张总回到桌上,看着我们所有人,眉眼中是复杂的情绪:“你们不知道,这位瘦高老哥啊,是我的贵人。”他看着我身边那位对他的发家史表现得知根知底的男人:“2005年,公司遭遇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接不到单,山穷水尽,到了破产的边缘。这位老哥主动找到我,说,你还没有找我们公司订货啊?于是,我在他们公司拿到了一份订单……在最困难的时候被人拉一把的感觉,真是刻骨铭心的,所以,每一年不管在哪里开年会,我都会把老哥请过来。”
长久以来,总觉得商人间除了利益倾轧难有情谊,无奸不商是所有生意人的标签,而今夜,这两个男人間的深情,竟也这般令人动容。
我看看身边的瘦高男人,他的小眼睛似乎也没那么不堪了。
菜过五味,舞台上主持人让大家摇手机抢红包。我注意到瘦高男人旁边的他的妻子一直在低头吃东西,就多事地问:“您太太不抢红包吗?”
他含糊道:“她,不抢。”
虽然好奇,我也不便再多言。
一轮红包雨下完又一轮抽奖后,他太太突然隔着他笑着对我说了一段话。我想礼貌地回应一下,却完全没有听清楚,而这不清楚绝不仅仅是外部环境嘈杂,更多的,她很严重的口齿不清。我求救地看着瘦高男人,又看看他太太 :“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您说什么。”
那个胖胖的面目有些模糊的女人冲我笑了笑,也看向她身边的男人。瘦高男人说:“她说你很像我们小区里的一个人。”
哦,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又听见她说了几句什么,但我还是没听得太明白。
瘦高男人给太太夹了一块鱼肉,再转向我:“她二十年前患鼻咽癌,手术后听力就受损了,7年前已经完全失聪,现在一点声音都听不见的。”
我讶异地看着那女人有点肿胖变形但神情坦然的脸,又看看这个小眼睛的瘦高男人,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想着二十年的光阴里,他陪着她治疗,带着她去配助听器,交流的困难,生活里的种种不便,包括她渐渐老去走样的容貌,7千多个日夜,有多少艰难的挣扎和鼓足勇气的面对且绝不躲闪。
她很难,他,也不易。
人间仓促白云苍狗,人生里有情不难,有义才会更高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