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照片,让阿拉伯世界为之欢呼。
近期在沙特城市吉达举行的阿盟峰会上,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近12年首次出席。峰会开始前,本届峰会主席国沙特王储兼首相穆罕默德热情拥抱巴沙尔,双方握手交流、笑容满面,摄影师定格下了这一刻。
这个拥抱具有标志性意义。5月初,阿盟在埃及首都开罗举行外长级特别会议,决定同意恢复叙利亚的阿盟成员国资格,巴沙尔随后如约参加阿盟峰会。
阿尔及利亚总理艾伊曼·本·阿卜杜拉赫曼在峰会开幕致辞中说:“我要大声欢迎叙利亚重新和兄弟们坐在一起。”
阿盟重新拥抱叙利亚,意味着巴沙尔政权合法性获得地区普遍认可,在遭受美国打压12年后,巴沙尔挺过来了。
2011年,阿盟暂停叙利亚的成员资格。彼时的叙利亚政府,可谓风雨飘摇。叙利亚反对派武装发动大规模进攻,首都大马士革岌岌可危。美国等西方国家和部分地区国家都认为叙利亚政府将无法坚持太久,巴沙尔的下台只是时间问题。
当时的分析家们预测巴沙尔的结局时,大多类比中东地区曾经的风云人物——伊拉克的萨达姆和利比亚的卡扎菲。萨达姆和卡扎菲可谓一代枭雄,都曾搅动中东乃至全球风云,但在美国的粗暴干涉下,萨达姆政权和卡扎菲政权迅速垮台,最终萨达姆被施以绞刑,卡扎菲的下场则更加屈辱,被活捉、示众乃至被虐杀至死。
美国对巴沙尔的打压,手段同样严酷。叙利亚和利比亚一样,都是“阿拉伯之春”的受害者。“阿拉伯之春”,这个浪漫名字的背后暗藏杀机。美国打着“民主、人权”的幌子,在中东地区四处输出动乱。
在2011年叙利亚战争爆发之前,美国就盯上了叙利亚。
2011年1月,新任美国驻叙利亚大使罗伯特·福德飞抵大马士革。在递交国书时,他这样问巴沙尔:“你是否担心‘阿拉伯之春’蔓延到叙利亚?”
罗伯特·福德回忆说:“这是当时每个在大马士革的人都想知道的问题,所以我就问他,现在电视上都在谈论‘北非上空吹的风’,你担心这股风会吹到叙利亚吗?阿萨德非常放松地回答我,‘不,叙利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叙利亚人强烈支持叙利亚政府,所以我们不用为此担心。’”
然而,就在这次对话发生的数月之后,游行抗议在叙利亚多地爆发,抗议人群中出现了罗伯特·福德的车队。
但在抗议开始数月后的2011年9月,美国《基督科学箴言报》仍刊发了标题为《为什么许多叙利亚人仍然支持阿萨德》的文章。文章认为,“许多人希望稳定而不愿动荡,这种情绪随着不稳定性的增加而增长”。即使美国等方面不断施压,“这种支持为现政权提供了抵御外部压力的堡垒”。
文章没有提到的是,1970年,巴沙尔的父亲老阿萨德借助“纠正运动”开始领导叙利亚,叙利亚也进入长达三十年的相对稳定与繁荣的“阿萨德时代”。2000年,老阿萨德去世,交棒巴沙尔。巴沙尔在其父政治荫庇之外,还推行一系列改革,主张国内教派、民族和解,并致力于发展经济,提高民众的生活水平,受到大部分叙利亚人的支持。他还延续父亲做法,努力团结各方势力。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动荡发生后,巴沙尔政府的高级官员叛逃数远少于卡扎菲政府。但在内外势力的搅动下,抗议示威逐步演化为内战。数百个反政府武装组织在全国涌现,美国等外国势力也开始介入,向叙利亚输入大量资金、武器甚至战斗人员。
“伊斯兰国”、基地组织等极端组织也趁乱加入战场,给叙利亚和地区国家带来巨大威胁。尤其是“伊斯兰国”,2014年至2017年在叙利亚攻城略地,曾有观察组织说“伊斯兰国”一度控制叙利亚一半以上的领土。
在叙利亚内战中,为了推翻巴沙尔,美国大力扶持反政府武装力量。美国中东研究所高级研究员查尔斯·李斯特透露,美国在2013年发起其几十年来最大的代理人扶持计划,一直持续到2017年。这个秘密计划价值数十亿美元,内容之一就是与叙利亚80多个反政府团体合作。
巴沙尔挺住了,美国的大笔银子打了水漂。查尔斯顿大学国际关系教授、富布赖特项目研究员阿里·德米尔达斯在美国《国家利益》撰文批评说,2014年和2015年期间,美国在叙利亚犯下了一系列错误。在“伊斯兰国”的猖獗期,时任奥巴马政府未能制定明确的计划来消灭“伊斯兰国”,也没能推翻巴沙尔。
文章说,美国相关机构支持叙反对派团体,但每个反对派团体都有不同的议程。中央情报局训练了以“叙利亚自由军”为代表的亲土耳其逊尼派反对派力量,其主要目标是推翻阿萨德和打击“伊斯兰国”。与此同时,五角大楼支持库尔德武装“人民保护部队”,这被认为是土耳其政府的死敌库尔德工人党的叙利亚分支。
到了2015年,华盛顿的叙利亚计划陷入混乱。尽管“叙利亚自由军”和“人民保护部队”继续分别与“伊斯兰国”作战,但它们却互相敌对。
这个洞见与美国历史学教授戴维·莱施的观察一致。戴维·莱施说,叙利亚的反政府武装非常分裂,许多派系得到不同外部势力的支持,在叙利亚都有自己的议程,其结果反映在战场上的不协调,反对派团体有时会互相争斗。
他还援引叙利亚政府高层的经历证实这一说法。在叙利亚政府和反对派代表的一次谈判中,一位叙利亚政府高级安全官员站起来走到主桌前,告诉反对派代表,他可以打一个电话,该国所有亲政府的军事力量都会根据他的命令停火。然后他问反对派代表是否有人可以做同样的事情。
答案是没有。
巴沙尔之所以能够挺下来,还被普遍认为与国际社会中支持叙利亚的因素分不开。有分析说,关键时刻俄罗斯、伊朗等国出于同美国博弈和抗衡的战略需要“拉”了叙利亚一把。
在俄罗斯等国的支持下,叙利亚政府在战场上扭转败局,收复了大片国土。叙利亚政府的合法性,得到了国内大部分民众的承认和支持。战场上的胜利和人心所向,给巴沙尔在国际上获得执政合法性带来最强背书。
2018年后,随着叙利亚形势发生变化,阿拉伯国家立场出现调整。2018年12月,阿联酋和巴林宣布恢复本国驻叙利亚使馆工作。2019年8月,阿联酋、巴林等8个国家在阿盟会议上公开表示支持恢复叙利亚在阿盟的合法席位。2020年10月,阿曼恢复向叙利亚派驻大使。
今年以来,中东地区国家与叙利亚政府关系正常化进入加速期。2月中旬,阿联酋外交部长谢赫阿卜杜拉·本·扎耶德·阿勒纳哈扬访问大马士革,并在访问期间与巴沙尔举行了会晤。数天后,约旦外交大臣艾曼·萨法迪抵达大马士革进行访问,这是叙利亚危机爆发以来约旦高级官员首次进行此类访问。
2月27日,埃及外长舒克里抵达大马士革,这是自2011年叙利亚危机以来埃及高级官员首次到访。此前一天,由埃及众议长哈纳菲·阿里·贾巴利率领的阿拉伯议员代表团访问了大马士革,并会见了巴沙尔和其他叙利亚官员。
半岛电视台认为,叙利亚重新融入阿拉伯世界的分水岭出现在今年早些时候,在阿拉伯世界有着“盟主”地位的沙特阿拉伯开始与叙利亚和解。叙利亚北部发生地震后的救援合作,沙特与伊朗在中国斡旋下恢复外交关系,都加速了利雅得与大马士革关系正常化的进程。4月12日,沙特外交大臣费萨尔接待了来访的叙利亚外交部长米格达德。这是自2011年叙利亚战争爆发以来,叙高级外交官首次访问沙特。
沙特在此次阿盟峰会热情欢迎巴沙尔。巴沙尔也足够大度,毕竟包括沙特在内的阿拉伯国家都曾经支持过叙利亚反对派势力。相逢一笑泯恩仇,阿拉伯世界都在往前看。
阿拉伯世界拥抱叙利亚,是与世界与地区局势变化相适应的务实决定。在许多阿拉伯国家看来,美国等西方大国当前孤立叙利亚的战略难以为继。
埃及国际问题专家哈利勒·阿纳尼与很多地区观察家都特别提到,值得注意的是,那些与巴沙尔政府实现关系正常化的国家是美国最重要的战略盟友之一,美国强烈反对与巴沙尔政府实现正常化,并且不希望恢复巴沙尔政府在区域和国际层面的合法性。
他分析说,这些国家认为,拜登政府软弱无力,不会对违反其政策的国家采取任何行动,因此有必要实行更加独立的外交政策。
阿联酋观察人士李思瑞在推特上发文,给习惯对阿拉伯世界说三道四的外国人提了个醒:叙利亚重返阿盟主要是阿拉伯自己的事情。
文章说,就让美国人抱怨和抗议吧,阿拉伯人不需要看他们脸色。特别是,阿拉伯人不想再听几十年来在阿拉伯世界搞破坏的外国人的话了。阿拉伯人看穿了外国官员的虚伪,不接受居高临下的态度,尤其是那些政策不利于地区稳定与繁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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