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又称《前汉书》,由我国东汉时期的历史学家班固编撰,是中国第一部纪传体断代史,“二十四史”之一。
《汉书》是继《史记》之后我国古代又一部重要史书,与《史记》、《后汉书》、《三国志》并称为“前四史”。
《汉书》全书主要记述了上起西汉的汉高祖元年(公元前206年),下至新朝的王莽地皇四年,共230年的史事。
《汉书》包括纪十二篇,表八篇,志十篇,传七十篇,共一百篇,后人划分为一百二十卷,共八十万字。
#历史#
诏策曰“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宁”,愚臣窃以秦事明之。
臣闻秦始并天下之时,其主不及三王,而臣不及其佐,然功力不迟者,何也?地形便,山川利,财用足,民利战。
其所与并者六国,六国者,臣主皆不肖,谋不辑,民不用,故当此之时,秦最富强。
夫国富强而邻国乱者,帝王之资也,故秦能兼六国,立为天子。
当此之时,三王之功不能尽焉。
及其末涂之衰也,任不肖而信谗贼;宫室过度,耆欲亡极,民力罢尽,赋敛不节;矜奋自贤,群臣恐谀,骄溢纵恣,不顾患祸;妄赏以随喜意,妄诛以快怒心,法令烦憯,刑罚暴酷,轻绝人命,身自射杀;天下寒心,莫安其处。
奸邪之吏,乘其乱法,以成其威,狱官主断,生杀自恣。
上下瓦解,各自为制。
秦始皇之时,吏之所先侵者,贫人贱民也;至其中节,所侵者富人吏家也;及其末涂,所侵者宗室大臣也。
是故亲疏皆危,外内咸怨,离散逋逃,人有走心。
陈胜先倡,天下大溃,绝祀亡世,为异姓福。
此吏不平,政不宣,民不宁之祸也。
今陛下配天象地,覆盖万民,绝秦之迹,除其乱法;躬亲本事,废去淫末;除苛解娆,宽大爱人;肉刑不用,罪人亡帑;非谤不治,铸钱者除;通关去塞,不孽诸侯;宾礼长老,爱恤少孤;罪人有期,后宫出嫁;尊赐孝悌,农民不租;明诏军师,爱士大夫;求进方正,废退奸邪;除去阴刑,害民者诛;忧劳百姓,列侯就都;亲耕节用,视民不奢。
所为天下兴利除害,变法易故,以安海内者,大功数十,皆上世之所难及,陛下行之,道纯德厚,元元之民幸矣。
【译】韶策曰“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宁”,愚臣用塞事来说明。
臣闻塞开始兼并天下时,它的国君不及三王,而大臣也不及三王的辅臣,然而功业的建立并不迟慢,为什么?地形方便,山川有利,财富充足,民善于作战。
它与并存的六国相比,六国臣主都是无能之辈,计谋不统一,民不能任使,因此,这时秦国最富强。
国强而邻国混乱,最具备称帝的条件,所以秦国可以兼并六国,立为天子。
当时,三王建立功业的办法不能被采纳。
到后来衰败之时,任用不肖而听信谗贼;宫室超过限度,奢侈的欲望没有极限,民力疲尽,赋敛没有节制;妄自称贤,群臣因恐惧而争相阿谀,骄横放纵,不顾灾祸临头;妄赏以随个人喜好,妄诛以发泄怒心,法令烦苛残害下民,刑罚酷暴,轻易处决,亲自射杀人命;天下寒心,不能安定居住,奸邪官吏,利用乱法,横施威风,狱官判官,生杀专断。
上下瓦解,各自为政。
秦刚开始内乱时,官吏先侵夺的对象是贫人贱民;到中期,所侵害的是富人官吏之家;到了末路时,所侵害的是宗室大臣。
因此,亲疏皆危,内外怨恨,离散逃亡,人有叛心。
陈胜首倡,天下崩溃,断绝了宗庙祭祀,为异姓占有国家。
造就是吏不平、政不宣、民不宁之祸。
今陛下配天之时,象地之利,荫泽万民,除绝亡秦遣迹,废去乱法;亲身提倡本业,杜绝奢侈末业;消除烦恼,宽厚爱人;肉刑不用,犯罪不及妻子;诽谤不治罪。
废禁铸钱律;打通关塞,不猜疑诸侯;礼敬长老,抚恤少孤;罪人有期,后宫出嫁;尊敬赏赐孝悌,农民在朝廷租用时免租;明诏军中师长,爱惜士卒和官员;寻求正派官吏,废退奸邪之官;除去宫刑,害民者处死;慰问百姓,列侯回到封国;亲自耕田,节省用费,向百姓昭示不齿。
为天下兴利除害,变法革旧,安定海内,大功数十项,都是上世所难以办到的,陛下实行了,道德纯厚,是天下百姓之大幸。
诏策曰“永惟朕之不德”,愚臣不足以当之。
诏策曰“悉陈其志,毋有所隐”,愚臣窃以五帝之贤臣明之。
臣闻五帝其臣莫能及,则自亲之;三王臣主俱贤,则共忧之;五伯不及其臣,则任使之。
此所以神明不遗,而贤圣不废也,故各当其世而立功德焉。
传曰“往者不可及,来者犹可待,能明其世者谓之天子”,此之谓也。
窃闻战不胜者易其地,民贫穷者变其业。
今以陛下神明德厚,资财不下五帝,临制天下,至今十有六年,民不益富,盗贼不衰,边境未安,其所以然,意者陛下未之躬亲,而待群臣也。
今执事之臣皆天下之选已,然莫能望陛下清光,譬之犹五帝之佐也。
陛下不自躬亲,而待不望清光之臣,臣窃恐神明之遗也。
日损一日,岁亡一岁,日月益暮,盛德不及究于天下,以传万世,愚臣不自度量,窃为陛下惜之。
昧死上狂惑草茅之愚,臣言惟陛下财择。
时,贾谊已死,对策者百余人,唯错为高第,繇是迁中大夫。
错又言宜削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书凡三十篇。
孝文虽不尽听,然奇其材。
当是时,太子善错计策,爰盎诸大功臣多不好错。
景帝即位,以错为内史。
错数请间言事,辄听,幸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
丞相申屠嘉心弗便,力未有以伤。
内史府居太上庙堧中,门东出,不便,错乃穿门南出,凿庙堧垣。
丞相大怒,欲因此过为奏请诛错。
错闻之,即请间为上言之。
丞相奏事,因言错擅凿庙垣为门,请下廷尉诛。
上曰:“此非庙垣,乃堧中垣,不致于法。
”丞相谢。
罢朝,因怒谓长史曰:“吾当先斩以闻,乃先请,固误。
”丞相遂发病死。
错以此为贵。
迁为御史大夫,请诸侯之罪过,削其支郡。
奏上,上令公卿、列侯、宗室杂议,莫敢难,独窦婴争之,繇此与错有隙。
错所更令三十章,诸侯讙哗。
错父闻之,从颍川来,谓错曰:“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侯,疏人骨肉,口让多怨,公何为也?”错曰:“固也。
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
”父曰:“刘氏安矣,而晁氏危,吾去公归矣!”遂饮药死,曰“吾不忍见祸逮身。
”
【译】诏策曰“永远纠正朕的不合德义的言行”,愚臣不足以当此。
诏策曰“悉陈其志,毋有所隐”,愚臣用五帝的贤臣来说明。
臣闻五帝之臣不如五帝,五帝便亲自去办;三王臣主皆贤,便臣主共同操心;五霸不及其臣,便任使其臣。
这便是不弃神明之德,不废圣贤之名,各在当世建立功德。
传日“以往的事追不回来,将来的事还可以等待,能明白世事者就是天子”,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我私下听说战不能取胜就改换他的封地,百姓贫穷就改变他的职业。
今陛下神明厚德,素质之才不低于五帝,主宰天下,至今十六年,民不增富,盗贼不衰减,边境没有安定,其所以是这样,有人说陛下没有亲身办事,而在等待群臣去办。
如今当政大臣都是从天下各地选拔上来的,然而不能望见陛下清明之光,就像五帝的辅佐之臣。
陛下不亲自处理,而等待不望清明之光的臣子,臣私自以为神明之德就要被自己遣弃。
曰损失是一日,岁损失了是一岁,曰月更加临近夜暮,盛德不普及到天下,来流传万世,愚臣不自量力,私下为陛下惋惜。
冒死上狂惑草茅之愚见,臣言仅供陛下裁择。
当时置谊已死,对策者百余人,衹有垦壁是最高等级,由是升为中大夫。
显壁又说宜削诸侯,还有法令应更改的,写出共三十篇。
圭立壶虽然不尽采纳,然而惊奇他的才华。
当时,太子称善垦错的计策,塞矗诸大功臣多不喜欢显错。
景帝登位后,用晁错作内史。
晁错多次请求单独谈论政事,景帝每每听从,宠爱超过了九卿,法令被修改的很多。
丞相申屠嘉心里不满,但又无力加以伤害。
内史府建在太上庙围墙裹的空地上,门向东开,进出不方便,晁错便向南边开了两扇门出入,凿开了太上庙的围墙。
丞相申屡台听说后,非常生气,打算藉这个过失撰写奏章请求诛杀晁错。
晁错听到这个消息,当夜请求单独进见皇上,原原本本地向皇上说了这件事。
丞相上朝奏事,趁机说了晁错擅自凿开太上庙的墙作门,请求把他交给廷尉处死。
皇上说:“这不是庙墙,是庙外空地上的围墙,不牵涉到法律。
”丞相谢罪,退朝后,生气地对长史说:“我应该先杀掉他再报告皇上,却先奏请,反被糟小子出卖,因此失误。
”丞相于是发病死了,晁错因此更加显贵。
晁错被提升为御史大夫,陈述诸侯的罪过,请求削减他们的土地,收回他们的叛郡。
奏章送上去,皇上命令公卿、列侯和皇族集会讨论,没有谁敢非难,衹有宝婴不同意,从此和晁错了隔阂。
晁错修改的法令有三十章,诸侯哗然,憎恨晁错。
晁错的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从颖川赶来,对晁错说:“皇上刚才即位,您执政掌权,侵害削弱诸侯,疏远人家的骨肉,人们都责怪怨恨您,为什么这样作呢?”晁错说:“当然嘛。
不这样,天子不会尊贵,国家不得安宁。
”晁错的父亲说:“刘家的天下安宁了,而晁家却危险了,我离开您回去了!”便服毒药死去,临死时说:“我不忍看到大祸连累自己。
”
后十余日,吴、楚七国俱反,以诛错为名。
上与错议出军事,错欲令上自将兵,而身居守。
会窦婴言爰盎,诏召入见,上方与错调兵食。
上问盎曰:“君尝为吴相,知吴臣田禄伯为人乎?今吴、楚反,于公意何如?”对曰:“不足忧也,今破矣。
”上曰:“吴王即山铸钱,煮海为盐,诱天下豪桀,白头举事,此其计不百全,岂发乎?何以言其无能为也?”盎对曰:“吴铜、盐之利则有之,安得豪桀而诱之!诚令吴得豪桀,亦且辅而为谊,不反矣。
吴所诱,皆亡赖子弟,亡命铸钱奸人,故相诱以乱。
”错曰:“盎策之善。
”上问曰:“计安出?”盎对曰:“愿屏左右。
”上屏人,独错在。
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
”乃平错。
错趋避东箱,甚恨。
上卒问盎,对曰:“吴、楚相遗书,言高皇帝王子弟各有分地,今贼臣晁错擅適诸侯,削夺之地,以故反名为西共诛错,复故地而罢。
方今计,独有斩错,发使赦吴、楚七国,复其故地,则兵可毋血刃而俱罢。
”于是上默然良久,曰:“顾诚何如,吾不爱一人谢天下。
”盎曰:“愚计出此,唯上孰计之。
”乃拜盎为泰常,密装治行。
【译】十几天之后,吴、楚七国皆反,以诛晁错为名。
皇上与晁错商议出兵事,晁错想让皇上亲自率兵,由他居守后方。
当时窦婴正推举袁盎,受韶入见,皇上正与晁错筹划军粮。
皇上问袁盎说:“你曾担任吴国相,知道吴臣田禄伯的为人吗?今吴、楚反,你怎么看?”回答说:“不足忧,今天就可以打败。
”皇上说:“吴王就山铸钱,煮海为盐,引诱天下豪杰,头裹白巾为号起事,这个计划还没有完善,那能放弃呢?为什么说他不足担忧呀?”袁盎回答说:“吴国铜盐之利是有的,哪过去找豪杰来引诱!真是让吴国得到豪杰,也就是辅政为谊,不会反叛。
吴国所引诱的人,都是一些无赖子弟,亡命铸钱奸人,所以招来后为乱。
”晁错说:“袁盎策很好。
”皇上说:“平乱之计怎么订?”袁盎说:“请左右人等退下。
”左右人退下,晁错一人留下。
袁盎说:“臣要说的,人臣不得知。
”于是让晁错退下。
晁错忙避到束厢房,深恨袁盎。
皇上急问袁盎,回答说:“吴、楚相送来书信,说高帝封子弟为王各有分地,今贼臣晁错擅罚诸侯,削夺他们的土地,所以反名是‘西进共诛晁错,恢复原有封地就罢兵。
如今的计策,衹有斩晁错,派使者赦吴、楚七国,恢复故地,那么不会流血就可以全都罢兵。
”于是皇上默不作声,很久才说:“看看情况如何,我不爱一人以谢天下。
”袁盎说:“预计拿出来,只能是皇上好好合计。
”于是任袁盎为太常,秘密打点行装起程。
后十余日,丞相青翟、中尉嘉、廷慰欧劾奏错曰:“吴王反逆亡道,欲危宗庙,天下所当共诛。
今御史大夫错议曰:‘兵数百万,独属群臣,不可信,陛下不如自出临兵,使错居守。
徐、僮之旁吴所未下者可以予吴。
’错不称陛下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吴,亡臣子礼,大逆无道。
错当要斩,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
臣请论如法。
”制曰:“可。
”错殊不知。
乃使中尉召错,绐载行市。
错衣朝衣,斩东市。
错已死,谒者仆射邓公为校尉,击吴、楚为将。
还,上书言军事,见上。
上问曰:“道军所来,闻晁错死,吴、楚罢不?”邓公曰:“吴为反数十岁矣,发怒削地,以诛错为名,其意不在错也。
且臣怒天下之士箝口不敢复言矣。
”上曰:“何哉?”邓公曰:“夫晁错患诸侯强大不可制,故请削之,以尊京师,万世之利也。
计划始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为诸侯报仇,臣窃为陛下不取也。
”于是景帝喟然叹息,曰:“公言善。
吾亦恨之!”乃拜邓公为城阳中尉。
邓公,成固人也,多奇计。
建元年中,上招贤良,公卿言邓先。
邓先时免,起家为九卿。
一年,复谢病免归。
其子章,以修黄、老言显诸公间。
赞曰:爰盎虽不好学,亦善傅会,仁心为质,引义慷慨。
遭孝文初立,资适逢世。
时已变易,及吴壹说,果于用辩,身亦不遂。
晁错锐于为国远虑,而不见身害。
其父睹之,经于沟渎,亡益救败,不如赵母指括,以全其宗。
悲夫!错虽不终,世哀其忠。
故论其施行之语著于篇。
【译】十几天后,丞相青翟、中尉嘉、廷尉张欧上奏弹劾晁错说:“吴王反逆无道,想危害宗庙,天下应当共诛之。
今御史大夫晁错建议说:‘兵几百万,单独交给群臣不可靠,陛下不如亲自率兵,让晁错留守。
徐、僮周围未攻占的地方可以给吴。
’晁错不称颂陛下德义诚信,想疏远群臣百姓,又想用城邑给吴,没有尽臣子之礼,大逆无道。
晁错应当受腰斩刑罚,父母妻子兄弟无论老少都应处死。
臣请按法论处。
”皇上批示说:“可以。
”晁错毫无所知。
便派中尉召晁错,骗上车经过街市,晁错穿着朝服在束市被斩。
晁错已死,谒者仆射邓公担任校尉,这时担任将领进攻吴、楚叛军。
他回京师,上书报告军事情况,进见皇上。
皇上问道:“你从军中来,听到晁错死了,吴、楚退兵没有?”邓公说:“吴王谋反已有几十年了,因削减他的封地而发怒,以诛杀晁错为名,他的本意不在晁错呀。
而且我担心天下的士大夫闭口,不敢进言了厂皇上说:“为什么呢?”邓公说:“晁错忧虑诸侯强大了不能够制服,所以请求削减诸侯的封地,藉以尊崇朝廷,这是万世的好事。
计划刚开始实行,竟然遭受杀戮,对内来说,堵塞了忠臣的口,对外来说,替诸侯报了仇,我私下认为您这样做是不可取的。
”这时,景帝长声叹息,说道:“您说得对,我也悔恨这什事。
”于是任命邓公担任城阳中尉。
邓公是成固人,多有奇特的谋略。
建元年间,朝廷招纳贤良,公卿们推举邓公,这时邓公免了职,由平民起用做了九卿。
一年后,邓公又托病辞职回家。
他的儿子苏童因为研究茎壶、王的学说,在朝廷大臣中间很有名望。
赞说:袁盎虽然不好学,却也善于贯通领会,尚有仁爱之心的本质,引述大义时常常激昂慷慨。
遇到汉文帝即位,正是才智得不逢时。
时代变化,到景帝时,对吴、楚叛乱的一次建议,用诡计诛杀晁错,而他自己也终于遭到不测。
晁错敏锐于为国深谋远虑,却看不到自身祸害临头。
他的父亲看得清楚,却自杀于沟渠,无益于挽救败亡,不如赵母责备赵括,赵括虽败于长平,却保全了赵家不受连坐法杀害。
可悲啊!晁错虽然不得善终,世人还是哀叹他的忠心。
因此收集他实施政事的有关言论,载于传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