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杜充,相州(今河南安阳)人,没当好官却是好当官,知过沧州,当过东京代市长,最高爬到了宰相高位。这家伙一路高升的要诀是会吹牛。金兵第二次南下攻宋,杜充镇守北京,他拍着胸脯夸大话:“帅臣不得坐运帷幄,当以冒矢石为事。”打仗嘛,当领导不能只出主意,自己得先冲进枪林弹雨里顶上。
类似的大话,杜充不止说过一次。但凡遇到点事,他都要慷慨激昂、壮烈陈词:敌人若来,我则杀他个片甲不留、人仰马翻。敌人没来,没见他杀敌,倒是见过他杀了不少大宋兵。皇帝是这么认为的:杜充敢杀人,便敢杀敌。于是,当完颜宗望带着金兵一路掩杀过来,宋高宗玩起了“跑得快”,将开封留给了杜充。不过高宗也会说些大话:“朕已取十一月二十五日移跸,前去浙西,为迎敌计。惟我将士人民……与其束手待毙,曷若并计合谋,同心戮力,奋励而前,以存家国。”
开封是大宋都城,要失也不能轻易失。在抗金名将宗泽去世后,由杜充接任东京开封府留守,承担保卫开封、保卫大宋的光荣艰巨任务,是有理由的。一者,杜充曾经胸脯拍得响,牛皮吹得大;二者,杜充是河南人,保卫开封,便是保卫自家。保家卫国是多响亮的口号啊,但杜充保什么家,卫什么国?他口号喊的确是保家卫国,实际行的是“保家卫锅”,自己家庭保得好,饭锅也保得不错。
等金兵兵临城下,杜充开始排兵布阵:开封由郭仲荀郭副司令坚守,我带主力南撤布防。安排妥当,杜充领兵数万,先去自家搬家具,让郭副司令与开封同亡,他与家什共存。
郭副司令也不傻,如法炮制学了领导,将“战开封”项目转包给人——坚守开封的作战任务,由判官程昌寓全权负责。
程昌寓自然有样学样。杜充南撤布防了,郭仲荀南撤布防了,那我程昌寓也南撤布防,到湖南开辟一道新的防线。至于开封,程昌寓说着大道理,“不限资格,惟有功者居上”,火线提拔了一个叫上官悟的人。
战前会议开完,程昌寓果然到湖南去了,结果碰到了钟相、杨幺。钟、杨二人大家都熟悉,是南宋农民起义领袖,程昌寓与二人开战,被打了个落花流水,战船尽失。
还要补叙一下,杜充从开封跑路时,使了一个大招拒敌:决黄河,淹金兵。结果是,金兵没淹死几个,宋民却淹死十万,让曾经富庶的两淮地区沦为灾区。但杜充把“瞒上”玩了个明白,将宋民算成金兵,跟皇帝汇报说取得了开封大捷。皇帝给杜充嘉奖,升之为同知枢密院事,“嘉奖词”是这么写的:殉国忘家,得烈丈夫之勇;临机料敌,有古名将之风。
这样“有古名将之风”的人,后来被一句“以中原地封之,如張邦昌故事”说动降金了,而对他深信不疑的宋高宗得知他投敌后,“不食者累日”。
现在看来,整个开封作战,好像是一个工程项目,被层层转包。司令转包给副司令,副司令转包给纵队司令,纵队司令转包给师团长。倒是最后这个上官悟,不知道是悟了还是没悟,他没再转包,坚守在开封。忆昔开封全盛日,车如流水马如龙,《东京梦华录》说开封是:“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到得这时,老弱病残,男子加起来不足一万。这个自然了,一级承包商抽走大资金,二级承包商抽丰,三四级承包商又弄了钱去,留给真干活的承包者,还有什么资源呢?
攻城金兵中有个叫刘豫的,“叛降金”,受金兵之命来劝降。上官悟却真壮烈:城在,我在;我在,城在。坚不叛变,坚不投降,“遣人来说降,悟斩其使。及城陷,行至唐州,被害”。
宋朝满朝皆混蛋,到底还有个把烈士。但一两个烈士,撑不起整个大宋江山。
一项工程,转包太多,再好的人来承包,那工程项目也指定成豆腐渣工程;一个朝廷,混蛋太多,再忠再烈的人来撑持,也肯定是独木难支,只能是大厦倾覆。
有些贪官也像承包商,其承包术是:权力上收,责任下放;大好处都自得,烂摊子都推人,看来,这都是跟杜某学的吧。
(摘自《廉政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