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97年,我高考落榜,在家消沉了一段时间。赶上冬季征兵,我毅然穿上军装,来到辽宁省军区,成了一名普通的侦察连战士。
当时部队流行一首歌,叫《绿军装的梦》,里面有段歌词:“当兵的哥哥,给我讲部队的故事。可爱的妹妹,送你子弹壳项链……”
那时,我有个初恋女友。女孩受我影响,也喜欢上了这首歌,一次给她打电话时,她非让我送一条子弹壳项链不可。
我见过这种子弹壳项链,挂坠是用高射机枪的子弹壳做的。高射机枪的子弹口径大,做出来的项链大方好看,还能镶照片。但是,射击过的子弹壳会发黑、变形,所以做这种项链,最好用原装子弹。
部队对枪弹的管理是相当严格的,在那个时候,像这种高射机枪的子弹壳基本上是百分之百回收,更别说未经发射的子弹了。
我在电话里向女友解释:“部队规定,私藏子弹是要受纪律处分的,怕是不行……”
女友不高兴了:“为了我你就不能冒一次险?你是不是男人?”
“不是,我……”我无言以对。
从那时起,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弄一枚12.7mm口径的高射机枪子弹,我要给女朋友做一条子弹壳项链。为了让她开心,也为了显示我对爱的忠诚。
机会来了。那天,我们进行高射机枪实弹射击训练,领导安排我分发子弹,这可是天赐良机。
我最后一轮上场,十发子弹只打了九发,偷偷节省了一发藏在袜子里。因为是日常训练,验靶都是自己验,但为了防止指导员抽检,我用蒿子秆在靶板上多插了一个“9”环的弹孔。
验完靶,指导员突然问:“你打了多少环?”
我结结巴巴地说:“九……九十六环。”本以为指导员要亲自验我的靶子,没想到他只是笑了笑:“还不错,再接再厉!”
回收弹壳时,我怕被指导员看出破绽,又把以前在靶场捡到的一枚生锈弹壳混进了回收箱,占据了一个弹壳位置,总算是蒙混过关。
子弹到手,我必须抓紧时间把它做成项链,万一被上级点验出来,我就麻烦了。
趁着周末休息,我去了连队的车炮场。我有个老乡在这儿担任值班员,这里大部分时间只有值班员在,更重要的是,各种工具齐全。
我让老乡给我拿来工具箱,然后便自己动起手来。我想先把子弹底部锯下来,打磨平整,再把底部的中间部分打掉。子弹底部圆圆的镂空处,可以用来镶嵌女友照片,上面再焊一个小铜环,装上一条链子就可以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先用钳子掰掉子弹头,把里面的火药倒掉。第一次干这种事,不免有点紧张,累得满头大汗,还好,整个过程挺顺利。
这个子弹壳真的很漂亮,黄澄澄的铜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高兴极了。没想到,在处理子弹底部时出了麻烦。我一锤砸下去,子弹底部“啪”的一声爆炸了!
我这才想起来,整发子弹由三部分构成:弹头、装药和底部的发火装置,简称底火。除了装藥,也就是之前被我倒掉的火药,底火作为击发部分还是会爆炸的。现在想起来显然迟了,我的额头早被反弹回来的爆炸物击中,鲜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我忙跑去附近的卫生队,护士和我很熟,一边帮我包扎一边问:“没啥大问题,只是一点擦伤,庆幸没有伤到眼睛。咋弄的?”
我谎称是不小心摔伤的,护士却刨根问底:“你训练的什么科目?咋会摔到额头呀?”
我煞有介事地说:“400米障碍呀!不小心撞在高墙板上了!”护士信了,没再追问。
回到车炮场,我一看那个弹壳就乐了,功夫没白费,底火部分已经齐刷刷地炸掉了,别管受没受伤,目的达到,大功告成。
项链做好后,我请了探亲假,希望早一天把它送到女友手里。当兵离家快两年了,长途电话费贵,主要还是靠写信和女友沟通,来回一封信得一个多月。不知她现在究竟过得怎么样?我的心早就飞回了魂牵梦萦的小镇。
我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还没来得及回家看父母,就先去找女友。没想到,当我把那条费尽心思、经过百般周折,甚至为之受伤的项链交到女友手里时,她看都没看一眼就推还给我,淡淡地说:“我发现,我们真的不太适合在一起。我不想任何节日都是孤孤单单的,这条项链,你还是留给适合它的人吧!”
我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
不久之后,指导员命令所有人带着“后留包”到篮球场集合,他要突击检查是否有违禁品。部队平时“三分”明确,携行包、运行包按规定装物资,后留包可以装私人物品,项链当然也在那里面。我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发现了又咋样?爱咋咋地!指导员很快看见了项链,严肃地把我拉到一边,痛心地说:“私藏子弹壳,严重违反军队规定,必须警告处分。因为恋爱偷子弹壳,因为失恋训练成绩一路下滑,不应该啊!”
在指导员的帮助下,我逐渐走出了失恋的阴影,全身心地投入到连队训练和工作之中。
后来我在部队服役满三期,也在部队里找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结婚生子,这条子弹壳项链终于找到它的真正主人。
结婚纪念日,我问老婆:“送你的子弹壳项链呢?”
老婆指了指在一旁玩耍的儿子,说:“已经成了你儿子的玩具了!”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笑了。老婆也笑了,说:“当初你来找我包扎,还骗我说撞高墙板上了。现在我想明白了,你额头上的伤就是子弹底火炸的!不过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呢,老实交代,这项链最早是给谁做的呀……”
(发稿编辑:陶云韫)
(题图:豆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