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窗外大雪还没停,可昨晚却一片雪花都没有。我和两位朋友聚会,席间他们聊到了元宇宙、NFT、DAO,听他们各自谈观点。去掉那些粗口和铁口直断,提取出核心观点来大概是这个样子:
没有网络世界之前,只存在现实世界。出现网络世界之后,两者并行发展,一直到今天。现在的局面是现实世界中该网络的化的都已经网络化,剩下的都是不应该网络化的部分,两者会长期并存,两者的存在都是必要的。
因此,想要推到另外一个极端---让整个现实世界彻底网络化,所有人躺在生物舱里意识上载,成为元宇宙居民的确有可能但是无必要。这样的做法其实是想要让现实世界完全消失,同时人类因为没有了痛苦,也就失去了快乐,那不是一种值得追求的虚拟生活,最终导致人类失去自身存在的意义。
这一整套说法和我的个人认知相抵触,因为我不认同关于坚实的现实VS.虚幻的虚拟空间这种说法。现实并没有那么坚实,它更像是我们各自带着个人偏好观察的结果。我可以举一个例子:
1993年我离开云南前往南京读书,刚去不久就是南京惨淡的秋天,思乡之情与日俱增。有天我去雨花台参观,偶然听见前面一群游客的对话声。从只言片语中我听出是云南方言,越听越觉得像,就一路追上去,拦下对方询问是不是同乡?结果不是。
他们的话语很有特色,可能有十多种不同于标准普通话的细节特征。其中,又可能有三四个特征点符合云南方言的特征---这也不奇怪,云南方言属于西南官话,讲西南官话的地区在中国有很大一片。问题在于,因为我心中过于热切地希望遇见同乡,所以我把听到的言语里所有符合云南方言的特征综合放大,主动忽略更多不符合的特征点,然后认定他们就是云南人,于是我听到的每一句话都开始像云南话起来。等到我追上去,和他们面对面交谈,他们做出了明确否认,这时候突然他们讲的每一句话又变得完全不像是云南口音。
游客一行是坚实的现实存在,聊天声音是坚实的现实存在,我作为观察者却有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判断,完全取决于我的内心状态。所以,这个所谓的坚实现实本身又有多坚实呢?心态上如果认定一个人是坏人,那么他无论做好事还是做坏事都会让自己觉得更加厌恶。同样的,心态上如果认定一件事情绝无可能,那么无论是正向和还是负向的发展,都会让自己理解成为失败的征兆。要我说的话,这坚实的现实其实从来都虚幻得很,人们一直就生活在虚拟世界之中。
之所以我们都觉得现实世界很坚实,是因为我们有一系列基础共识。我们先把“我”从人群中分离出来,于是有了你我之分;然后“我”又要占有东西,于是所有的东西都变得越来越实在,实在到仅只是听闻的程度,我们就会相信它是实存。最后我们用类似的观察手段得出相似的结论,于是我们就得到了所谓真实或者是真相。
不是这样么?90%的国民不曾迈出国门,但相信世界诸国的存在,相信地球的另一端有很多人大头冲下站着。我们看到太阳光的时候,共许它就是白光。等亲眼目睹用三棱镜分出七彩来,我们又共许阳光有七种颜色。等到有更好的光学机器和更精微的生物学知识,少部分人共许光的组成更复杂,颜色更多,我们只能看到其中可见光的一部分,而我们能看到可见光和我们视觉神经的感受器偏好有关,它们更倾向于识别对生物生长有利的温度范围,以此增加生存能力,与此对应的则是特定波长的光线。而这一部分,则不是大多数人共许的知识,他们会简单认为自己能看见光就是能看见,而且就是光本身,光的全部,那就是光的事实。
不需要额外发明巨大的生物舱,建造一个虚拟世界,然后让所有人意识上载。我们现在就身处这个叫地球的生物舱里,就生活在这个叫世界的虚拟世界里。区别无非是所谓的现实世界算一阶虚拟,元宇宙之类的存在是在虚拟之上的虚拟,算二阶虚拟。同样是纷纷扬扬的大雪,无论在哪一阶的虚拟世界里,都同样纷纷扬扬地下着。你的体感是一致的,你的观察是一致的,那么纠结雪花由水分子构成还是比特构成没有多大必要。假设我们现在正身处某个元宇宙,那么我们拿起元宇宙里的显微镜来观察雪花,看见的应该不是比特,而就是水分子---观察者受到自身观察手段的限制。
在所谓现实和虚拟之间的那道巨大石墙倒塌之后,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什么样的人可以通过什么方法看见比特而非水分子?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一直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