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虽然不情不愿，一大早，张潇还是不得不去了医院。
她嫂子的爸让车撞了，好像挺严重，已经做了手术。她得去探视。
张潇跟嫂子不对付，这不算秘密，偏偏她哥这时候在外出差，她不去，显得太不懂事了。
嫂子叫王明娟，嫁给张潇哥时，张潇刚读大学。学校在本市，她每个周末都可以回家。然后有个周末回去，突然就听说她哥要结婚了。
之所以如此迅速，是因为王明娟怀孕两个月了。
王明娟相貌不错，称得上漂亮，但一看就是那种精于算计的小女人，连社会经验不足的张潇都能看出来。
可张潇哥这个书呆子显然已被王明娟迷住了，非她不娶，又加上怀了孩子，只能仓促把婚事定了下来。
结婚当天，王明娟在酒店门口下车前，娘家那头跟过来的一个伴娘突然提出来，说按照她们镇上的风俗，要给王明娟三万块钱的下车钱，过去叫下轿钱。
这头迎亲的一时有点蒙。三万块钱倒是不多，但一是当时没准备，不可能瞬间拿出齐刷刷的三万块钱。再就是这门亲事，花费上，从头到尾都是一头沉——房子是张潇家买的，车也是。还有婚纱照定酒宴及其他费用，全部是张潇家这头支付的。
张潇家经济条件不错，也不是小气的人，知道王明娟家境不太好，这些事张家都没计较。领证时还给了王明娟十万块钱的彩礼钱。没想这几个时候又提出来三万块。
而且不给钱，王明娟竟然真就不下车。
这明摆着就是王明娟贪心，以此为借口，再多要三万。
她竟然算计到这样，张家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2
后来钱还是给了，是拿了礼金凑起来的。
张潇对王明娟的不喜欢，也是从那三万块钱开始的。周末或假期，如果跟王明娟碰面，什么话也不多说，更不交流什么。
直到王明娟生了孩子，姑嫂关系才算近了些。
血缘就有这种能量，张潇再不喜欢王明娟，对孩子也有种天性的亲近。
但这种表面的和气也没维持太久。有天晚上，说巧不巧的，张潇回家后，听到王明娟在怂恿她哥把张家一套老房子过户到他们名下。
那套房子虽然老旧了，却是个学区房。王明娟说，“孩子见风长，早早办好了以后上学方便。”
张潇哥说，“这不大好吧，就算爸妈不在意，还有张潇呢。”
王明娟哼了一声，“张潇早晚要出嫁，是别人家的人，咱儿子才是你们张家的下一代，我觉得爸妈能理解。你想得太多了。”
张潇差一点冲动着推开门，当面指责王明娟的自私算计。
她并不在乎那套老房子归谁。但要不要房子是她的事，王明娟算计她，那就是另一回事。搁谁身上都不可能不气。
而张潇最生气的是王明娟那句“别人家的人”，都什么年代了，这啥意思？说到底不就是为了自己那份私心找借口。平时那些小算计张潇懒得计较，比如王明娟经常把旁人送的一些东西转移到自己娘家。平日里的开销，也是能不出的钱一分不出。
只是张潇本身也还在上学，花的也是家里的钱，不太好说。可这次不一样，王明娟的算盘直接打到了她头上。
但张潇还是忍住了没那么做。只是从那之后，姑嫂俩关系又崩了。
不过王明娟后来还是得了逞，半年后，老房子便过户到了张潇哥的名下。
3
过户前，张潇爸妈先跟张潇谈了，说眼下全家人住的这套房子，可以过户给张潇，他们做父母的，不偏心。
当时张潇有些难受，这些年他们家极其融洽，从来没有谁在金钱和物质上计较。却因为王明娟的介入，让父母不得不小心平衡他们兄妹的关系。
张潇当然也没有让爸妈把房子过给自己，但她有些恨上了王明娟。
之后几年，张潇按部就班读完了大学和研究生，然后找了工作。跟王明娟的疏离关系，始终没有再缓和。反正碰面的机会也不多。
而就在几天前，王明娟干的一件事，又气了张潇一回。
王明娟想拿下张潇公司的一个大订单，让张潇帮忙。还跟自己单位那头大包大揽了，说自己小姑子在里头做主管，就一句话的事。
张潇烦死了，一口回绝。别说王明娟那边完全不合公司要求，就算合适，张潇也不想帮她。
讨厌她还来不及呢。
王明娟不高兴了，抱怨说自家人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太没情义了。
张潇反问，“这些年你除了给我们家添麻烦，还做过什么？”
王明娟竟然一声冷笑，“你们家？你现在不算张家的人了，别太拿自己当回事！”
没错，两个月前张潇结婚了。但结了婚她也没觉得跟之前有什么不同，小家住得离父母不远，赶上老公加班或出任务，她照旧在爸妈那里混吃混喝混住。
没想到王明娟竟然会这么说她，简直可笑。
但张潇也懒得跟王明娟理论，明摆着不是一路人，往后最好能井水不犯河水，省心。
没想到没过几天，王明娟她爸出了这事，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她碰面。
4
张潇是和妈妈一起去的医院。
出了电梯，老妈走在前头，张潇提着满满的保健品营养品果篮，吃力地走在后头。
刚到病房转弯处，便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早不是王家的人了，王家的事儿轮不到你指手画脚，你愿意在这待就待，不愿待回你自己家！”
张潇手里的果篮差点滑脱，这话听着多耳熟，分明就是王明娟几天前说自己那套言论。原来这种思维不是王明娟的专利，还挺常见的。
正兀自感慨，张潇听到王明娟的声音，“我就是不同意你们私下解决，万一爸日后再出其他状况，谁来担责谁来付医药费，现在连个全面检查都没做，万一受伤的不光腰部呢？这几万块钱能够干啥的！”
张潇瞬间明白过来，这是王明娟在和她嫂子吵架。那个尖利的女声，就是她嫂子。
呵，又是嫂子。
很快，进到病房的张潇跟老妈，弄清楚了原委。王明娟爸晚饭后散步，被一辆失控的轿车在人行道上撞了。对方还喝了酒。
巧的是，肇事者竟然是王明娟嫂子的车间主任，对方把王明娟爸送到医院，检查了明显的外伤，发现肋骨断裂三根，当晚便做了手术。尔后，对方提出来给五万块钱，私了。
王明娟哥嫂当即同意了。
王明娟娘家条件不好，母亲没工作，父亲有慢性病。她哥也就是个普通工人 ，挣得还没她嫂子多。所以一家人在她嫂子面前都有点抬不起头来。
王明娟跟她嫂子掰扯时，家人都在示意她住嘴。
而她嫂子觉得，她爸这个手术加休养，有一万块钱打住了。人家给了五万，还赚了。又是熟人，干嘛非报警撕破脸，经公也未必会赔那么多。
王明娟却不肯妥协，亲爸躺在那里，半身伤，人看着也迷迷糊糊，王明娟作为亲闺女当然不放心。
5
最后那女人不耐烦了，瞥了进门不久的张潇和她妈一眼，道，“你也不用说那些好听的，真心疼爸，你掏钱啊，反正你婆家也不差钱。”
王明娟脸色一寒，刚要开口，张潇抢先把话头接了过去，“王嫂子是吧。”张潇克制着保持了礼貌口吻，“我觉得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什么叫嫁出去的女人管不了娘家的事？嫁不嫁，一家人就是一家人，病床上躺着的是我嫂子的亲爸，她作为女儿，有她的发言权。”
“别跟我扯那些文绉绉的，好话谁不会说？”那女人翻了个白眼。
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张潇想，那些年王明娟在娘家的日子应该不太好过，突然就生出了一点同情心来。
没再跟那女人掰扯，张潇立马给当警察的老公打了个电话，“你不是有同学在交警大队吗？帮我们报个警。”
然后转向那女人，“你不是说王明娟是嫁出去的女人吗？既如此，她的事也就是我们家的事，我替我嫂子做个主，这件事不能私了。五万块钱，够不够还真难说！
王明娟显然没料到张潇会这么说，稍后也许是想到了张潇老公是警察这层，不知道是激动还是觉得突然有了靠山，眼圈瞬间红了。
王明娟嫂子哪咽的下这口气，指着张潇道，“你算哪根葱？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管……再说王明娟跟你关系也不好，平常都不来往，你干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张潇一愣，原来她跟王明娟关系不好，王明娟娘家人也是知道的。但接着她就反应过来了，“我跟她关系是一般，可我们不好是内部矛盾，但你们欺负她，不行！我们家不愿意。”
“你……”
随后王明娟爸做了全面检查，发现脑部竟然还有一处淤血，若是没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肇事现场也调出了监控，肇事方负全部责任。
王明娟嫂子悄不做声地从医院溜了。王明娟好像好几次想跟张潇说点什么，时机不太对，张潇也没给她机会——眼下不是时候。这件事情后，她们还是会聊一聊的。
不见得会和好，哪怕张潇已经理解了王明娟的各种算计——那种家境里成长起来的女人，可能永远都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小利益。她没有安全感，要给自己攒，还要贴补娘家，所以她的处境其实也挺难。
不过即使理解，张潇也还是不喜欢王明娟，她们从来不是一种人。张潇是想跟她谈谈嫁出去的女人这件事，她想告诉王明娟，嫁出去也好，在娘家也好，一个女人真正的归属应该是自己，而不是娘家和婆家，不应该以这个方式考虑问题。
她不知道王明娟能不能懂，但先谈一谈，总是可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