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妈妈不下班》是一本由[美]阿莉·拉塞尔·霍克希尔德著作,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59.00元,页数:342,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职场妈妈不下班》读后感(一):推荐
这本书真的强推,其实分析的就是一个常识,也是被我们忽略的现象。女性进入职场并没能获得真正的平等,而在这种停滞的革命(作者意指社会观念的停滞没有为女性进入职场做好准备)中,女性身受家庭和职场两方面的压力,难以平衡。书中有个精辟的比喻,旧时代中的女性呆在家里,等着他专横的丈夫为他赚取培根,而新时代中女性不仅要自己赚培根,还要把它端上桌。里面有几个概念是比较有解释力的,比如性别策略,男性是如何用策略逃避家务,女性是如何用策略让男性去从事更多家务的;还有家庭迷思,面对平等的观念与不平等现实之间的鸿沟,害怕离婚的女性采取怎样的方式去维护心态平衡。对于女性来说,在挑选伴侣的时候要警惕过渡型男性(支持女性工作,但是不愿意家务劳动),他们承担家务劳动的时间不仅低于平等型男性,还低于传统型男性(大男子主义者)。因为大男子主义者更相信自己的伴侣是柔弱的、“无能”的,处于保护欲而从事家务劳动。
《职场妈妈不下班》读后感(二):婚姻几如宿命,幸福如履薄冰
应需。其实这本书初版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UC Berkley的情感社会学教授对美国的中产阶级家庭描绘。一方面,停滞的革命没有太大变化;另一方面,刚好契合了当下中国快速运转的新中产现状,如果要走入婚姻的男女值得一读。
包括育儿在内的一切亲密关系,都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工作(emotional labor),而在不分国度的整体现代性文明里,女性都是被要求以更为圆融甚而充满善意的通融的策略来应对的一方,这不完全是指性别不平等的文化和社会结构,同时反过来想也是因为任何关系里女性都是高被需求的,孩子需要你的关注,丈夫需要你恰到好处的照顾和“被照顾”,单位虽然不要求你有完整幸福的家庭但如果你没有就等着常被歧视和压榨(除非你的能力能做到职场女王、无情而强大)等等。如果不能建立积极的但实际上却是如迷思般的策略(我常将其称为“强大的解释系统”,外加“心大的应对机制”),通常结果是她会输的很惨。某种意义上,这也可被看作是直觉上的天赋,俗称情商高,这么说真的是让女性自我感觉好一点,说是轻度妄想也没问题,而且归根结底还得需要那么点好运气加持。一个视频里优秀的女儿向妈妈呼喊:我还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这种问题小孩一般很少向父亲叫出来,可能也不需要。妈妈“高情商”的解答让在场的人为之动容,但本质的逻辑却如迷思一般,这其实是无解的。所有的心理建设,最后分量最重的情绪工作往往都在那个女性身上。
如果建立在爱情基础上的婚姻,你一步我一步成其舞,那么经年累月、柴米油盐之下的生活,较之轻盈舞步却更像能量博弈的一场摔跤。
从读完《职场妈妈不下班:第二轮班与未完成的家庭革命》出来,只觉得背脊突升一股凉意。在还要继续生活之路并想实现个人心目中完整人生的人那里,策略当道、迷思支撑,便是面对残酷真相的一种快乐的清醒。
婚姻几如宿命,幸福如履薄冰。
《职场妈妈不下班》读后感(三):当感激成为一种礼物
码一波作业。
Hochschild在选段中描述了一个经典的双薪家庭形象:渴望平等、热爱工作、重视家庭的超级妈妈和一个表面尊重妻子、实则消极抵抗的丈夫。当平等型的女性和过渡型的男性[1]相结合,性别再生产将在家庭这一基本单位展开新一轮的实践,男女双方在处理劳动分工上的博弈,展现的不仅有不同权力地位主体所采取的性别策略,还有个体在处理情感时的感激“礼物”。
Nancy自称是“女权主义”,相比于母亲,Nancy的确通过工作摆脱了家庭主妇的传统角色,但是Nancy承担了远多于Evan的第二轮班——包括照顾Joey、维系人际和操持家务。为了改变疲惫而不平等的现状,Nancy尝试过制定清单等现代策略,也使用过她曾鄙视的性生活的消极抵抗,这些努力都无疾而终。最终双方达成了“楼上-楼下”的妥协,Nancy重塑了对平等的信念和对丈夫的感恩,Evan的楼下工作一方面回避了两人的性别意识形态矛盾所产生的家庭纠纷,另一方面也维持了原有的家庭权力结构——Evan实际上占据更高的权力地位和更有效的话语权,Nancy采用扮演超级妈妈的策略,通过强调自己在家庭中的控制权掩饰实质上权力的不平等[2]。
同样是面临不对等的付出和回报,为什么Holt夫妇没有像书中的Stan夫妇一样爆发更大的危机,而是在家庭迷思下重归于好呢?Nancy和Evan在两种性别意识形态中暗示了更深层的表达感谢之情的交互作用:二人在各自领域表达了足够的感激,并且Nancy通过情感劳动说服自己重塑价值观,重新“学习”了对Evan的感激之情,这才维持了双方给予彼此的爱意,维系了婚姻。以下将详细讨论“感激”的交换在婚姻中的定义、冲突类型和解决策略。
首先,Hochschild在书中有明确提到婚姻中的“感恩经济”:夫妻双方通过对家庭的贡献(主要是经济收入和家庭劳务,同等付出下前者兑换的道德积分更多)不断向情感银行存入道德积分,回避家务实际上是用账户上的道德积分兑换自由时间,而包揽家务可以积攒道德积分,也可以用来塑造女性在第二轮班中的绝对权威。除了积分兑换制的逻辑,处理家务还会被视为一种无偿的“馈赠”,作为礼物而流动。当一对夫妻发生矛盾时,很少是因为具体的谁做了什么,谁又没做什么,更多的争执聚焦于馈赠的索取和给予,这便是家庭政治的底层逻辑。
那么Holt和Stan这两个家庭又为何爆发冲突呢?这是因为感激的天平发生了倾斜,出现了两种类型的感恩经济模型。第一种是Holt家出现的不平衡的感激模型,Nancy作为平等型女性,希望丈夫通过分担家务来表示自己的感激,而Evan作为过渡型男性,害怕平分第二轮班会使自己在家的权力地位下降从而受制于妻子,于是他选择回避请求。Evan对Nancy的感激是在当下行情的比较下产生的:相比于传统型男性,Evan支持Nancy工作、愿意倾听她的观点,而Nancy无法有效接收这种感激,从而造成 “感激天平”的倾斜。第二种是Stan家出现的错位的感激模型,Seth和Jessica都是中产阶级律师,Seth所在的法律行业高度强调付出,本质上是反家庭的,Seth用自己在工作上的奉献来表达对家庭、对Jessica的感激,并希望在家里获得回报,不幸的是,Jessica的观点与Seth非常像,这导致她无法接收Seth在工作上表达的感激,也无法付出Seth需要的在家庭中的感激。Stan夫妇对感激的误解造成了婚姻的张力,使得彼此给予对方的爱意越来越少。
以上两种感激模型都造成了婚姻矛盾,而Holt家采取了一系列策略,使感激天平重新回正。首先,不同地位的人在情感回报上的要求不同。Hochschild在《心灵的整饰》中提到,地位平等、关系稳定的双方交换通常是位于同一水平线的,而当一个人的地位高于另一个人时,双方都会接受地位低的人要多付出这一看法。专注的聆听、感激的微笑都是一种顺从行为,这些行为的缺席常被认为时男子气质中有吸引力的地方,这种互补性往往掩盖了人们预先假设的亏欠关系、权力地位的不平等。Nancy和Evan的权力关系始终是Evan高于Nancy,尽管后者在价值层面不愿承认。“楼上-楼下”的策略看似是双方的让步,实则是Nancy重新学习了如何去用Evan的方式接收感激的礼物:Nancy将Evan和其他中产男性而非自己作比较,学习了如何用当下行情来为自己丈夫的行为进行辩护,替Evan给情感银行存入更多的道德积分。就像米德所言,人的自我意识是在互动过程中观察别人行为产生的,Nancy的感激也是在外部社会的既存事实中产生的,并将其运用在小家庭内部。在这个过程中,Nancy付出了更多重塑价值观的情感劳动,说服自己成为一个表面上追求两性公平、实则接受地位差异的超级妈妈。相较之下,Stan夫妇都没有尝试了解对方家庭责任的观点,虽然两人的权力地位比Holt夫妇更加平等,但是也正因如此,Seth和Jessica才不愿妥协,而是在婚姻的张力中不得不消磨掉对彼此的感情。
诚然,Hochschild在本书中展现了深厚的学术功底、细致的观察能力和文字表达能力,但在“新好男人”的产生上,作者依然存在一定的刻板印象,只是将其归因于个别男性不幸的童年、残缺的父亲形象并不能提供一种结构性解释。此外,作者对“新好男人”的定义只适用于中产阶级,忽视了工人阶级男性完成“革命”的可能性,这是本书的不足所在。
参考文献:
[1]淡卫军.社会转型时期的情感经营《第二轮班1:职业父母与家庭变革》评述[J].社会,2008(03):205-215.
[2]淡卫军.情感,商业势力入侵的新对象 评霍赫希尔德《情感整饰:人类情感的商业化》一书[J].社会,2005(02):184-195.
[3]HOCHSCHILD A R, MACHUNG A. The Second Shift[M]. New York: Penguin Books, 2003.
[4]霍克希尔德 A R, 成伯清, 淡卫军等. 心灵的整饰 人类情感的商业化 commercialization of human feeling[M]. 上海: 上海三联书店, 2020.
[5]霍克希尔德, 肖索未, 刘令堃等. 职场妈妈不下班 第二轮班与未完成的家庭革命 working families and the revolution at home[M]. 北京: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21.
[6]米德 G H, 赵月瑟 心灵、自我与社会[M]. 上海: 上海世纪出版集团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5.
[7]王鹏,侯钧生.情感社会学:研究的现状与趋势[J].社会,2005(04):70-87.
[1] Hochschild认为婚姻角色中存在三种意识形态,包括“传统型”“过渡型”和“平等型”,而作者采访的大多数人在观念上都属于过渡型。
《职场妈妈不下班》读后感(四):男性读者怎么看《职场妈妈不下班》里提到的“新好男人”?
讲述单身母亲故事的美国电影《永不妥协》剧照
曾听过一个播客,是在谷歌工作的一位华裔女高管,讲述如何在家庭中平衡和管理丈夫对家务和照料的付出的。她发现自己每天在照料孩子上花的时间大概是4~5个小时,为了平衡,她对丈夫做出了要求,他每天也要花4~5个小时。
为了更好地理解家庭内的事务,也理解我们在孩子出生两年来由于照料和家务劳动而时不时爆发的冲突,我和丈夫都阅读了《职场妈妈不下班》这本书。最开始有点担心,毕竟这本书是写于1990年代末的美国的,会不会有点过时了呢?后来发现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
首先这本书写的就是美国的工薪家庭和中产阶层家庭,夫妻双方都有“第一轮班”要上,没有那种丈夫在外工作,母亲做全职妈妈的家庭,这和我们家的情况一样。
这些家庭在夫妻两个人出去上班时也是把孩子送到保姆家去,有点像国内所谓的朝九晚五的白班阿姨,而两个人需要分担的“第二轮班”主要就是晚上五点到十点的时间,内容包括照料孩子,做家务(洗衣做饭等)。
书中一个有趣的观察是,这本书发现无论女性在外面挣多挣少,是一个公司的副总裁还是在一个可以灵活办公的社会机构工作,她们都更多承担了更多的第二轮班,甚至有一些女性需要做平衡——她们工作越成功,优于老公,反而要在家里做更多的第二轮班,去证明自己在家庭上的价值。
平均而言,在1980年代的美国,职场妈妈们每年在第二轮班上花费的时间,比丈夫们多了整整一个月。
当然,这些女性也会要求分担,但是几乎都遇到了非常大的阻力。作者霍克希尔德非常有社会学的想象力,她提出了“感恩经济学”这样一个模型。简单而言就是说,一些钱挣得多的男性坚信自己理所应当享受更多的闲暇时光,例如保证自己运动以及朋友聚会的时间;可同时,那些挣钱比老婆少的男性,却并不会遵循“钱袋逻辑”去做更多的家务,反而会因为自己“忍受了”老婆挣钱比自己多,而觉得自己是“更有度量的男性”。他们不会因为自己挣钱少而去做更多家事,因为那样的话他们就失去了男性的特权了,就更没有男性尊严了。
而丈夫在看完这本书以后,也第一次明确认识到,原来职场妈妈的焦虑程度比其他任何群体(包括职场父亲、全职妈妈等)都要高,可能这也让他对我的处境多了点共情能力吧。
丈夫说,他发现这本书里让他印象比较深的洞察包括,一个女性去对丈夫提要求本身就是一种“额外劳动”。而以前他会说,为什么我就不能“明确提出要求”呢?
霍克希尔德把女性的变化与其他领域变革的缺席之间产生的巨大张力,称之为“停滞的革命”,这也是全书的核心观点之一。她说,女性大量进入经济生产是一个巨大的社会变迁,但能够对这一个过程起到润滑作用的,对婚姻和工作增进的文化和理解并没有应运而生。大多数工作场所并不考虑员工的家庭需求,在家里大多数男性也尚未真正做出调整,去适应女性的变化。婚姻就此成了“停滞的性别革命”的张力磁场,性别策略也成了婚姻的基本动力。
而女性的“性别意识”也并非铁板一块,书中有个叫安的女性经常反反复复。她一会儿觉得我应该做更多家里的事,以给老公更多的空间去工作。有时候又突然会想,他为什么就不能跟我平分家务和照料?
让很多人意外的可能是,安的事业比她先生好。她已经是一家公司的副总裁,但仍会觉得处于职业中的身份是不真实,甚至是没有意义的,反而是在家里做一个妈妈的时候,才觉得很真实。安身上体现的是性别观念认知和情感层面的一种断裂和矛盾。情感层面她其实还是很传统的女性,可是在认知层面,她觉得自己应该做职业女性。
在HBO最新美剧《婚姻生活》中,男主角哲学教师强纳森更多照顾家庭,女主角蜜拉是科技企业高管,经常出差在外。谁更多承担照顾家庭的职责,也是本剧探讨的话题之一。
看完这本书之后,我发现作为职场妈妈的纠结和失落、咆哮和叹息都不是独属于我的。发现这背后的原因以及自己并不是特例,这让我感到如释重负。
这本书解答的问题非常落地特别具体:比如为什么有些丈夫真心愿意分担家务和照顾孩子,而另一些是出于无奈勉强同意,还有一些就是抗拒不从的呢?
其实这本书里给出的唯二的两个“新好男人”也说明了,能不能真心付出分担家务和照顾孩子,背后起决定作用的是观念(而非经济原因)。
书中一位叫迈克尔的大学老师,在没有孩子之前也在妻子艾德丽安的几次“分手威胁”下开始分担家务(从刚开始做不到到后面就是变成一种自然而然的转变),但是当他们俩的双胞胎出生之后,家里的工作量剧增,更加不得不分担了。
迈克尔是一名科研工作者,在周围人都在“科研内卷”的情况下,他却主动给了家庭更多的时间,迈克尔放弃了晋升,放弃了职业上更高的追求。与此同时,艾德丽安也为了照顾两个孩子,申请了杜克大学人类学系第一个终身“半职教授”(只拿一半的薪水,工作时间也是其他同事的一半)。
这也是一个微观的家庭权力斗争的故事。结婚前两个人曾说好“丈夫的工作优先”,但婚后老婆艾德丽安发现,当时自己的认可和承诺太草率了,她提出需要分担,原因是艾德丽安要跟五、六个“不需要顾家”的男性去竞争同一个终身教职。
乍看起来,这对夫妻的做法应该是不符合很多人“经济利益”最大化的家庭事务安排的,因为两个人实际上都在事业上做出了牺牲。但这是因为他们共同的价值观——家庭大于工作。
霍克希尔德在最后说,她见过最幸福的婚姻就是迈克尔的家庭这样的组合:夫妻双方没有让女性背负原先的家庭主妇母亲的角色,也没有像人们贬低“农民”那样,贬低该角色的价值,他们共同承担家庭主妇母亲的角色。夫妻们沟通良好,因为他们善于对各种细微的照顾家庭的行动表示感激,参加孩子的校园演出,辅导孩子的阅读,心情愉悦的准备晚餐,双方都能熟记购物清单等等。
丈夫在阅读的过程中还是忍不住“他者化”这些“新好男人”。一方面他会强调自己没有迈克尔那样敏锐感知孩子情绪的天赋,他也会说“我们还没有经济自由”。
不可否认的是,当下中国社会竞争的激烈程度有甚于当时的美国,男性也不得不更被卷入“钱包逻辑”,甚至我们给家庭提供的育儿支持是更少的。
有人此时会说,仅仅督促丈夫们也来平分家庭照料是“治标不治本”,可《职场妈妈不下班》让我们看到,至少那些“新好男人”的家庭是更加幸福的, “新好男人”和他们幸运的妻子共同把家庭打造成“水晶洞”,而外面的事业不是目标,他们时时提醒自己“家人”的重要性。
丈夫说他很难有机会向其男性朋友推荐这本书,因为“男性之间很少谈论这些私人领域的事”。不过可能他们的妻子会逼迫他们去看。
我倒是已经向很多女朋友推荐了《职场妈妈不下班:第二轮班与未完成的家庭革命》,其中某些“策略”可以帮助女性在婚姻中“赋权”,就算你对性别观念这些理论不感兴趣,这本书的12个真实家庭案例都生动如短篇小说,可读性极佳。无比赞同豆瓣一位网友的评价:“敬佩1980年代的女性主义学者,她们向深渊投以勇敢的愤怒、天真的狂喜和温情的犹豫,她们的研究踏实而富想象力”。
*首发澎湃新闻“文化课”
《职场妈妈不下班》读后感(五):职场妈妈不下班:女超人神话的制造与解体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贝书单 ID:bookpage 发表时标题为:男人不做家务就那么心安理得吗?
——霍克希尔德,《职场妈妈不下班:第二轮班与未完成的家庭革命》
脚踩高跟鞋,肩背育儿袋,手捧笔记本,魔鬼身材,表情坚毅,大步向前冲进硝烟滚滚的职场……当我们谈论起职场妈妈,大概不少人的脑海中都会浮现出这样一个形象。这是美国当代著名社会学家霍克希尔德《职场妈妈不下班》(The Second Shift: Working Families and the Revolution at Home)中文版的封面图片,也是今天无数职场妇女的定妆照。
中文版书影
不论你是个已有育儿经历的妈妈,还是在类似家庭中长大的孩子,打开这本根植于美国现状的书,大部分中国读者都会产生一种相见恨晚的共鸣,我们有关工作和育儿的那些遭遇——越来越长的加班时间,无休无止的家务劳动,无法调和的父母分工,陪孩子还是干事业的永恒难题……都能在这本书中找到大洋的彼岸回响。《职场妈妈不下班》不是一本逢迎性别政治的畅销书,也没有简单的将女权主义的标枪扎到男权的对立面上,而是基于长期大量的一手访谈资料立体地呈现出一种现代工薪家庭的普遍困境,具有超国家的共性。在作为原子的家庭个案中,本书所呈现的“带娃危机”是多层次的;而作为双职工家庭的通病,本书的所有调查案例无疑都呈现出“职场父母连轴转”现象的普遍存在,只要你是个上班族父母,或者哪怕身边有一位这样的同事或朋友,便不难从这本书中发现熟悉的身影。
霍克希尔德之于中文世界并不陌生,身为情感社会学的代表人物,她的《故土的陌生人》《我们如何捍卫私人生活》等多部关于美国社会的调查研究都已经拥有中文译本。这一次,社会学家的目光投注到了家庭照料与职场女性上。作为一项以家务劳动与性别关系为切入点的社会学调查,作者的研究始于20世纪70年代的美国,调查样本涉及55个美国家庭,并在1980—1988年对其中的12组夫妻进行了长达8年的追踪采访,这12组家庭的访谈记录组成了本书的主体部分。本书首版于1989年,并在2003年,2012年两次增补新数据,今天展现在读者面前的中文版就是根据两次修订后的新版翻译而来。
《职场妈妈不下班》开拓性地为一个全职工作者照料家庭的时间做了一次新的命名——“第二轮班”。“上班的时候你在干活儿,当你回到家,还是干活儿,然后你再去上班,继续干活儿”,书中一位接受调查的受访女性第一次提出了这个概念:
白天出门上“第一轮班”,下班料理家务是“第二轮班”,将照料家庭的时间视为一种客观现实,并将其纳入“劳动”而非一般意义上的“私人时间”进行统计,是本书作者一种敏锐的创见,而承认“第二轮班”的存在,就成了《职场妈妈不下班》隐含的大前提。
“带孩子”,当我们说起这个词,大部分人脑海里首先浮现的一定是一位母亲的形象。为了维持这个约定俗成的观念,并同时适应现代中产家庭的经济需求,我们的文化构建出了一个“超级妈妈”神话——就像本书中文版所呈现的封面一样,“她”是职场中的胜利者,在社会经济生产中占有一席之地;同时,“她”可以轻松地周旋于收拾家务和带孩子等一众琐事之间——后一件事对她根本够不成一种“工作”,更遑论是“负担”。工作和家庭之间那条巨大的能量裂缝,在这个女性身上凭借超强的“个人能力”可以完全弥合。作者将这种造神行为定义成“文化掩饰”:
由于一种性别意识形态的长期影响,女性的时间不被赋予和男性时间平等的价值,女性从事的劳动也往往遭到贬低,甚至达到可以忽略的地步。由于长期以来家务劳动和照顾孩子是“女人的事情”,因此人们似乎习惯了它“理所当然的”不是一种工作,甚至不愿意承认做这些“杂事”也会“花时间”,文化掩饰就在这种理所当然的偏见中悄然生长出来。特别是对于中国来说,在我们的社会发展中,女性以国家运动的形式开始被大量召唤进入劳动力市场,诚如本书的中文译者肖所未教授在译后记中所写:
与此同时,超级妈妈神话想进行掩饰的还包括站在这个光辉形象背后为她分担任务的所有“保姆、女佣、日托工作者”等一系列不被看到的蓝领阶层。毫无疑问,在媒介传播形象中,超级妈妈是清一色的“白(领)骨(干)精(英)”,或者至少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中产阶层。而事实上,许多从事家政工作的女性也是职场妈妈中的一员,本身也在承受着“自己的家务”与“别人的家务”的双重负荷,令人遗憾的是,因为职业不够“体面”,她们甚至没有资格进入这个女超人神话的想象范围,家政行业的蓝领女性不得不接受着双重的掩饰,成为这个社会最不被看到的群体之一。
超级妈妈的掩饰将一个结构性的社会问题收缩到“个人能力”高低的领域,并以此制定出了标准评价女性:“她很能干,自己带孩子还能当领导。”“她能量不够,当妈还可以,对工作不上心。”“她挺遗憾的,自己事业虽然不错,孩子没培养好。”或骄傲或遗憾的,超级妈妈的形象敷衍了客观需求造成的冲突,成为女性得失的标尺,却并没有人质疑这个形象所掩饰的内容本身是否合理。
而事实上,家务工作所需要的能量投入并不比社会化的工作少。
在今天,职业女性数量的增加被视为“女性解放”的重要例证,并促进了女性权利的提升,然而,当女性的一只脚已经跨入现代经济生活,男性与之相匹配的婚姻家庭观念却并没有应运而生。如果说第二次工业革命时期的男性劳动力转移(男人从农场转移到有偿工业劳动),使男人在文明进步的程度上走在了女性前面,那么在后工业时代,大量职业女性的产生也正在让无数家庭与传统的生活模式告别。但这一次是男性“拖后腿”了,丈夫们并没有快速配合上妻子身份的转变——女性的另一只脚依然被牵绊在无法厘清边界的家庭劳动里,得不到足够的帮助和分担。这导致了一个不眠不休的“不下班妈妈”的诞生,本书将这一现象称为“停滞的家庭革命”,它的“停滞”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劳动时间的差异
在时间的维度上,女性的总体劳动时间高于男性,作者曾对她的调查对象进行了这样的计算:
诚然,现代社会的性别革命主要由经济领域的变化引发,但事实上普通人往往是在婚姻里更强烈的感受到了它。自人类进入父权社会以来,女性理应更多照料家庭这种价值观就受到普遍认可,时至今日它几乎已经同时潜入了男性和女性的文化无意识中。在本书进行调研的受访人群中,70%的男性自述承担了三分之到一半的家务劳动,而能够与女性平分家务的男性仅有20%,另有10%的男性承担的家务不足总量的三分之一。
*劳动性质的差别
而即便是在家务分配比较平衡的家庭中,女性也会出于传统价值观的影响,习惯性认为自己对操办家庭事务负有更大责任。《职场妈妈不下班》将一个人的劳动时间分成三个部分:工作、家务和孩子。作者敏锐的发现,同为全职工作者,母亲常常要应付以上全部三项内容,而大部分父亲则只需要照顾其中的两项:工作和孩子。我们只需对两种劳动的性质进行简单的比较就会发现,父亲在做选择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家庭生活中最枯燥的那部分:清理房间、收拾厕所、洗衣做饭。就算是在“照料孩子”这一项劳动中,父亲更多承担的也是带孩子“做好玩的事”,比如户外游戏,或者辅导学习。而母亲则花了更多的时间在日复一复的看护上:比如喂饭、洗澡、换尿布、带孩子去医院……
在家务劳动分配比较平均的家庭中,母亲通常也承担了更多在固定时间必须执行的重复劳动。比如在大多数家庭中,母亲负责做饭,父亲负责修理电器。做饭是一日三餐,到点必须进行的任务,而修电器也许只要几个月甚至一年一次,况且还可以“等我有时间时”再做。
而女性则表现的更为疲惫、心力交瘁,尽管职场妈妈通常拥有更好的经济地位、更高的自尊感。
诚如本书的副标题所言,这是一场“未完成的家庭革命”,女性通过职业生活提高了社会地位,但革命的另一半并没有完成:家庭经济压力对女性薪水的实际需求与根深蒂固的“男主外,女主内”思维造成了矛盾的停滞,家务劳动依然不停的呼唤着女性,旧道德的楷模依然存在。
那么在这场卡住的革命中,男性的面貌又是如何呢?
答案似乎是:并不快乐。
《职场妈妈不下班》的另一个亮点正在于客观的揭示出现代社会的男性在双职工家庭的系统性困境中也并不是作威作福的形象:
面对疲惫不堪的职场妈妈,男性采用的应对策略通常有两种:超级奶爸或者视而不见。成为超级奶爸——这其实是“超级妈妈”的异性复制版,同样的负荷转移到男性身上,但问题并未有根本性解决;而对家务劳动视而不见,一些男性选择用这种回避的方式与叱咤职场的妈妈们争夺家庭地位的平衡感:要求妻子做家务是一种特权,如果男人分担了第二轮班,他就丧失了这种特权。然而即便如此,承担巨大工作量的女性的负面情绪也会造成家庭矛盾,让男性处于道德上的不利地位,进而陷入同样的沮丧和焦虑。
《职场妈妈不下班》使用“性别策略”来称呼夫妻双方对待家务分工的观念和处理方式,每每涉及男性性别策略的时候,作者的描述往往略显灰暗,性别策略的底层充满断裂和心机,作者由此提出了一个“感恩经济学”的模型:夫妻双方通过对家庭的贡献(主要是经济上的)不断向情感银行存入道德积分,而避免做家务的人其实就是在用自己账户中往日的道德积分兑换自由时间。除了积分兑换制的逻辑,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有时处理家务还会被视为一种无偿的“馈赠”,作为礼物由一方送给另一方:
作者进而指出,当一对夫妻发生矛盾时,很少是因为具体的谁做了什么,谁又没做什么,更多的争执聚焦于馈赠的索取和给予。不得不令人叹服,霍克希尔德在此处所展示出的“社会学的想象力”简直可以用犀利来形容,几乎一针见血的说出了家庭政治的底层逻辑。
《职场妈妈不下班》在最具体的语境中还原出了“双职工”家庭中夫妇双方的尴尬。正如作者在本书接近尾声时诚实地指出的,这是一个社会的系统性困境,尽管大部分情况下,在职场和家庭的矛盾间选择承担更多家务而放弃职业生涯的是女性,但从某种意义上说,男性也是工业化社会中劳资制度的“迷失者”。夹在职场对劳动力剩余价值的剥削和家庭的日常运转投入之间,如果人们的性别观念不发生改变,如果无法从国家制度上正视家庭劳动的需求,以至于从外部提供更多的家政帮助和支持,显然,单纯依靠夫妻内部的主观努力我们很难找到完美的解决方案。
“要投入工作就没有时间照顾家庭”,霍克希尔德大胆地讲出了这句真话。这种物理时间上的矛盾不可能由“超能力妈妈”的神话来粉饰,而家务劳动、陪伴孩子、照顾老人,又切切实实是足够一个人不止不休劳动一天的工作量。《职场妈妈不下班》客观而诚实的将那个长期被遮蔽的,摸棱两可的“家务事”提到台前来进行讨论,通过数据统计和一手调查向人们展示照料家庭这桩“小事”的真实存在和它应被与“上班工作”平等对待的理由,这是本书作者的人间关怀所在,也是本书从始至终力图向读者们传递的价值观。在本书的末尾,作者向我们提出了自己对于这个矛盾的解决方案以及一个更良性的国家性别策略:男性有意识的主动分担家庭劳动,并在工作场所建立日托中心,赋予生育、育儿、带老人看病等一系列家庭职责以合理的带薪假期。——否则,依据作者的统计显示,我们可能会迎来的是一个离婚率更高的社会,毕竟谁的一天不是只有24个小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