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名在看护龙根输水,他凝视着龙根。而龙根却盯着吊瓶翻滚的水泡沉思:“人生苦短,转眼就是百年呀。什么名呀利呀,都是过眼云烟。”他抓住自己花白的头发,似有悔恨,“我原来为什么没有如此感悟呢。”
龙山带王新明、陈得索、李周走进龙根病房。
“根呀,在没有做手术前,你要把问题交代清楚。”龙山走近龙根床前说。
龙根抬眼冷漠看王:“这是王书记的意见?”
王新明面色阴沉:“是我的意见,也是杨弘的意见。你不把问题说清,他不用你的肾。”
龙根冷笑:“杨书记真是反腐英雄,竟以命相赌。问吧,我竹筒倒豆子——一个不剩!”
王新明问:“交通厅追加的 1050万修路补偿款,除刘喜贵贿赂李厅长100万外,这950万在哪里?”
龙根皱眉不语。龙山迟疑片刻,催促道:“当着大家的面,你把事说清楚!”
龙根没有抬头,他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两张存折,声音颤抖道:“老父亲,谢谢你几十年的养育之恩。这30万是我的工资,留您养老;这700万是我以职务之便,捞的外财。”
龙山惊恐接过存折,不知所措。龙根续道:“密码都在折上写着,您处理吧。”
大家目瞪口呆。宋名按捺不住激动:“龙根,你当一个市委办公室主任,哪来的那么多钱?”
龙根平静道:“我工作几十年,公事私事我都办,收谁的礼金、礼品记不清了。”
王新明忍着怒气问:“你这700万存款里,有替我收的礼金吗?”
龙根淡淡道:“有100万是替你收的。”
龙山怒气冲冲,搧了龙根一耳光:“你替王书记受贿,他知道吗?”
龙根摸摸被搧红的脸,喃喃道:“王书记不知道,我也不敢说。我是等将来他退下来,像报答宋书记一样报答他。”
王新明苦笑道:“老龙呀,你对我温水煮青蛙呀。”
宋名凄然一笑:“我已经被他煮熟了。”
龙根沉默无语。
王新明追问:“这存款包括省交通厅追加的修路补偿金吗?”
龙根答:“有一部分。”
王新明又问:“多少?”
龙根答:“450万。”
王新明又问:“其余部分呢?”
龙根翻翻白眼思考一会儿答:“分给了秦平200万、刘喜贵200万、李艳叶100万。”
王新明严肃道:“具体谈谈分赃情况。”
龙根陷入沉思,他脑际浮现昔日情景——
刘喜贵左顾右盼后进了龙根办公室。龙根端坐在办公皮椅里,手持《华西市修国道两侧辅道预算审批表》,看到刘喜贵进来,指指沙发:“坐。”而后说,“修国道辅道预算报告,市财政局已经审批,包括260万元的建花坛,架路灯预算,共计1260万,尽快通知发展局秦威局长办理转账手续。”
刘喜贵欠身:“好。”
龙根转动眼珠:“秦威得到这个大项目,该满意了吧?”
刘喜贵得意洋洋:“那是。在这1260万中,我多给他预算80万。他说,钱到位后给咱俩喝酒钱。”
龙根撇嘴:“秦威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刘喜贵冷笑:“哼。有我拿捏,没有毛也得拔。”
龙根点头微笑:“让他确保辅道质量。”
刘喜贵应诺:“是。为了保证质量,我又收了商户一部分款,让秦威按照主干道标准修。”
龙根一愣问:“商户没有意见吗?”
刘喜贵耸耸肩:“有意见。但我和赵根摆平了。”
龙根诧异:“怎么摆平的?”
刘喜贵摇头晃脑:“我们向商户讲明门前修路的意义和路面质量的好坏对生意影响的利害关系,最后,他们抱团闹事的企图被分化瓦解了。”
龙根微笑嗔怪:“你是小鸡拴到门槛上——里外叨呀。”
刘喜贵不屑一笑:“这只是替秦威收的过桥小钱。您知道,特区真正赚钱的地方是从农民手里征地,再卖给国家修路和开发商投资办厂,如这次修辅道,特区管委代表市政府从农民手里征300亩,市财政每亩按6.8万给划拨,共2040万元,给村民每亩补偿4.8万,共计1440万,咱每亩还剩2万,那就是600万,即使给村委返还15万,特区管委还剩525万,用于征20亩地,盖特区管委机关大楼和其他费用。”
龙根轻声问:“钱够用吗?”
刘喜贵伸出拇指:“绰绰有余。”
龙根面色黑桑:“那你为什么还贷款?”
刘喜贵贴近龙根耳朵:“树大招风。遮人耳目嘞。”他看龙根面色难堪,哆哆嗦嗦拿出一个存折:“这是100万,您存着。”
龙根接过存折,看了看,装进口袋,面露愧色:“这样伤农呀。”
刘喜贵给龙根倒茶:“是的。这是政府行为,全国特区都是这样;不这样,特区怎么开发?”说到此,他眼露贪婪:“省交通厅在咱特区修国道主干道占地225亩,如果每亩按6.8万给我们,那就是1530万。每亩按4.8万元补偿村民,特区管委还能赚450万。遗憾的是,交通厅把这225亩地作为国有资产,不予补偿。”
龙根神秘一笑,站起来沉稳地打开保险柜,拿出省交通厅李厅长批复文本和资金转移支票:“我一口气喝的10杯茅台酒,变成了对村民征地的追加补偿。”
刘喜贵惊愕:“真的?”
龙根得意洋洋:“梦想成真!”
刘喜贵好奇地睁大眼:“多少?”
龙根扳着手指算:“按原来秦平送的《关于华西市柏子山特区修国道主干道和两边辅道有关问题的报告》计算,主干道和辅道共占地525亩计,每亩追加补偿2万元,共计1050万。”
龙根说着把资金转移支票递给刘喜贵。
刘喜贵呲着大牙,几乎不敢相信:“我的‘老大’,你真神呀!”
龙根盯着支票:“李厅长不食言,咱得有诚意。我对李厅长说,追加一杯,是给他挣的喝酒钱。你就送给他100万。”
“知恩图报,该!”刘喜贵点头哈腰说,但话锋一转问,“剩下这950万——?”
龙根淡淡道:“如数补偿给沿路村民。”
刘喜贵面色黑桑:“按现在地价,原来给群众的补偿是有点亏,现在追加占地补偿也应该。但此一时彼一时,如果按老百姓要求,旧账重提,烂糟事处理不完。”
龙根说:“现在中央强调‘全为民所谋,不与民争利’。我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华西人,知道老百姓疾苦,既然我们争得了补偿款,就按照市委要求给村委办理好补赔手续,账存在管委。”
“那好吧。”刘喜贵垂头丧气悻悻而去……
刘喜贵走半个小时后,市人大副主任秦平给龙根打电话:“‘老大’,听刘喜贵说这次特区修国道辅道给孔庙村委追加补偿九百多万?”
龙根不耐烦的道:“你早去人大了,补多少与你何干?”
机内传出秦平不满声音:“怎么与我无关?原来经我的手向村民征的地,如果现在补偿了,老百姓就会认为我工作做错了。”
龙根严肃道:“老百姓要求的合理就纠正,何况这又不是你个人的问题。”
而秦平却阐明客观理由:“这更要谨慎。您知道,老百姓会得寸进尺,今天你修路补偿,明天他们要建厂补偿。后账算不完,这样会影响特区发展,甚至会影响全市的社会稳定。”
龙根沉思片刻道:“钱已经下拨给刘喜贵了,你们合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