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牛在城里做小偷,发现生意越来越难做。于是,他转变策略,决定去农村开拓“市场”。
这天,他乘车下了乡,来到一个依山傍水的小镇,并且,很快便盯上了一位黑脸老汉。
这老汉腰里系个粗布钱袋子,晃晃悠悠的,压根儿不设防。瞅着他和店主讨价还价的工夫,莫牛蹭上去,用手臂上搭的夹克衫做掩护,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老汉钱袋子里的五十块钱掏了过来,顺手揣进夹克衫里。
初战告捷,莫牛信心大增,打算过河到对岸的小镇里再摸一圈!
莫牛走到河边,码头上正好有只木船,船棚上写着四个大字:过渡一元。
莫牛走过去,抬脚就准备上船,不料,船舱里蹿出只小狗,冲他“汪汪”直叫。莫牛吓了一跳,赶紧收住脚。他往船舱里一看,只见小狗身后挨着两个脑袋:一个是年近花甲的婆婆,一个是四五岁的小男孩,看来是祖孙俩。
婆婆扯了扯拴狗的绳子,喝住小狗,问道:“这位小哥哥,你是要过河吗?”
莫牛被狗惊了一下,心里不痛快,说:“不过河我来干吗?你以为看风景啊?”
婆婆也不恼,赔着笑脸说:“既是过河,那就麻烦您稍微等一等,我家老头子上岸办事去了,一会儿就来,让他来渡您。”
“我忙着呢,可没时间等,谁渡我都一样,不就一块钱吗?还怕我不给你?”说着,莫牛将小船套在码头的缆绳解开,扔到船上,自己一脚跨上了船头,坐在船舱里。
婆婆见状,只好顺着他说:“那好吧,我就将就着送您一趟。”婆婆是老艄公的妻子,划船荡桨,自然也略知一二。
她放下手上的针线活,弓腰走到后舱,抡起了双桨。好在风平浪静,不一会儿,渡船便渐渐接近对岸。
莫牛站起身,准备付钱下船,不料船身一晃,趴在船舷边玩水的小男孩没注意,“扑通”一声,栽进了河里。莫牛一惊,本能地俯身去捞,可还是晚了一步,只见那小男孩随着水流,一下蹭出去老远。
眼瞅着孙子落水,婆婆急了,惊叫道:“天啊,孩子还不会水啊!快救命啊!”婆婆惊得脸色苍白,她转头连忙央求莫牛,“这位小哥哥,快救救我的孙子呀,快救救我的孙子呀……”喊了几声,莫牛只是摇头:“我,我不会水……”
婆婆不由捶胸顿足,急得直打转:“天啦,这怎么得了呀,这怎么得了呀!”望着河水里忽沉忽现的小孙子,她伤心欲绝地喊道:“孙儿呀,我的心肝,你可千万别沉下去啊!奶奶救你来了,奶奶救你来了!”一边喊着,就“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可怜的婆婆,根本不会游泳,下水就沉入河底,连自己也救不了,哪里还救得了孙子!
这可是两条人命啊!莫牛一下慌了,正不知所措,那只小狗又来添乱:它一会儿望着河水“汪汪”直叫,一会儿跑到莫牛的裆下钻来绕去,哀声连连。见莫牛没动静,小狗咬住莫牛的裤腿,使劲把他往河里拽,看样子,是要莫牛去救它的主人。
莫牛又惊又怕,连忙伸腿去踢小狗,谁知双脚被小狗身上的绳子绊住了,小狗没踢着,自己一个踉跄,向前跌去,稀里哗啦,连人带狗,一齐掉进河里。一时间,河里人喊狗叫,乱作一团。
危急时刻,正好遇上路过的渔船,莫牛是最先遇救的,救援者顺着他脚下绊着的绳子,顺利地扯起了小狗和小男孩,人们惊奇地发现,小男孩竟与小狗紧紧地抱在一起。他们三个都保住了性命,不幸的是,婆婆溺水过久,打捞起来后,再也没醒过来。
望着河岸上哭泣的小男孩,忙着救人的渔民,还有婆婆冰冷的身体,莫牛只觉得一阵懊悔。趁没有人注意,他悄悄离开了河岸,朝着远处的小镇缓缓走去,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感到脚步这么沉重……
大约一周以后,莫牛又回到了渡口。他不想在乡下呆了,尽管“生意”很顺手,却完全没有成就感,始终快乐不起来。而且,每到夜晚,耳畔就响起祖孙俩的哭喊声,让他惊悸难安。
当他坐上回头渡船的时候,竟有一种莫明的伤感:渡船还是那只渡船,只是物是人非。划船的是位老艄公,在他脸上,隐约可见丧妻之痛。
莫牛朝船舱里扫了一眼,没有看见小男孩,只有那只小狗还在船舱里,这回它没有叫唤,而是走到莫牛的脚边嗅了嗅,便一声不响地退回船舱。
令莫牛奇怪的是,自打他上船以后,老艄公就一直盯着他看,莫牛下意识地向下扯了扯头上的帽檐,借以掩饰内心的不安:因为他发现,这个老艄公正是他曾偷过的黑脸老汉。
真是冤家路窄啊,但愿这老汉别认出自己!
眼看船到对岸的时候,老艄公突然问道:“小伙子,你这顶太阳帽不错,是新买的吧?”
莫牛忐忑不安地点了点头。
“能不能给我看看,我也想去买顶这样的帽子。”
看来老艄公只是在欣赏太阳帽,并未认出自己。莫牛这才松了口气,坦然地摘下太阳帽,递给老艄公。可老艄公却不接帽子,而是瞪大双眼,直直地盯着他的脑门,问:“你这额头是咋伤的?能告诉我吗?”
莫牛下意识地摸摸额头上的伤,这是那天落水时,被船上的棚檐划伤的,由于当时过度紧张,并未察觉,被人救起后,才知道自己的额头碰破了。为了遮掩伤口,莫牛这才买了顶太阳帽戴在头上。
“哦,没啥,是,是那天被棚檐子蹭了一下。”莫牛嗫嚅着说。
老艄公听说后,撂下缆绳,一把抓住莫牛的手,嘴角哆嗦,双手直抖。莫牛一惊:莫非他认出自己是贼?
正在疑惑,只听“扑通”一声,老艄公竟然跪在他脚下,哽咽着说:“恩人啦,这几天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恩人?谁是恩人?莫牛一头雾水,自己那天差点也被淹死,还是被别人救的呢,他急忙摆手说:“大爷,您别这样,我,我可不是什么恩人……”说着就想上前去扶老艄公,
老艄公却跪着不起,说:“不是?那我问你,七天前你是不是从这里过的河?”
莫牛点了点头。
“我孙子和老伴落水后,你是不是也跟着跳下去了?”
莫牛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我那是……”
“这就对了!”老艄公激动地说:“我知道,您是做了好事不愿留名,可我不能昧着良心,忘记您的救命之恩啦!我老伴虽然淹死了,可您救了我孙子,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啊!事后我听孙子说,救他的是位光头大哥哥,而且额头受了伤。这几天,我托人四处打听,都没有找到您,这才留意起过渡的客人,尤其是留着光头的小伙子。今天一见您,我便隐约觉得您是我要寻找的人,为了看您头上是不是有疤,我这才故意让您脱下帽子的……”
莫牛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平常口齿伶俐的他,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那只小狗从船舱里叼出一件衣服,径直放在莫牛脚边,然后,围着莫牛直甩尾巴。莫牛一看,这不正是那天落下的夹克衫吗?
老艄公双手捧起那件夹克,递给莫牛,说:“恩人啦,您看,我家小狗也记得,这是您那天落下的衣服。如今,总算物归原主,遂我当面谢恩的心愿了!”
老艄公一口一个“恩人”,叫得莫牛心里直发虚,他接过夹克衫,下意识地伸手一探,那张五十元的钞票还躺在兜里呢!向来不知脸红的莫牛,此时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下去。他掏出那张钞票,悄悄地丢在老艄公身后,拱手乞求道:“大爷,您快起来,我真的没做什么好事,您也别叫我恩人,我不配,真的……”说着,火烧屁股似的跳下船去。
老艄公稍稍愣了一下,依然固执地跪在船头喊道:“孩子,咱乡下人没啥贵重东西谢您,今天,就让我给您磕个头吧!”
说着,老艄公双手掌地,“咚”的一声,重重地将额头磕在船板上。那声响,震得莫牛心里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