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先生文集序(茅坤)
“屈原之《骚》疑于怨,伍胥之谏疑于胁,贾谊之疏疑于激,叔夜之诗疑于愤,刘蕡之对疑于亢”。
世无完人,人在钢丝上,越怕跌落左边,就大概率掉在右侧。穷人才去炫富,胆怯才显孤傲,內荏才露色厉,恐惧才会尖叫。
沈鍊直则直矣,政治经验明显不足。严嵩执政二十年,恶之花已经泛滥成灾,他们爷俩已经寻找到一条自我生存发展,自我保护开解的途径,这一道防御栅栏,隔阻了曾铣,隔阻了夏言、杨继盛、王忬,也轻易隔阻了沈鍊。
雨不停地下,阳光就不会透出云层。地下的水洼,迈过去也行,绕过去亦可,不管不顾地跟它死较劲儿,不是政治斗争不成熟是什么?
选择正确的方法和政治操守一样重要,《狂飙》里老公安那句话透着实用主义哲学的精髓,意思是:“要想多为人民办点儿事,就一定要保住身下的位子稳固”。
命都没了,还怎么报仇!
有明一朝,锦衣卫存在290年,首领叫锦衣卫指挥使,下有经历司和南、北镇抚司,经历司主管锦衣卫公务文书出入、誉写和档案封存。沈鍊就是锦衣卫经历,和当朝宰相严嵩相比,可谓人微言轻。
我们先不论对错,当下属的越级上告上司领导,要么稳赢,要么直接准备收拾铺盖走人!沈鍊明显是后者。斗争没毛病,斗争艺术更重要,身在方能复仇。
时蒙古俺答入侵,塞外刀光霍霍,马蹄隆隆,沈鍊被陷北谪塞上保安,全家偕从,瑟瑟于荒蛮。
塞上期间,沈鍊的神操作愈发如鬼神附体,他以学识和个人魅力为当地人所敬重,得以教习乡中子弟,却仍旧继续揭发严氏父子的十大罪行,对象是野叟村氓,蒙童幼子,可这些饥寒交迫的最底层老百姓就是知道了这些又能怎样!
这还不够,沈鍊还“踔骑居庸关口,南向戟手詈(立音骂意)嵩,复痛哭及归”。这手段就和村妇骂大街有一拼了。
有啥用呢!
和恶势力作斗争是我们一直提倡的,但明知不敌,仍奋勇上前,那就是青皮莽汉所为。
沈鍊还揭发披露当地驻军冒功畏敌,以至于从朝野到地方全成了他的政敌,关键时候没一个替自己说话的。
神操作的巅峰,是他制作了李林甫、秦桧和严嵩的草人,让乡中子弟持弓攒射。村中顽童打架失败,才躲在柴堆后偷偷使用此计。
严嵩父子终于忍无可忍,再度构陷沈鍊,斩之,其二子亦被杖杀。沈鍊一路用作死的节奏,把全家送上死路,为自己博来一个刚直的名声。
应该说,正是有曾夏杨王沈这些人的前仆后继,才让严氏父子在皇帝面前逐渐地没那么顺眼,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但沈老师的做法我实在不敢恭维,纯粹是自杀行为。
事不可为而为之,是政治不成熟的表现,是非曲直人人都看在眼里,动不动就拼命的是隔壁二愣子。
按《四库提要》的说法,沈鍊“其文章劲健有气,诗亦郁勃磊落,肖其为人”。沈鍊本人忧国忧民,敢于抗颜直谏,不畏强权,不以个人得失为怀,颇为值得敬重。
后来严嵩落马,悍将坐罪,“沈公可瞑目矣”。我只是想说,为什么好人都死的这么快,白瞎了!
最好的正义,需要你比坏人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