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曾经对《飘》(Gone with the Wind)做过这样的评价:“横看全书,是一部老南方种植园文明的没落史,一代人的成长史和奋斗史;而纵观全书,则似一部令人悲恸的心理剧,以戏剧的力量揭示出女主人公在与内心的冲突中走向成熟的过程。所以看《飘》,就犹如走进原始森林,越深越美。”这段话虽然简洁,但是逻辑清晰,层次井然。杨绛先生指出,从宏观层面,《飘》通过细腻的叙事和生动的描写,展现了南北战争时期南方文明的败落历程,更以群像式的方式生动地记录了战争的各个阶段中老南方人为争夺主权和重建家园而进行的斗争。每个南方人在面对盛极转衰的巨大落差时,都展现出了不同的反应和产生的不同结局。而从微观层面,正如杨绛先生所言,一者,《飘》以其艺术技巧的娴熟,如同莎士比亚剧作中的角色那般频繁地进行人物独白,从而在艺术的层面上展现了令人心魄荡漾的情感力量;再者,在剧情推动上,小说准确记录女主人公心绪的起伏变化,让读者洞察其内心之动机,展示其精神上的逐步独立和与生活顽强抗争的成长历程。
综上,杨绛先生穿过文学之门径,敏锐而深刻地洞察到了作者米切尔所想要让《飘》所承载思想内涵。而作者米切尔(Margaret Mitchell)出生于南北战争结束后,感受到了时代迫切需要记录者的号召,创作出了这部南北战争叙事写作中的佳作,也让这部作品具有着针对整个老南方群体的时代意义。
作为时代宏大叙事作品,通过作家米切尔的巧妙安排,《飘》在时间维度上横跨战前、战争中、战争结束、以及重建时期几个阶段,深入展现了南北战争的各个时期人们的精神状态,家庭变故与经济危机。而在群体维度,首先,展现了北方群体、黑人群体、南方群体三个参战方各自的生活变化,地位压迫以及权力转移。其次,以女主人公斯嘉丽为中心展示了她所看到的同时代的不同心境的老南方人在应对战争以及战争失败时的做法与遭遇。
在时间维度上,本作可以分为战前、战争中、战争结束以及重建时期几个时期。
在战争爆发之前,南方人胜券在握,固执地认为“北方佬”害怕战争,一个月之内就能把北方佬消灭掉。军队都是热血沸腾,渴望战争的青年人。军队军纪散漫,士兵热切关心军队的名称够不够风范,和制服是不是好看。他们几乎没有人有作战经验,军队训练几乎总是以沙龙聚会和斗殴事件而告终。这一时期的南部联邦的状况就像书中男主角白瑞德所说的“工厂、铸造厂、铁矿和煤矿这些东西我们都没有。我们就只有棉花、黑奴和傲气。”
而在战争初期,整个南方忙碌而沸腾,人人认为只要再打一仗就可以结束战争。但实质上南部经济状况问题重重——邦联的港口都被北方佬的炮舰封锁住了,南部邦联物资匮乏,货币贬值、物价上涨、医疗匮乏。战争中的士兵患着痢疾而且没有鞋穿。随着战争的深入,人们为了最初的喜报而沸腾和激动,但随后就陷入对城市的沦陷而感到的烦躁不安。整个南方的战线逐渐崩溃,但人们的精神并未崩溃,他们明白每个南方人的坚守都有价值,他们至少挫败了敌人迅速结束战争的企图!
当战争进入最激烈的时期,南方的经济状况进一步恶化:货币迅速贬值,南方无法把棉花运到英国市场来换取钱财,食品投机商囤积货物并高价出售,加重了南方的经济负担。与此同时,战况恶劣,南方军队节节败退,士兵们筋疲力尽,大量的伤员与撤退的难民鱼贯而入尚未被攻陷的亚特兰大。而北方军不时突破守城的防线,许多老翁和孩子都不得不上了战场。公众的群体状态就像在发高烧一样,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人们渴望胜利,迫切的需要一个能够守住城池的将军。
在亚特兰大彻底沦陷的时期,炮弹呼啸着落在街上炸裂开来,人和动物被炸得粉身碎骨,大炮和救护车在街上隆隆驶过,居民们纷纷逃走成了难民。在车站临时形成的医护站,许许多多的伤员,肩并肩,头对脚地躺着,一排排望不到尽头,伤员们散发着恶臭,鲜血直流,宛如一个人间地狱。当北方佬彻底进入城市,他们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所有的居民都被驱逐了,许多受不了迁移的老人和不应该被移动的病人被肺炎或者漫长的旅途折磨而死。整座城市经过了几天几夜的焚烧之后,变成了一堆灰烬。
当南方的资源被耗尽,无法持续战争,和平终于到来。随之而来的是重建时期。所有的老兵都被遣返回乡,被迫离开家乡的人们回到了已经变为废墟的城市,他们仍然有着生命力和进取心,还在努力的重建家园。遣返的士兵们心中没有对战争失败的怨恨,回家的信念支撑着他们,他们只希望回到家中为战斗过的旗帜辛勤工作。
但战争的结束反而是南方灾难的开始,和平后的南方到处驻扎着北方军。所有在南方军队参战的人们和民主党人都失去了选举权,而黑人却破天荒地被允许参与选举。黑人变得蛮横无理,他们被煽动,变得狂躁而危险。南方的妇女们面临着极为危险的境界,她们可能被杀死,但是被专横武断的北方陪审团庇护的黑人罪犯可能毫发无伤。北方的军队拥有着绝对的权力,甚至对百姓有生杀大权,他们可以侵夺公民的财产,并让他们上绞架,而不能忍受外来者侮辱的南方人组成了3k党,他们在夜间出行吓唬为非作歹的北方佬或是黑鬼们,但同时他们也面临着北方佬的极力的搜寻与迫害。
战争掏空了所有南方人的腰包,随心所欲花钱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有些人放弃了原本高贵的梦想,从事起了过去认为低贱的工作,重新努力谋求在社会上的立足之地。而有的人仍然离不开旧有的生活方式中迷人的魅力,不愿意豁出一口气争先恐后的去挣钱,只将时间花在述说过往的岁月上面。大多数的人都已倒了下去,而没有勇气再重新站起来,在失去了钱和奴隶之后他们就变成彻底的穷白人。
投机家政体的腐败行为已经逐渐到达了巅峰状态,由于黑人的投票,共和党和他们的联盟的地位稳固。一些支持北方政权的南方人被选去担任政府要职,甚至黑人也能够在立法机构里谋得职务。纳税人愤愤不平地纳税,州政权则摇摇欲坠。毫无廉耻的推销商和投机商从政府骗取钱财然后变成了富人。政府同时滥发公债,使得原本作为资产的州属铁路最终成为了负担,债务成千上万。而原本许诺从州属公路的盈利中出资建设的学校也成为了幻影,所以就产生了一代又一代没有学知识的孩子们。
但由于这些公共资金使用不当,浪费和腐败的程度如此厉害,某些共和党人的强取豪夺太过分,太公开,导致政权之大厦不堪重负轰然倒塌了。随后立法机构中的民主党人逐渐占了上风,重建终于完成了,整个州又回到了南方人自己的手里。
纵览全书,首先我们可以体会到《飘》对于社会阶级与种族问题所作的探讨,这种探讨具有着时代性的价值,但同时我们也要认识到《飘》对于黑人奴隶制的观点的局限性与片面性。玛格丽特出生于美国佐治亚州亚特兰大,玛格丽特听着老南方的故事长大,对老南方的生活方式有着深厚的情感。《飘》这本书也带有着对老南方的特殊的家乡情感,正因如此这部书虽然涉及了引发南北战争的黑人奴隶制,但作者对南方贵族生活的缅怀中也流露出对黑人奴隶制度存在的肯定态度。与1850年美国作家斯托夫人的作品《汤姆叔叔的小屋》相比,《飘》中着重展示黑人奴隶制度的存在对于维护南方社会稳定的价值,一者,书中的奴隶制社会是主仆相处和谐,主人对于黑人有着引导作用和治疗疾病的恩惠。比如书中的比阿特丽斯·特尔顿有“一片很大的棉花种植园和上百个黑奴”,但是她从来不允许有人“鞭打马匹或是黑奴”,又或者书中白人女主人不仅会在空闲时在给丈夫、女儿做衣服的同时给黑人做衣裳,而且会在深夜黑奴敲响她的门的时候起床去黑人的小屋来照看生病的黑奴,再或者男主人常常出于好心买下黑人奴隶的孩子与妻儿让他们家人团聚。二者,当南北战争刚刚结束,北方人实行解放黑人奴隶制时,缺乏教育的黑人成为了正在重建的城市中最危险的因素,他们在北方政府的袒护下肆意地抢劫,甚至有很多黑人因为并不愿意被解放,很多黑人祈求将自己送回到前主人那里,解放
反而给他们带来了麻烦。但是《汤姆叔叔的小屋》里面蔑视黑人的人权,即使杀死黑奴也仿佛只是打死一只动物的奴隶主就是凭空捏造的吗?不是的。《汤》的作者斯托夫人在1853年发表了《关于的答辩》,她引用了大量公私文件、法律条文、法庭记录等,以无可辩驳的事实和材料证明自己的作品的真实性。因此,玛格丽特是出于对老南方的热爱所以美化了奴役黑人的事实,是从南方人的视角来记述黑人的形象,因此我们在阅读时也要注意区别对待这两种创作角度。
其次,《飘》以南北战争作为背景,展现了那段充满矛盾和动荡的历史时期。通过主人公斯嘉丽的视角,展示了南方社会的毁灭、重建和种族问题的复杂性。这使得小说成为了人们理解战争对社会造成的影响和伤害的窗口。书中通过人们生活逐渐由盛转衰的变化勾勒出战争时期原有的社会生活被破坏,人们一开始只是缺少过去生活幸福的享受罢了,后来连关系性命的医疗物资都慢慢失去…这时人们才发现原来战争并不是简单的一场胜仗就可以解决的,战争要面对的是敌人的封锁导致的收入减少和物资匮乏,以及投机商炒作物价导致的物资紧张。人们的衣食住行逐渐降级退化,直到男人在战争中非死即伤,土地被掠夺,家园被破坏,人们这才明白无论是多么强大的国家,都无法背负起战败后带来重担。同时,小说刻画了战争对人们心灵的摧残。战争带来的连续不断的创伤和悲伤,使人们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悲痛之中。斯嘉丽和其他人物们经历了家庭成员丧生、朋友遇难和亲人受伤的痛苦经历,这些切肤之痛让他们心灵受创,产生了无法愈合的伤痕。此外小说也展现了战争对人们的生存与求生的压力。斯嘉丽不得不努力地应对食物短缺、匮乏的资源和逃亡的危险。在战争的影响下,人们被迫放弃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不得不面临艰难的选择,为了生存而做出各种牺牲和决断。最重要的是,小说深刻描绘了战争对人性和道德观念的冲击。战争使得人们的价值观和道德底线遭受考验和动摇。在战争的残酷环境中,人们不得不做出让步和妥协,为了存活而放弃原则和道德。斯嘉丽也不得不通过婚姻和财务手段来维持生计,经历了一系列艰难的抉择,最终背叛了自己的爱情和道德原则。
在阅读《飘》的过程中,我仿佛身临其境地经历了主人公们的喜怒哀乐,感受到了作者对人性的深刻解析和对生活的独到见解。然而,我们也要意识到,《飘》在探讨社会阶级和种族问题时存在一定的局限性。虽然作品揭示了南北战争时期南方文明的败落历程,但某些角度上未能全面呈现社会多元性和包容性的重要性。这也提醒我们在阅读时应保持独立思考,不片面看待和理解作品所呈现的情节和观点。总之,《飘》通过其深刻的人性描写和对生活的独到见解,让读者如同亲身体验主人公的心情和命运。这部作品引人深思,使我对生活的态度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同时,我们也应该意识到作品在探讨社会问题时的局限性。通过细致思考和独立思辨,我们能够更全面地理解并领悟《飘》所传递的时代价值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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