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敢放胆,嬉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这是李宗盛《山丘》里的歌词。
看《长安十二时辰》,觉得雷佳音演的张小敬配得上这句歌词。一个死囚,有半天的自由去拯救一座城市,无处可逃,每时每刻都提着脑袋。放他出来的人,开始说只要事情办成,就能免他一死。他仔细一问,才知道那个人是骗他的。也就是说,这半天时间,他提着脑袋办完事,还是要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进死牢。想想人生有什么,能比这更难?
但雷佳音演的张小敬,做着苦大仇深的营生,有着苦大仇深的命,却时时都能嬉皮笑脸:他嬉皮笑脸地吃,两大碗水盆羊肉吃完,还要再吃俩柿子;他嬉皮笑脸地爱,跟檀棋说,长安几百万人口,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样的姑娘。
把半日当一生,够有胆。
前两天跟朋友聊天,她说起我母亲做胃癌手术的时候,我陪完夜坐在医院的石凳上写文章。当时正值春天,铁栅栏上开满了蔷薇。我在文章里写道:“花朵那么密,那些风儿,拼命侧着身体才能挤进来。”朋友说,那时看到这篇文章,觉得我好轻松,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样,就没想要安慰我什么。
后来她母亲得乳腺癌,从住院、出院到再住院,直至去世,她才明白人生的那种难,难在无能为力,难在万劫不复,难在那个伤疤永远无法愈合。
只有小孩子才觉得悲伤要有悲伤的样子,而成年人都懂得,不是只有流泪才叫悲伤。
我在学生时代读余华的《活着》,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生活再难,也要继续。那种哭天抢地的戏剧化悲痛不是人生,而只是一瞬。哭完睡一觉,还是要擦干眼泪去战斗。
所以我特别喜欢陈可辛《甜蜜蜜》里的那个情节:李翘去认尸,看到死去的豹哥身上的米老鼠文身,忍不住一笑。
笑完,哭了;哭完,又笑了。
这就是生活。很多事情没办法判断对错,很多情绪没办法形容清楚:你说难吧,是真难,但乐趣好像又总比难处多那么一点点。
我们永远无法选择生活,能选择的,是以怎样的态度去生活。
人生的前半程,每个人都不断被教育凡事要认真,等真正走上了生活的赛道,才知道嬉皮笑脸的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