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十二次来我家提亲。
我的养父吴渊终于爆发了。
他大骂“滚”,把安星河狠推出去,重重关上了门。
这天夜里,吴渊像个禽兽般,发疯地折磨我。
事毕,他俯在我身上冷笑,“得找人去教训下那小子了”。
我心慌起来,但仍得努力装出可怜样,“好爸爸,浅浅知道错了……”
01
第二天早上,我拖着疼痛的身体出了小区。
十二天的监禁后,吴渊终于肯放我出门。
我辛苦求来的。
那声”好爸爸”,是吴渊的软肋。
我但凡开口,他马上就会喜笑颜开。
那个变态和畜牲。
以前我不屑去哄他,但如今为了安星河,我不得不了。
我一阵撒娇耍赖后,吴渊同意,再放我出门跑步一次,亲自去和安星河说清楚。
只要安星河肯放弃,他不会再追究。
所以,今天必须得说服安星河停止了。
再这样下去,他会有危险。
只是,安星河的执拗实在超出了我的预期。
我没想过,他会向我求婚,更执意跟着我回家,说要向吴渊提亲。
被婉拒后,也不放弃,天天固定时间准时出现。
为了能自由进出我住的小区,他甚至临时租了同栋楼里的空房。
吴渊想让小区保安拦下安星河,都没有理由。
大忙人吴渊不得已,一次次地赶过来应付。
第十二次时,吴渊的耐心终于用完了。
他说要找人去教训安星河,就真的会。
我不能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如果安星河因为我受到任何伤害,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02
我匆忙往外走,准备去平日跑步的公园找安星河。
只是,没想到吴渊还是留了一手。
走出小区门,看到车边站着的黑西装保镖时,我的心沉了下。
吴渊的保镖。
吴渊已经离开,保镖还留在这,意思已经很明显。
看来,吴渊对我越来越不放心,直接把自己的人派来盯我了。
只是,我不确定这人会盯到什么程度。
我做了决定,今天准备和安星河坦白一切的。
我不希望我的坦白还被一个保镖在旁边监控着。
所以,得先甩掉这人才行。
我厌恶地瞥了保镖一眼,右转,朝公园方向飞快奔跑起来。
我想先看看,这保镖的能力如何,再决定如何逃脱。
一段路后,我累了,停下来弯腰大口喘气。
转身向后看,保镖也在身后停下,双手插在裤袋,一副悠闲的模样。
这让人窝火的悠闲。
即便是我擅长的跑步,也比不过人家。
烦恼时,我一抬头,却看到了前方正走来的安星河。
他停了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我探究不出来那双眼里的情绪,可分明已经没有了从前看我时的炽热。
他低沉着声开口,“苏浅浅,有心脏病的人,还可以快跑吗?”
我愣住了,突然想起自己曾撒过“有心脏病”的谎。
谎话被戳破,我的心不由紧张起来。
可随即,又释然了。
今天不就是来坦白的吗?
要坦白的话,就应该让安星河一次性看清我的真面目。
这样的话,不需要我劝,他也会自动放弃了。
我舍不得安星河,也舍不得这段美梦。
但事到如今,也该醒醒了……
03
安星河完全是我计划外出现的人物。
我的目标原是赵峰的。
那时,我一心想着怎么逃脱吴渊的控制。
观察了好一阵后,我把目标锁定了经常在公园附近执勤点上班的民警赵峰。
对于警察,我其实已经寒了心,但也知道,可能只有警察才会让吴渊有所忌惮。
毕竟,他不可能把所有警察都收买下来。
这赵峰是个生面孔,应该是新来的,不可能在之前吴渊收买的对象列表里。
而且看着不像冷血之人,至少会主动去帮助过路的老人或推婴儿车的妈妈。
综合考察下,我决定去勾搭赵峰。
可惜,在执勤点附近,我把扭脚或直接摔倒的桥段都用了,效果却不大。
赵峰看到后会过来扶我,但总是一副客气疏离的模样,完全没有因为我刻意装出的楚楚可怜样而有所松动。
在我因为没勾搭上赵峰而失落时,却意外收获了安星河的表白。
那天正是我在赵峰执勤点附近故意崴了脚后。
没勾搭上人,又无法跑步,我坐在公园河边的椅子上发呆,越想越伤心。
安星河走过来,有些拘谨地问,“可以认识下吗?”
我抬头看过去,是眼熟的面孔。
尤其那双深邃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
公园里固定跑步的这几人,大家彼此可能都熟悉了,只是不会主动打招呼而已。
如今人家主动了,虽然心里不愿意,但也不好拒绝。
我快速抹了下眼角的泪,强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安星河显然注意到了我的状态,一脸担心地问,“不开心吗?”
我也不知道哪根神经错了。
可能很久没感受过别人的担心,也很久没听别人问我“开心或不开心”的问题。
原本忍回去的眼泪再次喷涌而出。
我连忙又抬手擦泪。
安星河慌了,支吾道,“对不起……我……我……”
“我”了半天,仍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流着泪的我被他逗笑了,嘴角不自觉弯起了弧度。
安星河看到我笑起来,明显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
那眼光太炽热。
我尴尬地移开目光,望向河面。
过了许久,安星河才恢复了正常。
他自然地坐到我旁边,问我是在上学还是工作了。
我在心里苦笑,只得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心脏不好,一直在家休养。
安星河紧张起来,“心脏不好你还跑步?”
我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借口实在有些蹩脚。
但也只得强笑解释,“慢跑可以的。”
说完,在心里赶紧回顾了下,最近在公园跑步时有没有发疯地快跑来发泄情绪。
好像是没有。
上次割腕被救后,身体明显虚弱了很多,所以都是以慢跑为主。
确认后,我才放下心来。
安星河关注的焦点还在心脏上,“那家里有人照顾你吗?”
“有个住家阿姨。”
“你父母呢?”
“我父母……”
这个问题让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种为了钱直接把我卖给吴渊的父母,不配做父母。
可安星河的问题还是得回答。
他脸上的关心如此真诚,让我不忍心冷脸拒绝。
犹豫了下,我半真半假地答道,“我是个孤儿,只有一个养父带着我。”
安星河愣了下,眼里顿时溢满心疼,“养父对你好吗?”
一个简单的问题,却让我的心开始翻滚了。
熟悉的恶心感袭来。
我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还行。”
安星河眯起眼,似乎在观察我的表情。
我心里烦躁起来,直接站起身,“我该回去了。”
安星河连忙也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去吧。”
我摇头拒绝,“不用。”
“我……”安星河的声音里透着紧张,“我注意你很久了,好像每天来跑步能看见你才觉得安心。如果还没有男朋友的话……可以给我个机会……”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我愣住了。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往头上涌,脸也热起来。
如今21了,才第一次体会到被表白的滋味。
让人不知该喜还是悲。
安星河看我没回答,脸上有了失望,“你……不愿意吗?”
我回过神,看着那双真诚又透着些紧张的眼,心里某根弦动了下。
我还没有正常地恋爱过一次啊。
如果最后的结局是灭亡,那灭亡之前,让自己体验一次,也是可以的吧?
我突然决定任性一把。
我看向安星河,淡淡地笑道,“我愿意的。”
“但我养父不允许我谈恋爱,必须得瞒着他。”
“养父不准我用手机,我没有可以和你联系的方式。”
“我每天一般只有早上跑步时出门,只能这时候见。”
“这样子的……,你会愿意吗?”
我一句句说着,虽然知道说的内容很奇怪,虽然知道自己是在冒险,但想试试的冲动越来越盛。
安星河眼角眉梢的笑意越来越浓。
那个笑容,在我心里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花。
04
我背着吴渊,开始了和安星河的秘密恋爱。
当然,只在每天早上出门跑步的固定时间。
吴渊最近变得很忙,没太往我这跑了。
看电视新闻,他们公司准备收购另一家公司,正在谈判中,想来在为那事忙着。
我也有了一些喘息的空间。
很奇怪,安星河似乎将我心里的怨念和那股想要以死相搏的劲头减弱了。
以前看到吴渊出现在新闻里,心里会忍不住咒骂起来,巴不得他赶紧去死,或和他同归于尽。
认识安星河后,再看到新闻里吴渊一脸假笑地上台发言,心里想的却是,“挺好,多参加些活动吧,多忙一些。”
我好像沦陷了。
安星河住的小区离我住的地方不远。
每天的晨跑,他原本说要到我住的小区门口等我,我拒绝了。
最后变成了他在自己的小区门口等我,我走过去找他,然后一起去公园。
我们一起跑步,然后在公园牵手散步,再到附近的小店吃早餐。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常,对我而言,却幸福到了极点。
可惜,幸福的日子总不能长久。
我的幸福是自以为是的假象,只要吴渊一出现,假象就会被打破。
那天早晨,我比往常的时间迟了一个小时才到了安星河住的小区门口。
前一天晚上,吴渊喝完酒,醉醺醺地来了。
我又被折磨了一晚。
其实和平常的折磨没什么两样。
但距离吴渊上一次来已经好多天,而这好多天里,我沉浸在安星河的温柔中,自欺欺人地将吴渊在脑海里密封了起来。
再被带回现实,承受折磨的过程比起以前就变得痛苦了许多。
发泄完后,吴渊搂着我交代道,“开始收拾东西吧,下个月搬家。”
我一惊,“搬家?”
吴渊笑着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搬去更大的房子。以后我就不两边跑了,爸爸和浅浅永远住在一起吧。”
我全身瞬时变得僵硬,手开始不自觉颤抖起来。
为了不让吴渊察觉出异样,我敷衍地答应了一声“好”,连忙起身去了卫生间。
我躲在卫生间捂着嘴哭了好一会儿。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了。
逃离不开,就假装和安星河玩隐秘的恋爱游戏。
可是游戏能一直继续下去吗?
不能啊,我终究还要回来面对现实。
还有......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曾被我连累的律师。
他曾信誓旦旦地说要帮我,并带我去派出所报警。
可最后,报的警没有结果,他却被吴渊整得失去了执照,最后无奈回了老家。
我现在如此任性地把安星河拉到我身边,如果吴渊知道了,必定又会使手段来对付安星河。
我要让无辜的安星河遭遇这样的危险吗?
要让别人因为我再受牵连吗?
不可以这样的。
不可以为了自己的一时放纵,就这么自私。
可是......
想到要放手,我的心就像被无数条丝线拉扯般地绞痛起来。
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可以离幸福这么近,但看来,我又多想了。
我这种可能一辈子都要活在地狱里的人,就该有些自知之明。
不能照太多阳光。
阳光照多了,只会让地狱里的日子更难熬。
04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安星河住的小区门口。
安星河立即奔上前来,一脸担心,“你没事吧?”
我艰难地扯起一个笑,摇了摇头。
安星河盯着我的脸看了会儿,皱起眉,“真的没事?”
我淡淡笑道,“没事,昨晚失眠没睡好。”
“那你不多睡会儿?还起这么早。”
问完,安星河似乎也察觉了些不妥,尴尬地解释,“我是看你没按时出现,担心你出了什么事……你如果太累想休息,也不用一定要出门来见我的……”
酸涩涌上鼻尖,我哑声安慰道,“真没事,我也想见你。”
安星河的嘴角顿时又弯了起来,“我也是。即使每天都见,但每次一分开就又开始想你了。”
往常听到安星河这般真挚的表白,我的心里都被甜蜜溢满。
可今天,那甜蜜被苦涩完全取代了。
我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吧。”
安星河点头,自然地牵住我的手。
往公园的方向才走了几步,安星河突然停下来,“对了,浅浅,除了每天早上约在我住的小区门口见,还有其它方式可以联系到你吗?”
“除了你的名字和住的小区,你的其他信息我都不知道。”
“就像今天,你晚到了,我很着急,但都不知该怎么联系你。”
“如果有一天你没有按时出现,我该怎么找你?”
“你就不能给我个其它的联系方式吗,或者你住处的具体地址?”
……
安星河一句句说着问着,我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着。
心里清楚,这一天总会来到。
只是,太快了些。
安星河对我很坦诚,他把自己的所有情况都告诉我了。
他的父母在国外,他学计算机的,目前自己在创业,小区里的房子是自己赚钱买的……
我知道,恋人是该坦诚相对的。
可是,我却做不到。
真相可能会让安星河彻底远离我。
但是,我的确无法给安星河任何联系方式。
自从割腕自杀被抢救回来后,吴渊就不再允许我用手机,我在家里只能看书和看电视。
住家阿姨也被交代了除基本沟通外不准和我聊半句其它话题,更不可能借手机给我。
能联系到我的方式,只有吴渊。
能找到我的方式,就是那个像牢笼一般的房子。
不可能告诉安星河的。
早上的出门跑步,都是我极力坚持下才得以保留。
吴渊当时冷冷提醒道,“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你如果乖乖听话,我可以给你更多的自由。但你要再折腾,就别怪我不客气。”
吴渊如果真“不客气”起来,是很冷血和残忍的。
05
安星河看我没有回答的打算,眉心渐渐皱紧。
那双眼睛,已经微微泛红。
他像个受伤的孩子,沙哑着声音问,“所以,你只打算和我玩玩?”
我心里大声地叫喊,“不是,不是这样!”
可表面上,我只能极力维持着淡定,用苍白无力的话解释着,“没有,养父不准我谈恋爱,知道了他会生气的。”
“你都已经20多,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还不准你谈恋爱?”
我支吾道,“他……他担心我情绪波动太大,心脏受不了……”
“这是什么理由?”安星河一脸不解,“多个人爱你,不是更好吗?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
“我相信。”未等安星河说完,我打断了他。
我相信他是个好人。
我也相信,他会好好爱我。
即便一直被关着,没有和太多人打过交道,但对方有没有心计,我其实能敏锐地觉察出来。
安星河的眼神太干净,说话也很坦荡,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只是,我不配罢了。
因为那句“我相信”,安星河没再追问,而是默默看着我,神情晦暗不明,让人捉摸不透。
过了一会儿,他轻叹了口气,“走吧。”
我低声应道,“好。”
我们再次牵手往前走,一路无话。
我感受着他手心传递过来的温热,心如刀绞般疼痛。
到了跑道上,我努力挤出笑脸,让自己显得高兴些,“你去跑吧。我今天状态不好,就不跑了,在湖边散步等你。”
安星河看了我一眼,没问什么,声音低落地回了句“好”。
他松开我的手,转身要去跑步。
酸涩涌上心尖,我叫住了他,“安星河。”
安星河回头,虽然看着明显心情不好,但还是柔声问我,“怎么了?”
我走上前,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闷声说,“谢谢”。
“傻瓜。”安星河回搂住我,一只手轻拍着我的背,像哄孩子般,“乖乖等我,我跑完就来找你。”
“嗯。”我不舍地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笑着挥手,“去吧。”
安星河的神情明朗了些,嘴角有了笑意,“好,一会儿见。”
说完,转身往前去跑步了。
我看着那个背影,泪水不自觉溢出了眼眶。
我不断安慰自己,“这样的告别,也算完整。而且,也体验了一次被爱的感觉,够了……”
我抬手擦掉脸上的泪,转身往另一边湖边的僻静处走。
那边的湖水更深,人也很少,是个好归处。
就是在那处湖边,安星河第一次吻了我。
那天早上,我们紧紧地相拥,忘情地吻了很久。
直到我快喘不过气,才挣扎着离开了安星河的唇。
他微喘着气又凑上来,呢喃道,“还不够……”
我笑着轻打了他一下,“色鬼!”
安星河笑得灿烂,双手固定住我的头,霸道地又再次覆盖上我的唇,伸出舌头热烈地在我嘴里继续探索。
多美好啊……
热恋的感觉,原来可以如此美好。
每次回想起来,心跳都会不由自主地加速,脸也会像火烧般热起来。
在那个有美好回忆的地方结束,下辈子是不是可以幸福些呢。
希望如此吧。
我走到了上次和安星河接吻的那个位置。
旁边是茂密的树,前方就是湖边。
那时安星河开玩笑地往前推我,我吓得紧紧抓住他的衣服,“我怕水,也不会游泳啊。”
“水有什么好怕的?不会游,我可以教你。”
我笑了笑,随意说起其它事,转移了话题。
水不可怕,但为了给我教训而把我丢进水里、看着我拼命挣扎求饶的人却很可怕。
那种怕,已经深深植入了心底。
可那天,我决定去战胜那个害怕了。
不就是死吗?
有什么好怕的,又有什么好挣扎的。
我看了看四周还很安静的公园,很想最后再去搜寻下安星河跑步的身影,但这个位置已经看不到了。
这样也好,不会动摇我的决心。
我把目光转向前方平静的湖面。
有些奇怪,当初报警无用、绝望地割腕自杀时,那么决绝。
可这次,好像多了些犹豫。
心里有了牵挂和不舍,似乎就会不干脆起来。
这样子可不行。
我摇了摇头,想把脑海里的万千思绪赶走。
越想,只会越犹豫。
速战速决吧。
我走到湖边的位置,深深吸了口气,最后一次呼吸这个世界的新鲜空气。
然后握紧拳头,一闭眼一咬牙,让自己的身体往前方的湖里倒进去。
我在心里和安星河告别,“安星河,谢谢,再见了。”
06
迷糊中,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时,我的心沉入谷底。
熟悉的味道。
上一次,我也是在这个味道中醒来,看到吴渊阴沉的脸。
他恶狠狠地威胁道,“你敢再来一次,我TM绝不会再救你。”
呵呵,救我。
如果让我继续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叫“救我”的话,那我宁愿不要被救。
“浅浅,浅浅......”
有人在旁边喊我的名字,声调里满是着急和慌张。
我艰难地睁开眼,安星河的脸出现在面前,眼里布满血丝。
“浅浅,你醒了!”
那双暗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安星河紧紧握住我的手,“谢天谢地,你醒了......终于醒了......”
说到最后,低声抽泣了起来。
虽然安星河在极力克制,但胸口的起伏和颤抖的身体出卖了他。
那是真实的伤心。
我的心开始尖锐地疼起来。
再次被救了。
我就一个小小的想解脱的愿望,都这么难实现。
可这次,醒来时看见的人,终于不再是那个恶魔。
这一次,床边的这个人,他是真的在担心我。
而且,居然因为我在哭。
我忍住鼻酸,哑声安慰道,“我没事……”
安星河尴尬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探究地问,“你是不小心还是自己跳进去的?”
我嘴角扯起笑,“不小心踩滑了。”
安星河眯起眼,眉头紧锁,“你自己跑去那边做什么?我满公园都找不到你,要不是除草的人发现不妥大喊起来,你可能就……”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装出可怜又委屈的样子,“我知道,对不起,以后会小心的……”
安星河重重叹了口气,“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安心?”
“我以后会小心的。”
安星河摇头,“可我总觉得不安心。”
“那怎样才能让你安心些?”
安星河拉起我的手在嘴边亲了下,一脸认真,“嫁给我吧,让我来照顾你。”
我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我说,嫁给我吧。”
“你……你……”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被震惊到了。
安星河……是在向我求婚吗?
“你不愿意?”安星河小心翼翼地问。
眼泪瞬间流出。
我哪会不愿意,只是,我不配啊……
“我爸妈在国外,暂时见不了,但我和他们说了,他们让我自己做主。你如果愿意的话,我立即上门去和你养父提亲。”
顿了下,安星河又补充道,“我想快点和你在一起,不用再分开的那种。”
我吸了吸鼻子,艰难地开口,“安星河,我……”
“你好,是苏浅浅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把我的话打断了。
我看过去,是个不算太熟的熟人。
穿着警服的赵峰站在门口,象征性地敲了下开着的病房门。
看那姿势,显然不是刚到的。
而且他打断的时机,很巧。
应该是听到些对话了。
虽然此前观察过,觉得这赵峰应该不是个坏人,所以才想着去勾搭的。
但未完全确认他是不是坏人前,我仍必须提高警惕。
我收起刚才的感动,淡淡看向门口,“我是”。
“今天你掉进河里的事,公园的人报了警,我们有些细节需要和你核实下。另外,你养父也联系到了,他说忙着走不开,已经派了司机和阿姨过来接你,让我们和你说一下。”
我冷漠又客气地回答,“知道了,谢谢。”
赵峰没在意我的态度,看向一旁的安星河,“这位先生,可以请你暂时回避下吗?有些问题需要单独问下苏浅浅。”
安星河拒绝,“不行,我要陪着她。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赵峰没回答安星河的问题,意味深长地看向我。
我轻叹了口气,柔声劝道,“星河,你去外面等我下吧。”
安星河愣了下,可能没料我会劝他离开,张了张嘴,最终沉默了。
几秒后,他苦笑道,“行,那我出去了。”
说完,没再看我,也没理赵峰,直接走出了病房。
07
“没记错的话,我们在公园执勤点附近有见过。这次你出事后,我才知道你在白龙派出所原来这么有名。”赵峰关上门,缓缓走到病床边看着我。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直说吧。”
“另外一个同事和我一起来的,我让他在外面等我了。知道你不相信那个派出所的人,但我转来这边没多久,不能把我也一起概括进去吧?这样我很冤的。”说完,赵峰摆出一个委屈的表情。
和他平日一本正经的模样相差太大,我被逗笑了。
看我笑起来,赵峰换了副认真的表情,“我无法保证能帮你解决问题,但愿意试一试。”
我的心松动了,但还是怀疑地问,“你相信我?”
“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让我相信你。但两次试图自杀的人,我觉得一定不会是他们口中‘因为和养父闹别扭,就任性去告养父强奸’的人。”
我苦笑,“他们收了吴渊的钱,当然只能护着吴渊了。”
赵峰挑了挑眉,“这次我看了公园的监控觉得不对劲,就去翻你的资料,并找其他同事询问你的情况。没多久,就收到了一个厚厚的信封。”
我的心沉了下,立马防备起来,“所以呢?”
赵峰安抚道,“不要激动,听我说完。如果之前只是怀疑,那么信封让我更确定了,所以我就赶来找你了。”
“很厚的信封吧?”
“挺厚的。过于厚了,我不敢收。”
我仍不敢相信,“你真没收?”
赵峰轻叹了口气,“苏浅浅,为了让你信任,我自觉已经够坦诚了。”
“我不方便待太久,你还要把时间浪费在打探我上吗?”
“我知道,你害怕了,不敢再相信别人,但这天底下不可能都是坏人是吧?”
“我不敢自称好人,但我已经表明我愿意帮助你,你是不是也试着给我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个机会?”
……
赵峰一句句说着,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哗哗往下掉。
我在想,老天爷是不是终于可怜我了,派了安星河来到我身边,然后又给我派了一个赵峰。
我哭着看向赵峰,“好,我相信你。”
赵峰松了口气,“最难的一关总算过了。接下来,可以和我说具体情况了吗?我需要尽可能多的细节。”
我紧抿着嘴点了点头。
即便有可能再失望,但还是再试一次吧……
08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赵峰把录音笔收进衣服口袋,“差不多了,先这样吧。之后有需要,我再找你。”
我抹了抹眼角的泪,低落地说,“我没有手机,你要怎么找我?”
自听完我的讲述,赵峰一直眉头紧皱,此刻才缓和了些,“公园旁那个固定的执勤点,你不是知道吗?”
一句话,让我想起自己之前为了勾搭赵峰,曾故意在那附近崴脚和摔倒,不自觉尴尬起来。
赵峰却一脸诚恳,“我得和你道个歉。我当时其实能看出来你是故意的,但以为......”
“以为是喜欢你?”
赵峰神情懊悔,“是。我应该再想想其他的可能性的。”
“没关系,我......”
我原想宽慰赵峰几句,不想让他自责,但敲门声又再次响起,敲门的力度更大了。
赵峰看了眼门,转身问我,“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那个.......这次的事,我和他说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可以帮我保密吗......”
“我可以帮你,但别人会不会说漏嘴我就不能保证了。毕竟,派出所的人都认识你了。”
我苦笑,“没事。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赵峰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问道,“那我让他进来?”
“嗯,麻烦了。”
赵峰转身去把反锁的门打开了。
安星河几步冲进来,看了看坐靠在床头的我,又看向赵峰,眼里满是防备,”警察问话要反锁门?”
赵峰没理会安星河的敌意,淡淡回道,“涉及隐私,所以要慎重些。”
随后看向我,“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我点点头,在心里默默朝赵峰说了声“谢谢”。
不管结果如何,但至少让我又有些期许了。
只是,现在病房里的安星河,我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我扯起一个笑,“我没事了,家里的司机和阿姨会来接我。你早点回去吧。”
安星河直勾勾盯着我,“已经来了,就在门外。”
“哦,”我吃力地坐直,准备下床,“那我就回去了。”
“我陪你回去。”
“不用的,你赶紧回家吧。”
安星河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我说,苏浅浅,我陪你回去。刚才的求婚,你没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我今天就陪你回去,和你养父提亲。”
我抬头看向安星河,他紧抿着嘴唇,眼里都是倔强。
我苦笑道,“我养父不在家。”
“那我就和你在家等他回来。”
“不可以的......”
安星河固执地追问,“为什么不可以?你不愿意嫁给我?”
“不是,我......”
“那就是愿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走吧。证件和房产证照片这些我手机里都有,你养父要看的话,我都可以发给他。”
“安星河,你......我......”
我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拒绝。
面前的安星河明显变了些,不知是因为我掉河这件事,还是因为刚才和赵峰的关门交谈。
但可以知道,他心里是有气的,此刻正憋着那股气在和我说话。
安星河虽然话不多,但挺有自己的想法。
今天硬要陪着我回去这件事,目前看来,可能更改不了了。
我手扶额头,不禁头疼起来。
安星河和我一起回去的话,吴渊肯定会大发雷霆。
他怎么惩罚我不重要,可如果迁怒到安星河身上,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好吧,"我装出妥协的样子,柔声说道,“你出去帮我把阿姨叫进来。还有,嘴里很苦,想吃点糖,可以去帮我买点糖吗?”
看我松口,安星河的神情终于也不再紧绷,“你想吃什么糖?”
“都可以。”
“好,那我去买糖,顺便让那个阿姨进来,你在病房里等我。”
我忍着心酸,微笑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安星河出门去了。
一会儿后,那个面无表情的李阿姨走了进来,径直走到我床边,“可以走了吗?”
我冷声问,“手续都办好了?”
“司机去办好了,车在楼下停车场。”
我吩咐,“扶我走吧,尽快离开。”
李阿姨麻利地弯腰帮我穿上鞋,随后扶起我的胳膊,“走吧。”
我看着她百年不变的淡漠表情,无奈地笑了。
曾经试图想和这个李阿姨打好关系,但最后发现,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
不知是吴渊钱给的够多,还是震慑对方的威胁足够大,这个李阿姨和司机,除了基本的必须对话,其他什么都不会多说。
我的生活,就是由这两位没有感情的机器人看管着。
09
李阿姨扶着我到了停车场,坐进了车里。
车子启动。
我看着车窗里自己的憔悴的脸,默默和安星河说了句“对不起”。
他心里的怀疑必定在慢慢扩大。
但我没办法,只能任由那怀疑生长。
至于他的那句“嫁给我吧”,我不敢多想,那是我没资格奢望的东西。
无力地闭眼准备休息会儿时,车子突然急刹车停了下来,我被甩得往前冲,额头磕到了前方的椅背上。
扶着疼痛的额头看向前方时,我呆住了。
此时车子刚驶出医院大门,安星河一脸怒气的拦在车前。
旁边的行人已经停在周围指指点点。
可安星河不为所动,任凭司机怎么按喇叭也不动。
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无奈地吩咐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李阿姨,“去让他上车吧。”
李阿姨欲言又止,“可......”
我无力地靠在椅背,“那就随便你们吧。反正被人拍了传到网上,惹麻烦的话,不要又来怪我。”
李阿姨和司机互看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是为难。
最后,李阿姨还是没敢擅自做主,打了电话给吴渊,把情况和吴渊汇报了。
“一个男的拦住了车?”即便没开免提,吴渊生气的声音还是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嗯.....”
“是谁?”
“我们也不清楚......”
吴渊吼了起来,“你们俩怎么回事,看个小屁孩都看不住?”
我心里冷笑,多少年了,那个cs还是把我当成小屁孩。
李阿姨懦懦地问,“现在怎么办?已经很多人在围观了......”
“先让他上车,带到家里,我晚点赶过去。至于你们俩,我之后再和你们算账!”
电话挂断,李阿姨和司机又苦恼地相互看了看对方。
我盯着两人的表情,不自觉想笑。
最后,李阿姨叹了口气,打开车门,出去和安星河交谈了几句。
安星河点头,跟着李阿姨来到了车边。
后门车门打开,我默默移到了另一边,安星河弯腰坐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包大白兔奶糖。
我不知该如何和他解释,事实上,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我想避开他回家的动作如此明显,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我沉默着没说话。
安星河坐定后,转头也沉默地看着我,一副受伤但又倔强的表情。
我再坚持不住,低声道歉道,“对不起......”
安星河嘴角扯起一个苦涩的笑,“我固执起来,我爸妈都拿我没办法。好久没有想固执的冲动了。”
“安星河,我......”
“我说过,你既然没有明确拒绝我,那我就当作你同意了。我知道你担心养父的反对,所以我先去把你养父那关过了,不让你为难。”
安星河用低沉的声音缓缓说着。
我不知该作何回应,索性不再说话。
车子再次启动。
后视镜里,李阿姨和司机听完安星河的话,神情都变得复杂。
但我已没有观察他们神情的心思。
此刻,我的脑海里一团混乱。
心里其实是感动的,因为安星河的固执和坚持。
可是,担心也越来越盛。
一场狂风暴雨,可能就要来了。
10
吴渊打开门进来时,我和安星河正坐在客厅沙发的两端,安静地沉默着。
李阿姨在旁边整理东西,实则眼神一直在瞟过来看我们。
听到开门声,安星河立马站了起来,面向门口,礼貌地打招呼,“叔叔您好,我是安星河。”
吴渊原本一脸怒气想要发作,可能未料到安星河是这般态度,神情一时复杂起来。
上下打量安星河几秒后,他才调整回熟悉的伪善模样,微微点头回应,“你好。”
我坐的位置正对着门口。
看着刚才吴渊一系列的神情变化,心里冷笑起来。
吴渊何等精明,他这么快转变态度,必定因为安星河本身的气质和态度,让他心里没底了。
若换成一个看着就好欺负的穷小子,他不会是这般模样。
果然,吴渊立马扮演起一个好养父的角色,关心地问,“你是浅浅的朋友吗?”
“是的。叔叔,父母在国外帮不了我,只得我自己来做这件事。我想要娶浅浅,希望您能成全。”安星河直奔主题。
“什么?”吴渊皱起眉头。
安星河一脸真诚地表态,“我很喜欢浅浅。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她,让她开心幸福的。”
吴渊冷冷瞪向我,眼底有压抑的怒火。
我淡淡地接受着他的目光。
此刻,两个男人虽然讨论的是我,但似乎又和我无关。
我说服不了安星河。
对于吴渊,我说的话更是没有任何重量。
所以,除了安静地观看这一出戏,我没有其他可做的。
吴渊收回瞪着我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星河啊,浅浅还小,我暂时还不想让她嫁人的。”
“叔叔,我知道您是为浅浅好。可多个人来爱她陪她,不是更好吗?您应该也希望浅浅能过得更开心些吧?”
“我......”
吴渊张了张嘴,却没有继续。
这时候,他回答“希望”或者“不希望”,似乎都不太对。
我心里暗笑。
安星河的确有这股真诚得可爱的冲闯劲。
但是,这也改变不了什么。
谈判当然没有成功。
吴渊没有正面回应,而是让安星河先回去,说“我会考虑看看的。”
安星河却以为快成功了,笑着点头,离开的时候开心地和我道别,“浅浅,有希望了,再见。”
我苦笑着和他挥手。
吴渊把面子做得很足,打电话吩咐司机送安星河回去,又维持着笑容和安星河说“再见”,最后才关上了门。
门一关,那张脸立即变得阴沉。
吴渊皱眉看向我,声音冰冷,“你在哪勾搭的?”
我淡淡回答,“公园。”
“跑步的时候?”
“嗯。”
吴渊冷笑起来。
“我就知道你不会安分。”
“找警察没用,开始找男人了是吧?”
“我就不该心软,想着给你点自由。你TMd就不配自由,净给我找事。”
“从明天开始,要跑步在家里跑,我让人买跑步机回来,出门必须李阿姨陪着。”
“苏浅浅,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
吴渊一句句说着,我的心一点点下沉着。
其实知道大概会有什么结果,可竟然心里还是会有些小希望。
希望他会不会玩腻了,刚好趁这个机会放我走。
可看来,希望又破灭了。
“我还有事要赶回公司,先走了。”
冷冷地又瞪了我一眼后,吴渊开门匆匆离开了。
我无力地走回房间,躲在被子里默默哭了许久。
第二天早晨,我没能再出门去跑步。
大概傍晚时,家里的门再次被敲响。
李阿姨开的门。
我被要求呆在房间不能出门,但还是听到了安星河的声音。
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我只得紧紧贴在门口,听着外面的对话。
李阿姨礼貌地招待安星河进门,然后打了电话给吴渊。
没过多久,吴渊又赶了回来。
安星河重复道,“我真的很想娶浅浅,请叔叔成全。”
吴渊再次礼貌地拒绝,并把安星河送走。
可能吴渊实在太忙了,都没有再进屋来骂我几句,就又匆匆离开了。
11
此刻,清晨的路边,我和安星河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彼此。
我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黑衣保镖。
一定是个奇怪的画面。
路上的车渐渐多起来,有骑车的路人一脸好奇地看过来。
我知道,此刻应该赶紧上前,把安星河拉去一个人少的地方,开始我的坦白,最后两人爽快地结束,各奔东西。
可双腿变得千斤重一般,根本迈不出步伐。
又或者,我内心深处不愿去迈这一步。
我还是怕,还是开不了口。
我知道自己很脏,但我仍无耻地希望,自己在他心里是干净的。
一旦和盘托出,那我就彻彻底底地脏了……
内心痛苦挣扎时,安星河迈开脚步向我走来。
我握紧拳头,不断安慰自己振作起来。
他终于走到我面前,目光沉沉地看着我,“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我艰难地开口,“安星河,我不配,以后不要再来我家找我了……”
“为什么不配?”
我苦笑,“就是不配。”
“可我觉得你配。”
“安星河,不要这样,你值得更……”
我话未说完,安星河突然伸出双手紧搂住我,掠夺般的吻重重落下来。
我抬手想推开他,但他力气大得惊人,根本推不动。
不知所措时,安星河被扯开了。
黑衣保镖不知何时已奔到我们旁边,一只手拽住安星河的胳膊,严肃地提醒,“先生,请和她保持距离。”
安星河眯起眼,厌恶地瞥了眼拽着自己的那只手,声音冰冷,“你是谁?我和我女朋友接吻,关你什么事?凭什么要保持距离?”
“这……”保镖可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求助地看向我。
我不喜欢这人,但也知惹不起,只得低声回答安星河,“这是我养父的保镖。”
安星河冷笑:
“你养父真是关心你啊。”
“不舍得你嫁人,也不放你出门。”
“如今出门了,也要派个保镖跟着。”
“不知道的话,还以为在监禁犯人呢。”
我听得鼻尖酸涩起来。
安星河以前不会这种态度和我说话的。
我不知他是猜到了,还是已经知道了。
如此的话,这种态度也可以理解。
真好,那我也就不需再费力解释,也不用担心自己在他心里的印象了。
反正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我忍着鼻酸开口,“今天出来就是和你说一声,以后不要再来我家了,我们就此再见吧。”
说完,趁眼泪掉下之前,我快速转身往回走。
这让人痛心的场面,我想赶紧逃离了。
“苏浅浅!”安星河愤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伴随着声音,我的胳膊被拉住。
“先生,请不要这样。”保镖再次提醒。
“我警告你,不要再碰我,否则我报警了!”安星河一边拉着我的胳膊不放手,一边生气地朝保镖吼道。
“先生,你和她保持距离的话,我就不会再碰你。”
“我凭什么要和我女朋友保持距离?!”
我听得心烦,不想管他们两人的对峙,使劲甩了下胳膊,想脱离安星河的手,赶紧离开。
“苏浅浅,你就只会躲和跑吗?”安星河的怒意更盛了。
我眼泪已经哗哗流着,不知如何回答。
是的,我只会躲和跑。
心太痛了,太痛了……
我不想留在这体验这份痛了。
我哽咽着恳求,“安星河,放开我吧……”
“我不放,为什么要放?除非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我哭得胸口起伏,全身颤抖起来。
我的安星河啊,执拗起来真的像头牛。
路边已经有行人停下来,围在旁边看起戏来。
12
“苏浅浅,你不敢看着我说,我就当你真的喜欢我了。”安星河自顾自说着。
我想开口否认,但却发现,好难说出“不”字。
“那跟我回家吧,以后我来保护你。”安星河的声音终于柔了几分,不再似刚才那般冰冷愤怒。
我哭着摇头。
“你如果不愿意,就转过头来看着我,告诉我你不愿意。”
“我……”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安星河现在完全拿捏住我了。
让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我做不到。
还未修炼到那样的地步。
“好,那我就当你愿意了。现在,先跟我回家,其它事以后慢慢说。”
说完,安星河往后拉我的胳膊,强行将泪流满面的我拉转过来面对他,沉沉说,“我带你回家。”
我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心被那句话感动了,可现实提醒我,这是不可能的。
安星河松开我的胳膊,转握住我的手,转头看向仍拉着他另一只胳膊的保镖,“我要带我女朋友离开这,你不准再跟着。还有,你再不松手,我真要报警了。”
保镖一脸为难,“先生,你不能这样。”
“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安星河冷冷说完,松开握着我的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你好,我要报警。”
安星河说出开头,保镖的神情立马慌了,再次求助地看着我。
我苦笑,看我有什么用呢。
我根本说服不了安星河什么。
另一边,安星河已经在报具体的地址了。
保镖神情无奈,只得先松开了拽着安星河胳膊的手,拿出手机走到一旁打起了电话。
一边在打电话报警,一边在打电话通知吴渊。
我突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今天的安星河的确有些反常。
他不是会在路上直接吻我的性格,也不会如此轻易和人起冲突,并到报警的地步。
如果一会儿警察赶到,如果吴渊也赶到,如果事情闹大了,如果……
我转头一脸惊讶地看向安星河。
他已打完报警电话,意味深长地看着一旁打电话的保镖。
接收到我惊讶的目光,他温柔地安慰道,“没事,交给我就行,你什么都不用做。”
“安星河,你……”
“等会儿会有媒体过来。记住,你什么都不用说,想哭的话继续哭就行。赵峰给我的录音,我刚已经发给了媒体,他们都知道,你不需要重复,我也不想你再重复。”
我彻底呆愣住了。
赵峰……
这些天的情况变得复杂,我把赵峰都忘记了。
又或者,我不敢去期待他真的愿意而且能帮我。
还有,我的猜测看来没错。
安星河原来都知道了。
他知道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安星河,“你既然知道了……不赶紧逃开,还愿意帮我……”
他伸手帮我擦了擦眼角的泪,一脸心疼,“傻瓜,又不是你的错,我为什么要逃开?”
一句话,让我的眼泪又决堤了。
13
警车到了。
两个民警赶了过来,一人问话,一人在旁边低头在纸上记着。
我认真观察了下两个民警。
幸好,这边应该是另一个辖区,来的不是那白龙派出所的人。
安星河握着我的手控诉道,“我和我女朋友约会,那人一直拽我,让我和我女朋友保持距离。问他原因,他又说不出,但就是不让我们走。”
民警看向保镖。
保镖尴尬地扶了扶额头,“我是他养父的保镖,他养父一会儿就到。”
民警不解,“你现在不能回答问题吗?”
“我只是按指令行事。”
“什么指令?”
“这……”
保镖支吾时,一辆接一辆的车陆续停在了路边。
拿着相机和麦克风等设备的人一一走出车,往这边奔来。
问话的民警皱起眉,“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那群人,我不自觉地身体颤抖起来。
安星河握紧我的手,低声说,“没事,我在的。”
我抿紧唇,艰难地点头。
这是最残忍的方式,我的伤口就快要当众撕开了。
但或许,这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舆论压力可能才是对抗吴渊最有力的武器。
即便害怕,但我也必须得硬着头皮面对了。
安星河已经帮我做到这个地步,我不能让这一切功亏一篑。
接下来,我自己也该做些努力了。
安星河让我什么都不用说,是不想我再重复讲述那些伤害,不想我再受伤。
可此时此刻,我的亲口讲述或许比他们收到的录音要更有力些。
下了决定后,我深吸了口气,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然后,我挣脱安星河的手,向着那群往我们奔来的媒体,重重跪了下去。
我任由眼泪肆意流淌,悲惨地哭诉道:
“各位媒体老师,求你们救救我。”
“我被父母卖给了吴渊做养女,他在我未成年时,就性侵了我。”
“这么多年,我一直被当做他的性玩具。”
“他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继续读书,不许我和外人有接触。”
“我在网上分享过自己的遭遇,一位律师要说帮我,带我去派出所报了警。”
“可最后,他们以证据不足,撤回了我的报警。”
“帮我的律师也被吴渊整得失去了执照。”
“我逃不了,甚至想死都死不了,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还请各位媒体老师能帮帮我,我不想再过这种囚犯一般的生活了。
“求求各位老师,求求你们了……”
我声泪俱下地述说着。
这是我应该向安星河坦白的内容,如今,只是听众变多了而已。
我承认,在坦白外,我有一点做秀的成分。
尤其下跪的动作和最后那句“求求你们了。”
要是往常,我那可怜的自尊心不会让我做这种乞求。
可今天,唯有如此,唯有让自己的可怜完完全全地展露出来,才可能赢得同情。
一个女媒体老师上前来扶起我,心疼地说,“妹妹,不用这样,如果事实真是如此,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是啊,这个吴渊简直太cs了,还什么上市公司的高管,真是太不要脸。”
“未婚又有钱,被捧成什么钻石王老五,原来是这种变态。”
“这种衣冠禽兽,就应该赶紧揭开他的真面目。”
“他这是犯罪了,应该赶紧送到监狱里才对!”
……
周围的媒体老师一一附和着,被扶起来的我站在原地默默哭着。
我能做的,已经尽力了。
“吴渊来了!”有人大喊了一声。
我抬头看过去,路旁停了那辆熟悉的车,吴渊正从车里弯腰出来。
面前的一群媒体人立即朝吴渊奔过去。
临走前,那位女媒体老师拍了拍我的肩安慰道,“没事的,你在这里等着就好。”
我哭着点点头,心里某一处似乎暖了些。
安星河没说话,又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我的手指。
他在以他的方式给我力量。
问话的民警看了眼不远处被媒体瞬间围住的吴渊,皱眉看向我,“你刚说的都是真的?”
我默默点头。
民警叹了口气,“走吧,都去派出所,我们好好查这件事。”
我仍有些防备,“会好好查吗?”
“会的。被媒体这么一报道,再多的钱和再高的地位,也没用了。还有,我自己也有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大,为了你们这些孩子,我这个父亲也会好好查的。”
我哽咽道,“谢谢。”
民警神情沉重,“不用谢。会好的,要有信心。”
我嘴角勾起笑,点了点头。
远处,被媒体围着的吴渊明显一脸慌张,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和谈笑自若。
坏人终于要被揭开真面目了。
真好。
身旁,安星河一直紧握着我的手。
我抬头看向他,不确定地、小心翼翼地问,“安星河……你……不嫌我脏吗……”
安星河轻叹了口气,“记住了,你不脏,脏的是那个畜牲。”
“可……”
安星河打断了我,柔声说,“明天我们就去领结婚证,怎么样?”
我惊讶地看着他,“什么?”
“领结婚证。你不愿意吗?”
“不……我……”
“愿意的话就点头。”
我哭着点了点头。
“那就好,”安星河低头亲了下我的额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以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守护你了。”
我嘴角也扬起了笑。
来到这世上痛苦挣扎了21年,我终于在今天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安心和开心。
谢谢老天爷。
谢谢你终于看见了我,然后派安星河来救我。
谢谢,谢谢,谢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