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向来繁忙的办公室突然变得静谧无比。然而,电话却响个不停,接连不断,打破了这片宁静。我像个机器人一样,不断接听着电话,不断把手指按在“挂断”键上。当第五个电话打进来时,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
“喂?”我不耐烦地喊道。
“是琴妹子么?”一个操着纯正四川方言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我一瞬间愣住了,好久没人这样喊过我了。耐着性子,我回答道:“是。”
“嘿,你可算是接电话了。妹子,你赶紧回家一趟吧,你爸上个礼拜摔了一跤,伤得挺重的。”电话那头的人高兴地说道。
“什么!?”我的脑海里顿时一片混乱,耳朵里似乎听不见了任何声音。
我简单地回应了一句“好”,随即挂断了电话。一年前,我离开了四川,再没有回过故乡。
我出生在四川一个贫瘠的村庄。不幸的是,在我还不满七岁的时候,我的母亲去世了,留下了我和一个沉闷木讷的父亲。当时的我还太小,不能理解生死带来的深刻意义。我跪在母亲的灵堂前,嚎啕大哭,哀痛万分。
接下来,家里来来往往的吊唁客人进出不断,而父亲却默默地坐在青石板的台阶上,一言不发,只顾自己一个人默默煽动着旱烟。那时的我隔着沉闷的夜色静静地看着父亲那闪烁的烟头,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沉浮不定的日子。
母亲走后,我和父亲的生活一直都很艰难。他经常要下矿,只能将我托付给家里的婶婶照顾。但是婶婶自己也有孩子,照顾我成了她的负担,我每天只能饥一顿饱一顿地过着,过着面黄肌瘦的日子。
有一次,父亲下矿回来,看见村头玩泥巴的我,竟然没有认出我来。我干干瘦瘦,像个乞丐一样咧嘴笑着。父亲的眼眶瞬间变红,他见不得我受委屈,便决定辞去自己的工作,在村里的小工厂找了份差事,方便照顾我。
后来,从初中到高中,父亲辛苦地在工厂里做苦力挣那点薪水供我上学。最终,在政府颁发的奖学金和助学贷款的帮助下,我考上一所理想中的大学。这一切,都离不开我那个默默支持我的父亲。
那年,我成为了村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孩子。在普通家庭姑娘早早嫁人的年纪里,我却在上海见识着大千世界。大学四年间,为了省下车票钱,我只能在寒暑假时才回老家一趟。每次打电话回家,我父亲总是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那些家里的事务,他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直到我大四被一家外贸公司录取后,我却毅然决然地选择回到家乡发展。这件事情让父亲非常激动,他坚决反对我回去,在电话里甚至语气有些激动。这让我异常诧异,因为他一直希望我陪在身边。
终于,我得知了父亲不让我回家乡的原因。原来,他被一个妖艳的寡妇勾搭上了。我回到家时,那个寡妇已经住进了我们家里。我感到气不打一处来,因为家里已经大变样了。原本的茅草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三层小楼,内外通透,最新的款式。我强迫自己逼问父亲:“这房子钱从哪来的?”父亲唯唯诺诺地解释说,“是村里的李哥借给我的,利息算三分。”
我明白了一切,父亲为了追求寡妇的美色,不惜一切代价。他甚至不惜说谎,借钱来改变家里的样子,让那个寡妇住进来。这一切,让我感到心痛和失望。尽管父亲已经不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但我仍然决定留在家乡,在这个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开始我的新生活。
我轻蔑地一笑,冷眼看着满脸浓妆艳抹的女人,毫不客气地开口:“难道那个狐狸精给你灌了迷魂药,你就非得赶着娶她不成?”我父亲红着半个脸,却一时语塞。家里的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他借了二十万,而家里添置了不少家具。一间明亮的客厅里,高大的沙发映衬着前方的液晶彩电,令人眼花缭乱。
不过,却有一个人坐在那里,姿态优美的盘腿而坐,正专注地看着电视,不时地嘴里咔嗒一声,吃下一颗瓜子。这个人并不是我父亲的亲戚,而是寡妇刘晓燕。我的房间被改成了儿童房,被占据。看着这一切,我怒火中烧,大声质问父亲:“你不让我回来,是因为我要抢这个臭女人的房间吗?”
可是,这个寡妇也不甘示弱,立即反唇相讥:“破烂户的女儿,你再怎么嚷嚷,也嫁不出去啊!”我顿时火冒三丈,忍不住冲上去就要打她。可是父亲却拼命地挡在她面前,哀求着我:“妞妞,少说两句吧。”看着这个再婚的男人,我终于软了下来。毕竟,父亲也是个男人,迟早会再婚的。
在家住了一个礼拜,我意识到自己彻底绝望了。每天父亲都要起早贪黑地工作,却让寡妇和她的儿子心安理得地住在新房子里。寡妇没有工作,全靠父亲供养这个家庭的大小支出。但是我却像个外人,与他们三个的其乐融融感到格格不入。
我的心底别扭,因为我知道父亲对于这个半路捡来的便宜儿子格外上心。他们在饭桌上谈笑风生,而我却像个过客。我一直认为自己是父亲最重要的那个人,但是在一次和寡妇的争执中,她无意中说漏了嘴,让我恍然大悟。
原来,父亲将来造的房子是要留给她的儿子的,等孩子长大了就准备过户。这让我心碎了,我再也不是他最重要的那个人了。我感到孤立无援,仿佛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红着眼眶,我拒绝了父亲的解释,扭头拽着行李箱就走,不顾他嘶哑的喊叫声。多年离开,如今回到故乡,我发现这里早已不再是我的家。曾经的亲人,如今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他追着我到了村口,黑夜笼罩着我们,只有沉默作为我们之间的交流方式。这不是第一次了,自从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笨拙。他不擅长言辞,但他的爱却是默默地给予,一直陪伴着我成长。
我等待着晚上的大巴车,赌气的心情令我不想面对父亲。然而,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好着我,从怀里掏出一只纸包着的热腾腾的鸡腿。路灯的黄色光芒映照着鸡腿,温暖的气息让我心头一震。但我无法接受父亲的变化,无法接受他要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我们不能一辈子相依为命了。
“妞妞,你离开了大城市,不要总是想着家,也不要总是回来,你的继母会不高兴的。”他的话让我心如刀割,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没有回头,径直上了车。
回顾当时的情形,如果当时我再聪明一些,就会发现父亲站在冷风中,望着绝尘而去的大巴车。他在路灯熄灭之前都没有离开,只有他独自消失在冷冷的夜色中。
回到四川的时候,我的心情十分沉重。虽然和父亲的关系并不亲密,但我仍然希望他能够健康长寿,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村里的书记悄悄地领我来到了医院,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病床上的父亲看上去异常虚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人世。我看着他那苍白的面孔,泪水已经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滑落,再也止不住了。即使他曾经说不希望我回去,我却依然痴痴地等待着他的召唤。
一年前,我离开四川去了上海,凭借着自己的出色能力在那里找到了一份翻译的工作,在上海的日子过得比较充实。不过,每当我想到家里的父亲,内心总是无比的不安。他还有贷款没有还,我拼命地挣外快,每个月按时打钱给他,但我们很少通电话,每次联系父亲总是寥寥几句话就不愿意多说了。
我知道他很忙,或许是忙着去适应新的家庭生活。然而,这一年多来,我一直都在期待着他叫我回家。可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每次提到回家,他总是支支吾吾地说继母不高兴,家里也没地方给我住。我愤愤地挂了电话,发誓再也不回去了。
可是现在看到病床上的父亲,我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是不是他一直都需要我在他身边,而我却一直在远方?村里的书记摇了摇头,告诉我父亲这一年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村里的人都劝他去医院看看,可他还是死撑着,说是家里造房子的钱还没还完。原来父亲一直都在默默地承受着生活的压力,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苦。
寡妇在我离开家没过一段时间也离开了,父亲一直都是独居。我纳闷,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他丝毫没有提及呢?也许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男人,要自己承担家庭的责任;也许他觉得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不需要他的照顾。可是现在,我知道我不能再对他冷漠无情,我要陪伴在他身边,一起面对生活中的挑战。我轻轻地拍着他的手,告诉他我回来了,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刚说完这句话,主治医生慢慢地走了出来。我连忙上前询问父亲的病情,而他则沉默地翻看着病例,时不时地摇摇头,让我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患者陈玉强的情况很不妙,早该来医院的,拖到现在,哎……”医生语气低沉,一句“哎”字道出了他的忧伤之情。
我心里一沉,顿时感觉到所有希望都已销声匿迹。医生说父亲的脑干长了恶性肿瘤,压迫了神经,故四肢不协调,行走摔跤,减瘦不说,情况十分危急。然而,这种恶性肿瘤治疗起来并不容易,即使动手术也不一定能够痊愈,这让我和书记都感到了沉重的压力。
书记突然发问:“一年前,我们村的贫困户都去了县医院体检,按理说那时候就该发现了啊。”说着,一位女性猛然出现在病房门口。我看清了她的面容,心中一惊,原来是当初对我父亲搭讪的那个寡妇。她看见我,似乎有些心虚,不好意思地朝我讪笑了两声,而我却只感到心头一阵刺痛。
我焦急地拉住她的手臂,柔声询问这个神秘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她略带迟疑地说:“你爸一开始不想让我说,可现在看他那伤心的模样,我想我也不必再瞒着你了。”
于是,她慢慢地向我倾诉了一切。原来,一年前,父亲在体检中被查出患有胶质脑干瘤。由于病情复杂,医生建议进行手术,但手术风险极高,术后更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你那会儿刚刚毕业,家里也不是很有钱。为了让你在大城市里安心生活,你爸找到我,付给我一笔钱,让我来陪他演戏。”
她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爸拼尽全力,把看病的钱都省下来,修建了这所房子,就是为了将来能够给你留下一笔可观的家产,好让你更加安心地生活。”
当村书记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原来前几天他急匆匆地找我过户房子,老陈是早就有预谋了。”
他明白,父亲早已预感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同时也意识到我一旦知道真相,必然会铤而走险。但他不想让我承受太多的压力,因此决定将这个房子过户给我,让我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后能够更加稳定地生活下去。
我最终明白了,父亲的心中有一种无穷的深情,即使我长大成人也无法领会。他默默地承担着所有的困难和压力,为了我更好的生活。
但是,家乡实在太小了,父亲的病情也越来越严重。这一切都成为了我的重担。为了让我能够更好的发展,父亲不得不骗我。当我知道真相时,我愤怒到想要狠狠地骂他一顿,但是突然间,我泪如雨下,感觉眼泪无法停止流淌。
原来,一切都是父亲精心策划的。而我,竟然还以为他娶了别的女人,不要我了。我闷闷不乐,整日无精打采,直到我的眼泪将一切冲刷干净。
我看着墙上的房产证,上面的名字是我的,但是旁边歪歪
扭扭地签着父亲的名字。我想起小时候,父亲大字不识,我学会认字那会儿教他写字,一笔一划,横折竖钩。看着他笨拙地握笔写字,我还笑他傻。而如今,我明白了,父亲的笨拙却是他唯一坚持下来的事情,为了我年复一年地为我付出。
我悄悄地擦干眼泪,看着窗外的天空,我知道,那是开阔的天地,我的父亲,也会一直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