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大家思考一个问题:母爱的边际有多大?任何爱都是有边际的,或者叫边界。就像潭水一样,有些是小潭,有些是比较大的潭,有些不是潭,是湖,有些不是湖,是海。
所以我们经常说:我爱你如海深。我们也可以说:我对你的爱像海洋一样的宽广。
男人很难理解母爱,因为男人是雄性的,不是雌性的。他是男人,他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养育过孩子。孩子是从母亲身体里出来的,不是从父亲的肚子里出来。男人没有经历怀孕、让孩子出生,再把孩子抱在怀里来喂养、抚育,再把她一点点拉扯大,男人至少没有经历一个新生命从孕育到出生的整个过程。
所以做父亲的往往说孩子是自己的宝贝儿,“宝贝女儿”,“宝贝儿子”。但他不会说他的儿女是他的心头肉,做母亲的才会说儿女是她的心头肉。
我举两个例子,再对这个现象做一个思考和分析。
我曾经治疗过一个患有阿斯伯格综合症的孩子。而且他身上还混合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包括抑郁、焦虑、躁狂、强迫、社交障碍等等。我一直带他进行治疗和康复,我带他已经带了十几年了。
这个孩子一直有一个愿望:坐一次飞机,因为他从来没坐过飞机。他父母工作忙,也没有这个机会带他出去。
有一年我去海口,就把这个孩子带去了,他兴奋得不得了,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我们在海口住了几天,他说:王老师,你今天下午能不能带我去看电影?我们住的地方边上刚好有个电影院,我说可以,我就买了两张电影票,带他去看电影了。
我跟这个孩子相处时间很长,我也对他有感情了。别人都说:“王老师,你对他好像对你儿子一样。”甚至有人看见这个孩子,就问我说:“这是你儿子吧?”
一个人跟一个人相处很久就有感情了,这孩子虽然人人讨厌,但是我喜欢他,因为他特别真实,他从来不撒谎。在我带他去看电影的过程中,我们排着队准备检票。这个孩子平时不休边幅,不注意外表,经常鼻涕拖得很长,我们都给他起了个外号:“龙口粉丝”。那天他的鼻涕就拖得很长,当时我在他后面的,他在我前面,他转过头来跟我说话。
这时边上站了一个非常漂亮、穿着很时尚的一位女士,大概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她一看见这个孩子流着鼻涕,邋里邋遢的,她突然就跳起来了:“我的妈呀!”反应很强烈,说着北方口音。她当时非常不高兴,就谴责这个孩子。
我当时就给她道歉了,我说:“对不起,这个孩子他有一点病,希望你理解。”那女的很凶:“理解什么呢,有什么好理解的?这样有病的孩子不要带出来,带出来干什么?!”
她就向我吼着,说了很多类似的话,她可能以为那个孩子是我的儿子。她对这个孩子充满了蔑视和歧视,而且把她看着这孩子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发泄在我身上。
哎呀,不知为什么,我当时很难过,我一下子没兴趣看电影了,我就把那张电影票给这孩子。我说:“你把这张票退掉,如果退不掉,你就把它扔掉,你自己去看吧。我身体不舒服,我需要回去休息。”
我没跟他说我心情不好,其实我受到了刺激,我潜意识把这孩子当我的孩子看的。她看不起这个孩子,好像是看不起我一样。我就回到酒店去,把门一开,我一下子扑到床上,不由自主哭了一场,好像我在体验一个有心理问题和精神问题的孩子父母的那种被人歧视的心情。
我差不多哭完了,但是我情绪还不好。正在这个时候,孩子的妈妈给我打电话了,她一听我的声音不对劲,她就问:“我儿子是不是惹你生气啦?如果他惹你生气的,我向你道歉,实在对不起,王老师,实在对不起。”我说:“没有,不是他让我生气了,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既然你问我,我就把这个事情给你讲一讲。”我就把那个过程跟孩子的妈妈讲了一下。
那孩子妈妈听了我讲这个经历以后,妈妈在电话那边哭了。她说了一句话:“我很难过,我很痛苦,我给了他这样的生命。”她一点都没有责怪孩子,她说:“我给了他这样的生命”。这句话让我非常感动,可能会感动我一生。这就是一个母亲的胸怀,这就是母爱,了不起,博大的母爱!
还有一个母亲,她的老大在上高二的时候患上了精神病。一个孩子患上精神病对家里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它不像躯体疾病,精神疾病太可怕了。但是她根本没有想到,她的老二上到高二的下半学期也不正常了,也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这样,家里有了两个精神分裂症患者!
他爸爸本来是很成功的一个人,他看到两个孩子都不正常了,他的精神上也受不了了,就患上了重度抑郁症,整天想着自杀。这样一来,家里四个人三个人不正常,其中两个是精神分裂症。
这个做妻子做母亲的,却能保持一个非常非常平静的心,一颗难得的勇敢的心把这家里扛起来了,她兼了好几份工作,辛苦得不得了,一方面给丈夫治病,给两个孩子治病,一方面在辛苦地赚钱,除了把自己本职工作做好以外,还兼了两三份工作。
我说:“你真不容易,你真的是太不容易了,像你这么强大的人,太少见,太少见了!”她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不能倒下,我要倒下,我的两个孩子惨了,我的老公也惨了。”
这就是一个母亲的胸怀,这就是母爱!
在很多时候,女人表现出来的胸襟和爱的博大,这种牺牲精神远远超过男人,男人如果能发现女人身上的美德,他就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
但是一般的男人或多或少对女人有偏见的:“女人嘛,辫子长见识短”,甚至在挖苦男人的时候说:“哎,你看看你像个娘儿们。”其实男人错了,女人身上有男人没有的非常宝贵的精神品质,男人看不到这一点,也不愿意看到这一点,这是非常可悲的事情!
而我从事的工作很特殊,我真的看到了很多母亲太伟大了。
当然这里要提醒: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有些母爱是有害的,是在胡乱地使用自己的母爱。
任何爱,父亲也好,母亲也好,男人也好,女人也好,爱都不能离开理性,爱如果离开理性,爱是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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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国荣,心理学家,独立学者,作家,中国整体心理疗法的创立者、中国循证心理疗法第一人。曾任心理医生杂志社首席学术顾问,上海博爱医院高级心理治疗师,是中国国内最有实力与天赋的心理学家之一。
出版了十余部有影响力的心理学专著,其中《学生心理问题突破性治疗》被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国内数百所大学列为馆藏图书,《50 种心理治疗与调适方法》获中国高等院校出版社联盟最受读者欢迎图书奖,《人生最重要的 10 种关系》被中国文化出版社列为心理学大师系列丛书,《与抑郁症握手言和》荣获最受读者欢迎专业图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