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圣诞节,我们陷入了恐惧。
那是1944年,对我们家来说,战争似乎永远不会结束。电报是8月份到的,随后,鲍伯的几件私人物品、一面曾经掩盖过他的遗体的旗子、他在菲律宾岛上坟墓的位置图以及一枚飞行荣誉十字勋章接踵而至,这使我们内心的悲痛不断加深。
我哥哥鲍伯生长于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他每天骑马上学。自从他在草原上第一次看见飞机,他就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驾驶飞机飞上美丽的蓝天。
二战爆发时,鲍伯去最近的空军基地应征,他的体重比体检要求低了10磅。但他没有放弃。那段时间,他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吃东西。我们笑他是“肥腊肉”。结果,在海军军官学校办公室,他站在体重计上,仍差了3磅。第二天早上,他吃下整整一磅肥腻腻的熏肉,6个鸡蛋和5根香蕉,另外还喝了2加仑牛奶。当他摇摇晃晃地站到体重计上时,他比要求超出了8盎司。
他被帕斯科的训练学校评为“出色舵手”,后来偶然加入了加州圣玛丽的“毛虫俱乐部”(意思是引擎故障紧急救援)。母亲担心得整天为他祈祷,她知道他天生就无所畏惧。毕业前,他申请转到位于佛罗里达州的海上空军军团去了。
他们说鲍伯是被一架从新几内亚飞过去的敌机射中身亡的。
我在心中为他勾画了一幅震颤着机翼穿过重重云层的图画。在我的图画中,他正在做他最想做的事,碧蓝的眼睛里闪着光芒。我从未为他而哭泣,但是,为了那从没有在我父母的眼睛里消失过的悲伤,我不知哭过多少回。
母亲的信念一直支撑着她,但父亲却日渐衰老。我们知道爸爸内心很痛苦,他强迫自己每天工作,却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包括他以前最爱参加的共济会会员俱乐部活动。他曾经非常想要一枚共济会会员的戒指,并且已经开始攒钱。鲍伯死后,这件事当然也停止了。
我对即将到来的圣诞节感到恐惧。以前鲍伯很爱过圣诞节,他的热情常常能够感染我们,使我们在节日到来之前很早就兴奋不已。他给我们的惊喜是带有传奇色彩的:一个儿童玩具室,小兄长送给妹妹的一只藏在秘密地方的小动物,用自己生平第一次挣来的钱给妈妈买一件昂贵的衣服……
没有鲍伯,圣诞节还有什么意思呢?爸爸静静地一坐就是很长时间,独自沉默地注视着窗外。母亲的心则由于担忧变得越发沉重……
12月23日,又一只官方包裹寄来了。我父亲板着脸看着母亲打开包裹,里面是鲍伯的一套蓝色军服。“过了这么久,为什么,噢,为什么,看在上帝的份上,他们为什么还要寄来他的军服呢?”我痛苦地想。当母亲准备把军服重新叠好收起来时,她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口袋。在他上衣的一个小小的口袋里,母亲摸到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5美元钞票,另外还有一张小字条,字条上有母亲极为熟悉的笔迹:“给爸爸买共济会会员戒指。”即使我活到100岁,也绝不会忘记当时父亲脸上的表情。那是某种美丽的转变:惊奇,喜悦,然后是心灵的平静。噢,这就是爱的威力!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盯着字条,他手里那张叠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5美元钞票似乎是一件不朽的圣物。然后,他走到悬挂在墙上的鲍伯的画像前,庄严地致了个礼。
“圣诞节快乐,儿子。”他低声祈祷,一滴大大的泪珠悄悄地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