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自己下乡插队的往事,刘文昌老师很感慨也很难受,他说当初要不是因为他父母的原因,他也许就不会去陕北插队落户了,因为当时他高中毕业后已经参加工作一年多了,并且他特别喜欢那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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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刘文昌高中毕业后被安排到报社做了实习记者,那个年代的报社记者可是很多年轻人都向往的职业,可刚一年多的时间,刘文昌的父亲就从一个政府干部变成了走资派,她母亲也因为学术问题被停职反省。紧接着刘文昌就被报社除名,被除名的原因是因为一篇新闻稿出现了严重错误。
失业后等待再就业,这对刘文昌的打击很大,就在刘文昌心烦意乱地等待再就业时,街道干部到他家做思想动员工作来了,街道干部的意见是让他下乡插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到广阔的天地去锤炼革命意志。刘文昌的母亲也建议他到农村去下乡,担心他留在城里会受连累。
就这样,刘文昌从一名报社新闻工作者,变成了下乡插队的知识青年。可到了陕北,刘文昌也没能躲开父母对他的影响,他竟然成了“可以教育好的黑帮子弟”。
1969年1月下旬,刘文昌被迫离开了他喜爱的工作岗位,也和北京知青一起开启了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征程。
刘文昌下乡插队的村子叫杨家峁,杨家峁地处延安的东北部,那里沟壑纵横,土地贫瘠,是陕北比较偏僻贫穷的地方,那里乡亲们的生活很苦,一日三餐都是大问题。
杨家峁大队一共有五个生产小队,刘文昌他们十五名北京知青成了杨家峁一队的社员,临时分散开借住在老乡家里,刘文昌、张琦、沈运河他们三名男知青借住在社员杨允山大伯家,他们三名北京知青和杨允山大伯家的二小子杨吉业住在一孔土窑里,睡在一铺土炕上。
杨大伯家的二小子杨吉业当年二十一岁,比刘文昌大一岁,杨吉业虽然才二十一岁,可他两年前就定下了对象,再有几个月就要过事娶媳妇了。知青们来借住之前,杨大伯就跟队长说好了,知青们暂时借住可以,但不能耽误了吉业过事娶媳妇。
刘文昌他们三人在杨大伯家借住,也和杨大伯一家一起搭伙吃饭。每次吃饭的时候,杨大妈(杨允山的婆姨)都会把刘文昌他们三个人的饭菜端到吉业居住的窑里,让他们三名知青在一起吃饭,杨大伯一家三口在他们居住的土窑里吃饭。
过了半个月刘文昌才知道,他们三名知青的伙食和杨大伯吃得不一样,杨大伯家早晚都喝稀(粥),只有中午吃干的,吃的还是菜团子。看看杨大伯一家的伙食,刘文昌心里很难受。从那以后,刘文昌他们三人就和杨大伯一家一起吃菜团子(掺了少量胡萝卜缨子的菜团子)了。当初杨大伯说啥也不同意,刘文昌他们用绝食的方式来逼迫杨大伯,杨大伯没办法,才勉强同意了。
那年秋后,队里为知青们修建了新窑洞,成立了知青点,刘文昌他们十五名北京知青都搬到知青点去吃住了。刘文昌他们搬走没多久,杨吉业就结婚娶了婆姨。杨吉业结婚那天,一队的十五名北京知青都去喝喜酒去了,大家也都随了礼金,每人两块钱。
杨吉业结婚后,他看到刘文昌他们就说:“以后衣裳脏了就送到哦(我)家来嘛,哦(我)让哦(我)婆姨帮你们洗。”
杨吉业的婆姨叫马翠英,她是山后马家坪大队的女子。马翠英长得很漂亮,马家坪的后生都说,马翠英是马家坪的头稍子(最漂亮的女子),一个好果子却让杨家峁的后生给叼走了,让杨吉业捡了一个大便宜。
马翠英不光长得漂亮,人也淳朴善良,里外都是一把好手。她嫁给杨吉业后,经常帮刘文昌他们洗衣服,空闲了还帮着知青们推磨罗面,帮知青们和面蒸馍,知青们对马翠英的印象很好,大家都喊她翠英嫂子。
第二年秋天,马翠英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两个男娃。看翠英嫂子生了一对双胞胎,知青们都争抢着要给孩子起名字。杨大伯说他是爷爷,孙子的名字他来起。杨大伯没费吹灰之力,就给两个孙子起好了名字,大的叫大孬,二的叫二孬。知青们都说这名字太难听,刘文昌又给两个娃重新起了名字,大的叫大宝,二的叫二宝。就这样,两个娃都有了大名和小名,大孬和二孬成了两个娃娃的小名。
两个娃娃过周岁生日时,杨大伯办了酒席,知青们也都来贺喜,刘文昌把他喜欢的那个半导体收音机当贺礼送给了两个娃娃,因为两个娃娃哭闹的时候,听到收音机的声响,立马就会止住哭声。
1972年1月中旬,知青们都回北京探亲过春节,当时刘文昌的父母都下放到农村参加劳动去了,刘文昌就没回北京,他父母的意思也是让他留在陕北过年。知青们都走了,知青点就剩下刘文昌一个人了,杨大伯的意思是让刘文昌去他家一起吃饭,省的刘文昌一个人在做饭。
起初刘文昌不想到杨大伯家去吃饭,他怕给杨大伯家添麻烦。当时杨大伯的大小子杨吉山家正在打土窑,杨大伯和杨吉业也去帮忙。刘文昌看他爷仨从早忙到晚,都累得够呛,他就去帮忙,一天三顿饭也在杨吉山家吃。
刘文昌虽然不会打窑洞,但他有力气,能帮着从窑里往外挑土,能帮着打下手。到了腊月二十五,一孔新土窑基本上就大工告成了。剩下的都是一些细活了,刘文昌看自己插不上手了,他就不去帮忙了。
腊月二十七日那天上午,刘文昌正在知青点帮着乡亲们写对联,杨吉山的婆姨突然哭着跑来了,她一边哭一边说:“文昌兄弟,不好了,快去救人,哦(我)男人和哦(我)公公都被埋在里面了,新打的土窑垮塌了……”
刘文昌气喘吁吁跑到杨吉山家时,他家院子里已有不少人在从垮塌的土窑里往外铲土运土,刘文昌也赶忙加入到救人的队伍中。
等大家把杨大伯三人从垮塌的土窑里救出来时,杨大伯和杨吉业已经没了呼吸,只有杨吉山醒了过来。看着那惨不忍睹的一幕,刘文昌蹲在地上呜呜大哭。
后来听杨吉山说,那天他和他爸正在窑掌部位用小镢头刮墙(把土窑墙壁刮平),土窑毫无征兆地就垮塌了,他爷仨都被埋在了里面。当时好像是窑门口突然垮塌的,后来他就不知道咋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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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春节,刘文昌的心情比杨大妈和吉业嫂子还沉重,杨大伯就像他的父亲,杨吉业就像他的亲哥哥,两个关心他、爱护他的亲人就这样离开了,他能不心疼吗。最苦的是吉业嫂子和两个娃娃,两个年幼的娃娃没了父亲,吉业嫂子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啊。好在杨大妈是个坚强的人,她说再苦再累,也要把两个娃娃拉扯大。刘文昌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努力,给予吉山嫂子最大的帮助。
1974年春天,公社招聘一名文书,大队书记就推荐刘文昌去公社工作。杨文昌说他不想离开杨家峁,他想留下来多帮帮吉业嫂子。大队书记说去公社当干部能挣工资,到时能挣钱了,想怎么帮就怎么帮。
大队书记和知青们做通了刘文昌的工作,可刘文昌最终却没能去公社当文书,原因是他的父母都是走资派,他是黑帮子弟,他没能通过政审。没能去公社工作,刘文昌心里虽然有点不舒服,可他也没有太难受,因为他能留在杨家峁,就能多帮一帮吉业嫂子。
那年初秋的一个上午,一场大暴雨过后,泄洪沟里山洪暴发,村子里的低洼处到处都是积水,田野里和道路上一片泥泞。社员们不能出山劳动,就都在村前的泄洪沟边看爆发的山洪。
夏季的雨后,也是娃娃们最高兴的时候,他们都光着脚丫,都在积水中跑来跑去,任凭泥水溅满全身,个个都弄得像个泥猴,他们的那种快乐大人是无法体会的。
那天午后,刘文昌和沈运河从知青点出来,他俩要去大队书记家探讨在泄洪沟上游修建拦水坝建水库的事情。路过一队牛棚的时候,突然听到有娃娃哭喊:“快来人呀,大孬掉粪坑里了……”
听到呼救声,刘文昌和沈运河急忙往牛棚那边跑去。到了牛棚后面,只见一个娃娃在积满雨水的粪坑里扑腾着,时隐时现。刘文昌没顾上脱衣服,扑通一声跳进了又脏又臭的粪坑里,一把抓住了渐渐下沉的大孬,把他弄到粪坑边沿,站在粪坑上边的沈运河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奄奄一息的大孬弄上来(当时粪坑边缘很滑)。
一队牛棚后边有两个长方形的大粪坑,粪坑足有一米半的深度,刘文昌身高一米七十八,粪坑里的水刚好到他的肩膀头,那天要不是刘文昌及时跳进粪坑里施救,大孬(杨大宝)也就没命了。那天刘文昌也喝了好几口臭水,他从粪坑里上来时,也费了很大劲,好几个社员赶来才把他从粪坑里拉上来。
之后的日子里,刘文昌经常帮着马翠英干一些力所能及的零活,也经常教大孬(大宝)和二孬(二宝)学习识字,学习算数,马翠英也经常帮刘文昌洗衣服,她还给刘文昌做了两双布鞋。渐渐地,村子里就有了闲话,说北京知青爱上了小寡妇,他俩都睡在一铺炕上了。
1976年秋天,县煤矿招工,不需要政审,马翠英就建议刘文昌去煤矿当工人。煤矿工人虽然不是什么好工作,可当工人毕竟是端公家饭碗,月月都能发工资,比在农村当农民要好很多。刘文昌却开门见山地对马翠英说:“嫂子,我想给两个娃娃(大孬和二孬)当爹,不知你愿意不愿意?”“可不敢胡说,你是北京的知青,咋能有这个想法?”马翠英说完,捂着脸跑开了。
一连好几天,马翠英看到刘文昌都躲着走,也不让两个娃娃跟他学习识字了。
一天晚饭后,刘文昌挑着两桶水走进了杨大妈的院子(马翠英和婆婆住在一个院子里),突然听到杨大妈说:“翠英,村里的传言你也都听到了,哦(我)看文昌是个好后生,你要是有这个意思,哦(我)就托人……”“妈,你不要说了,哦(我)配不上文昌,要是这样做,咱是害人家哩,以后可不敢再说这样的话。”没等杨大妈把话说完,马翠英就打断了她婆婆的话。
那天,刘文昌把两桶水倒进水瓮里就走了,他没到窑里去坐,也没跟杨大妈和马翠英打招呼。马翠英说的那些话,更坚定了他和马翠英一起生活的决心。
过了大半年,刘文昌又跟马翠英说起了给两个娃娃当爹的事情,马翠英哭了,她哽咽着说:“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疯话,要是再说,我就不让你进门了。你的心情哦(我)理解哩,可我不能这么做,要是这样做了,乡亲们会戳烂我的脊梁骨哩。你要是为我好,就做两个娃娃的舅舅嘛,我想做你的姐姐,我会为有你这样的兄弟高兴哩。”
看看马翠英认真又坚决的态度,刘文昌就不好再说别的了,他哽咽着叫了一声:“姐,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姐……”因为一直牵挂着马翠英和两个娃娃,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刘文昌都没报名参加高考。插队八年他还不想离开那个穷山沟,村里人都说他是放不下马翠英。
1979年夏天,也就是恢复高考的第三年,刘文昌报名参加了高考,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中国人民大学。也是那年,刘文昌的父母都恢复了工作,补发了工资,他们一家人终于在北京团聚在一起。
大学毕业后,刘文昌被分配到政府机关工作,参加工作的第二年,他就和他的大学同学结为了夫妻,到了三十四岁,才有了一个幸福的家。
转眼就到了1989年,杨大宝和杨二宝高中毕业后都没考上大学,刘文昌就委托在延安工作的沈运河(沈运河师专毕业后在延安当了一名中学老师),让他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大宝和二宝弄到延安,争取让他哥俩离开那个穷山沟。沈运河费了很大的心思,安排大宝考了驾照,让二宝学了厨师,他哥俩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刘文昌支付的。大宝拿到驾照一年后,到煤炭工业局做了一名专职司机。二宝学习结业后在一家小饭馆实习了一年多,沈运河托朋友安排杨二宝到一家大酒店做了厨师。
等杨大宝和杨二宝的工作都稳定下来,刘文昌专程去了一趟陕北,去杨家峁看望了杨大妈和他的姐姐马翠英,然后去了延安,宴请了沈运河,看望了两个外甥。看两个外甥都活出了人样,刘文昌握着沈运河的手一连说了好几声谢谢。沈运河却笑着说:“谢啥呀,两个娃娃也是我的外甥,他俩也叫我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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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完自己的插队往事和在陕北的生活经历,刘文昌微笑着说:“我在陕北认下了一个干姐姐,把两个外甥都带出了穷山沟,也算功德圆满了,也做到了问心无愧。当年杨大伯和吉业哥给了我很多关心和照顾,我会永远记住他们对我的好,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人的本色应该如此。”
是啊,做人就应如此,知恩图报,善莫大焉。刘文昌在陕北插队落户时和村里的寡妇惹出了闲话,背后的故事却令人感动,令人泪目。
作者:草根作家